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心情整理
作者:怪物      更新:2020-06-27 16:30      字數:5325
  五分鍾過後,李銘奕的房門打開了。

  “我們下去吧!”他說。

  “喂——我剛上來,讓我坐一會啦!”

  “沒什麽好坐的,隻是一個宿舍而已!”

  “裏麵有別的女人?”

  “怎麽可能呢!”

  “那就坐一下,都整理了還不請我坐一下!”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李銘奕的猶豫下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李銘奕隨手將門帶上了。

  這是一個麵積約為二十五平米的房間,房間裏除了一張床外,還帶有一個矮小的冰箱、一個黃木衣櫃和一張電腦桌。屋裏的地上和空蕩的桌上擺了一些動物和人體泥像,角落裏擱著好幾張空蕩蕩的油畫板和一些油畫作品。宿舍的另外一個角落裏,一張充滿各色顏料斑漬的大毛氈敞開來,豎立在一旁,看樣子那是用來鋪在地上,防止繪畫時顏料濺到地板上用的遮擋物,在那遮擋物後麵,是一個真人等高的女性泥人塑像,塑像太高了,它的小半截腦袋暴露在毛氈外麵。

  “這就是你的愛好對嗎?”她笑著說。

  “嗯!”

  “你害怕讓我看到這些?”

  “嗯!”

  “為什麽?”

  “一個不能依靠理想賺錢的人,他的理想就是一個小醜,不僅會受到自己的取笑,也會受到自己的取笑。”

  “我不會笑話你的,我覺得著很正常,何況你做的這些也很有味道的,但是你說得對,沒有實現的理想的確容易被人嘲笑。”

  “謝謝!”他說得又不由衷的感謝話。

  李文慧走到桌前,看著那些幹燥了的泥土和已經有了模樣的塑像,自言自語地笑著誇獎他的作品,環顧著房間裏的一切,冷不驚看到了毛氈後的女性泥像。

  “這個——”她轉過身子看著站在床的另一邊的李銘奕,感覺他離自己好遠一般,說道,“我能看看嗎?”

  李銘奕愣了一會,然後輕笑著說:“可以看,但是不要碰,小心點,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完成它,不想你將她碰著碰著摔碎了。”

  “那還是不碰了!”她鬆開了才抓在手上的毛氈,發現沒問題後,然後笑著對他說道:“我們下去吃飯吧,我請客!”

  “好啊!”李銘奕眼裏閃過一段笑意。

  她走了出去,李銘奕很快又將房門帶上了。

  “哎呀——本來還說想在你這裏坐坐的,但是一直都在看你的東西,就沒坐一下,你都不給我倒杯水,對我客套客套的。”

  “是你不禮貌啊,要過來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這樣很不好!”他吐了口氣,說道。

  “對不起啦,我一直等你等到現在,哪裏能夠提前和你說呢,而且也想嚇嚇你——下一次我過來的話就和你提前打招呼咯。”

  “嗯——不過,你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到一個男人家裏,也不怕再出事?”

  “當然怕啊,但誰叫你給我安全感了,讓我覺得安心了,你要不讓我感到踏實,我不就會提防著你嗎,也會