房簷下的燈籠搖搖晃晃，唧唧喳喳吵鬧的姑娘們都被嬤嬤轟了出去，臥房裏安淨下來，醫女號過脈後，也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趙天洛臉色還有些發白，靠在柔軟舒適的床頭，身上蓋著毯子，遵循醫女的囑咐不亂動，身體的虛弱也讓人沒心思動彈。

  轟轟——

  接連不斷的炮聲從極遠處傳來，聽起來和年關之時汴京的煙花一般，可這個聲音卻不似年關的煙花那般喜慶。

  她知曉火炮的威力，每一道聲音響起，必然有無數將士葬送與火海之中，這些人都是她趙家的將士，身為大宋的公主，心裏麵又豈能沒半分憐憫。

  可有時候，真的沒辦法。

  她轉過頭來，看著躺在繈褓中的小娃兒，繈褓放在造型古怪的嬰兒車裏，是曹華抽空鼓搗出來的，上麵還掛了兩個小鈴鐺，搖的時候可以‘叮當’響。

  剛剛誕生的小娃兒，苦惱許久後，終於睡了過去，抿著小嘴臉蛋兒紅撲撲的，看起來嗯還是有點醜。

  趙天洛蹙著英氣的眉毛，側身靠在床邊看了許久，感覺有點陌生，想去摸幾下，又怕驚醒了娃娃開始哭鬧，隻能眼巴巴望著。

  這是她的兒子，以後也是除了相公之外最親近的人，作為當家天子的外孫，怎麽能在西蜀的山溝溝，朝不保夕的過一輩子。

  趙天洛如此想著，幽幽歎了口氣——她不想和最敬愛的父親刀兵相見，哪怕隻是封個小縣城，讓相公安安穩穩的當個閑散駙馬，她也沒有半點怨言，相公也是這麽想的。

  可太後一手毒計，把所有人都拖入了死局。用相公誅殺天子和朝堂上的權臣，然後扶她父親上位，逼的相公和父親不得不刀兵相見。

  她若是不支持甚至慫恿相公起兵造反，就隻能躲在山溝溝裏不見天日，躲避朝廷無止境的清剿。

  為了父皇的統治，她可以放棄金枝玉葉的生活，安心當個山寨裏的小婦人，可她為自己相公感到不平，為今後的子孫感到不平。

  畢竟，相公並沒有做錯什麽，趙詰謀害她父親，本就該死，相公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要想破開太後布下的死局，隻能把滿朝文武打醒，打到他們明白根本沒法撼動相公的地位時，才能讓自個的小家徹底安穩下來。

  在這之前，肯定要死人的，她心有不忍，卻同樣無可奈何，不得不去做。

  “唉為了你這小醜醜，娘親害死了不知多少大宋將士，長大了要是不孝順，和你爹一樣飛揚跋扈，我就讓你爹把你腿打折”

  趙天洛幽幽說了一句，看著繈褓裏的小娃兒，愣愣出神。

  -----

  踏踏——

  腳步聲急匆匆接近，伴隨著許多女兒家的聲音：

  “曹賊，打贏了沒有？”

  “打退了”

  “小郎君，我們兒子八斤半，一看就結實”

  “是我兒子，跟你有個毛關係，想要自己生”

  “嘿—你怎麽這樣？我都嫁你啦，你兒子不就是我兒子”

  “公子公子，小少爺方才哭了好久，都怪綠珠偷偷摸了下臉”

  “我沒有”

  嘰嘰喳喳間，房門輕柔推開。

  身著白袍的曹華走進來，袍子上有點血跡，察覺不對又退了出去。

  “玉堂，給我取件袍子過來。”

  “好噠！”

  “呀——曹公子，你怎麽在這裏脫衣服”

  “喲~師師姑娘還害羞，你不偷瞄咋知道小郎君在換衣服”

  “死潑婦，誰和你說話啦？”

  “師師，你別和她吵了，驚擾到公主怎麽辦”

  嘰嘰喳喳了片刻，房門再次打開。

  曹華從外麵進來，穿著身家居袍子，走到床邊坐下，抬手就去捏小娃兒的臉蛋。

  “呀——”

  趙天洛氣的不輕，連忙把曹華的賊手抓住，蹙眉冷聲道：

  “剛哄睡著，你弄醒了，又得哭半天。”

  曹華嗬嗬傻笑，轉過來用手在她臉色揉來揉去：

  “娘子，辛苦啦。”

  趙天洛淡淡哼了一聲，掀開毯子讓曹華躺進來，然後靠在曹華的懷裏，小聲嘀咕：

  “母妃不對，現在是母後，母後念叨了好久外孫兒，父皇應該也很想念，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侯府，別讓孩子記事了，還看到自家人打來打去。”

  曹華抱著軟綿綿的趙天洛，點頭輕笑：

  “打完這一仗，後麵的事情就順利的多，爭取年底之前拿下川峽四路。我已經讓船場開始大量改造商船，等明年初直接順流而下占據杭州，然後收了方臘殘部，帶兵北上直抵汴京，和聖上好好談談，等談攏了，就接你們回汴京。”

  趙天洛揚起小臉兒，望著曹華的雙眼：

  “要是談崩了，怎麽辦？”

  曹華嗬嗬一笑：“都到汴京了，怎麽談還不是我說了算，談不崩。”

  趙天洛幽幽歎了口氣，不想在這些煩心事上多聊，轉而看向了搖籃裏的小娃兒：

  “娃娃還沒名字，你給取一個？”

  曹華眨了眨眼睛，略微琢磨了下：

  “曹浪？”

  “不行，那有男人用‘浪’做名字的，我還是去找靖柳，她文采好又認真，比你靠譜。”

  “嗬嗬”

  趙天洛稍微琢磨了下，又低頭看向胸脯，頗為滿意的用手按了按：

  “母後說的果然沒錯，生了孩子，這裏就變大了”

  “是嘛？”

  曹華順勢接話，抬手挑開領子想打量幾眼，馬上就被趙天洛推開了。

  趙天洛掩著胸口，略顯惱火：“都當爹了，還這麽不正經對了，醫女說我身子骨弱，要請個奶娘，你抽空物色一下，要身體幹淨結實的最好是謝姑娘”

  曹華挑了挑眉毛：“怡君可是‘蜀王’，義薄雲天的大俠當奶娘確實合適，不過怡君是黃花閨女，那地方再大，也沒奶可喂”

  “懷上不就有了”

  “呃嗬嗬”

  “對了，香凝、祝姑娘、霏兒姐、雪兒可都沒辦婚事，你都把人家哼總得給個交代不是，霏兒姐偷偷跑來問我來著，我都不好回答”

  “等我三兩下打完仗，風風光光辦個大的，我家在武安侯府，怎麽也得把人娶進侯府才算進門”

  “哼隨你，反正著急的是她們不是我”

  夫妻夜話在溫馨的小屋中持續了很久，雖然才打完第一場大仗，但對安穩生活的向往，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