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喬到現在都還記得高一報道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秦越的樣子。

  當時秦越的身高可能剛剛超過一米六，瘦的就連顴骨都顯得較常人突兀些，再加上皮膚黑溜溜的，全身上下看下來可能隻剩下牙齒能夠稱上一句健康，整個人就像是剛從難民區裏跑出來的十三四歲的小孩。

  不誇張的說，吳喬若不是在班主任點名的時候聽到了他的名字，可能真會覺得這是哪個老師的孩子，不會把他當做同學來想。

  剛開始一個月，同學們之間都還處於相對陌生的狀態，並且因為重點班的關係，大家課間交流並不多。

  當時的物理老師正是王波，在教學過程中能夠感覺出同學們並沒有擺正對物理的態度。

  因為於重點班的學生來說，初中時候的物理都差不多等同於送分，滿分七十，幾乎都是在六十五往上走，甚至不乏滿分的同學。升入高中後便延續這種想法，想當然的給物理定了位。

  第一次月考的試卷是由王波來出題的，選擇的題目沒有一道超綱題，但是都非常繞，題幹裏便是陷阱，就想要通過這次考試來給大家提個醒。

  而普遍的成績也確實如王波所料，班級平均分在七十五分左右，吳喬才剛剛到七十分，隻是這其中出現了一個意外--秦越。

  秦越以九十八分的成績位居物理年級第一。

  王波當然清楚，一定會有一小部分學生並不會受到這次出題的影響的，但是很明顯秦越並不在這一部分學生之列，並且成績會如此之高。王波在試卷發放下去之前，先在辦公室認真翻閱了一遍秦越的試卷，發現被扣除的兩分，一分是由於實驗題的單位問題，另一分是由於最後一道大題秦越省略的一個步驟。

  最後一道大題是王波搬得一道以前的高考真題，不過把選擇變成了計算，但是對於剛上高一的學生來說還是擁有很大的難度。就秦越的答題思路來看，這道題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幹擾，思路非常清晰，可能是出於省事的緣故步驟寫的略顯簡略。

  王波如同挖到了寶貝一般，立刻把秦越定為了他的課代表。

  班裏現在的座位是開學報到時大家隨便坐的，所以在月考成績出來後重新換了一次座位，正因為班主任本著希望同桌互補的原則，所以按照常理，那個掌握著所有文學作品的主角們命運的齒輪便從這一刻開始慢慢轉動起來。

  秦越的英語是真的差，每次背單詞都是那一部分需要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強製背誦的學生，並且幾乎回回都是最後一個背會回來的。

  有些學生是真的因為記憶能力的原因背的慢，但是慢慢老師發現秦越完全沒有這個問題，他就隻是因為貪玩！

  英語早讀的時候別人在背書，他低著頭兩隻手躲在桌子下麵玩，有的時候隻是兩張薄紙片能玩一節課。班主任發現過幾次後，就特地給吳喬提了一句：“下次你背書的時候，叫上秦越一起，別老讓他在一邊瞎玩。你物理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問他，同桌之間互相幫助還是可以進步很快的。”

  班主任隻是提了幾句，但是吳喬卻奉若聖旨，牢牢放在了心上，之後的每個早讀，隻要吳喬發現秦越跑神或者低頭亂玩的時候便會敲桌子提醒他。

  有一次秦越悄悄把教室裏投影顯示屏的遙控器拿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上早讀的時候拿著不知道是從家裏帶的還是特地出去買的一套螺絲刀，把遙控器拆開研究裏麵的構造。而吳喬根本沒有注意到秦越在幹什麽，隻是看他並沒有在學習便如同平常一樣用手肘頂了一下秦越的胳膊，不巧，這個時候秦越正小心翼翼拿著剛從遙控器裏麵擰下的一個小號螺絲，就是這一碰翻手掉到了地上。

  因為螺絲的型號非常小，所以秦越甚至都沒來得及埋怨吳喬立刻低頭去找，也沒能找到，抬頭看看被自己拆的七零八落的遙控器，在桌子下麵用手背碰了碰吳喬的小腿，輕聲叫了一聲：“吳喬。”。

  吳喬猛地把腿縮回去，嚇了一跳：“怎麽了？”

  “幫我看著老師，我找一下螺絲。”說完便從兜裏拿出了手機，打開手電筒，趴在地上仔細的找。

  突然感覺到吳喬用手使勁拽了一下他的衣服，秦越飛快的把手機藏進抽屜裏。但是緊急之下根本沒有來得及關上手電筒，所以英語老師走過來一眼就看見了從抽屜裏發出來的光亮。

  “桌子裏是什麽？”英語老師對秦越桌子經常出現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已經習以為常了。

  秦越咽了一口唾沫，按照學校的規定，隻要發現手機，任何一個任課老師都有權直接沒收，所以眼睛都不眨的撒謊道：“手電筒。”

  “拿手電筒幹什麽？”

  “找東西。”

  “這是什麽課？找什麽東西這麽要緊？”以老師數十年的教學經驗而言，也就是隨便往他桌兜裏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遙控器可憐的殘骸和手機。

  感覺到老師投射過來質問的眼神，秦越的喉結上下滑動一下，緊張的攥緊了背在身後的手掌。

  因為秦越是側著身子麵對老師的，所以吳喬正好可以看到秦越緊張攥起的拳頭，又一想到這些事情的起因是自已，害怕秦越會因為手機的問題被記過，所以雖然害怕的有些腿軟，但還是鼓起勇氣對英語老師說：“老師，這手機是我的。”說話的聲音明顯帶著顫音。

  秦越和老師都有些驚訝的同時轉頭看向吳喬，本就害怕的吳喬更加緊張起來，從秦越的角度能夠看到吳喬的眼球都在隨身體顫抖，餘光發現吳喬右手緊緊捏著自己的校服衣角，便明白自己這個便宜同桌在替自己頂罪呢……

  “老師，不關吳喬的事，是我的手機。”雖然是因為吳喬撞了自己一下才有了後麵事情的發生，但是秦越一清二楚吳喬完全是出於好心，這個責任萬萬是不能讓人家姑娘背的，所以直接開口承認了。

  英語老師把手機拿出來，遞給秦越：“把手機關機，先讓我那，期末考完試還給你。”

  “嗯？”秦越有些懵的接過手機。

  “嗯什麽嗯！手機的事情我就先不追究了，期末考試英語考不到一百一以上咱們再把帳一起算！”

  雖然老師說的條件對於英語隻能考八十多的秦越來說依然有些遙不可及，但是總比直接處決要好太多。秦越咧嘴一笑：“謝謝老師。”在一旁替秦越捏一把汗的吳喬頓時感覺一串白牙閃在自己眼前。

  “老師，打個商量，讓我把螺絲找到再交行不行？”秦越厚著臉皮問。

  “手機的帳可以先不算，但是……”老師伸手指了指秦越身前的遙控器零件：“今天晚自習前把這單元的單詞背過！”說完便轉身離開。

  秦越認命的繼續蹲下身子找螺絲，一邊找一邊和吳喬小聲聊天：“剛剛你幹嘛要說是你的手機啊？”

  一排白牙，一排白牙……

  吳喬腦子裏一直回蕩著秦越黑亮亮皮膚映襯下的大白牙，根本沒有聽清秦越的聲音，而且很明顯並不想和他在上課的時候交頭接耳。

  但秦越在桌子下麵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伸手拽拽吳喬的衣角，又問了一遍。

  隻見吳喬撕下一張作業紙，飛快的寫下一行字遞下來。

  “因為是我害的你掉了東西。”

  吳喬的字體近似於行楷，剛好她拿了一支紅筆在標記自己記得不熟練的詞匯，便隨手用紅筆寫下了這一行字。

  一個個略帶連筆的紅色小方字置於白紙上，在秦越眼裏卻似朵朵臘梅綻放在雪地中，紅白照應，別樣的誘人。

  吳喬半天等不到秦越的回應，低頭一看秦越拿著那張紙正在發愣，便又小聲提醒一句：“你快把東西找到起來背書。”

  這天以後，仿佛無形之中有什麽東西改變了，但是再三細細回味又覺得好像什麽也沒變。

  隻是每次吳喬向秦越問物理題的時候，秦越講的更耐心了，每講完一定要提問吳喬幾句，直到確定吳喬是真的掌握了才罷休。而現在吳喬一發現秦越有貪玩的小動作，提醒他的時候也再沒聽到秦越的反駁，立刻把送東西往抽屜裏一扔，抬頭支著腦袋看黑板，沒有一句抱怨。

  因為秦越不是住校生，每天上學都要背一盒奶，也就是短短三個月的功夫，秦越的個頭一下子竄了有快十公分，差不多到了班裏男生的平均身高。可能是初中畢業的假期裏秦越去海邊玩了一個月的緣故，曬黑到極其誇張的程度，現在慢慢養過來了，雖然站在人群還是數得上號的黑。和吳喬做同桌後，大家關於他們“黑白無常”的調侃便沒有間斷過。

  男孩個子一拔高，整個人看起來就精神許多，每天就像向日葵見太陽一般在吳喬麵前沒心沒肺咧著嘴笑。

  慢慢地，吳喬在秦越麵前越來越放的開自己，提醒秦越學習的動作也由輕輕觸碰變成了厚重的背後一擊。

  班主任中途也調整過一次座位，和秦越坐同桌的變成了班裏第一的一位女生，老師同樣提出來要同桌之間互相幫忙的要求，但是這位女生更注重自己的學習時間，隻有很少數的時候會提醒秦越，但秦越回神後總是會下意識回頭看距離他半個班的吳喬，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每天像得了多動症一樣靜不下來。

  終於在無法忍受這樣煎熬的時候去向班主任提出換座位的要求。

  班主任是一位頗有聲望的語文老師，教學多年以來一向不多幹涉班級裏學生的交往問題，聽到秦越的要求的時候，多問了一句：“為什麽？”

  秦越憋紅了臉站在了班主任桌前，想了好半天編出一個理由：“我更習慣吳喬講題的方式。”

  班主任眼角一抖，心想吳喬一般不都是監督你背誦語文和英語嘛，何來的講題方式一說。少年，這謊撒的我有點無法熟視無睹啊！

  班主任能明顯看到秦越在提起吳喬時眼睛裏閃爍的光，但可能是當局者迷，秦越自己沒有意識到她對吳喬的感情。

  班主任想了一下暫時回複：“我再考慮一下，你先去吧。”

  在班主任分析過秦越換座位前後的成績後，找吳喬談了次話。

  “我看你這次月考的成績還不錯，最近狀態還行吧？”這次月考吳喬在較為短板的物理上也並未出現失誤，總分排到了年級18。

  吳喬靦腆的笑笑：“還行吧。”

  “是這樣，看了一下秦越這次的成績，比起上次來說退步了不少，所以我想著這次再把你和他安排坐在一起，怎麽樣？”班主任簡單試探著吳喬的態度。

  吳喬一愣：“可以啊。”方才吳喬過來的時候，就被秦越拉著叮囑了半天這件事情，沒想到還真讓他猜中了。

  吳喬回教室的時候正碰到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秦越，看見吳喬過來，秦越眼神亂閃，小聲問：“老師怎麽說？”

  一挑眉，拍拍秦越的肩頭：“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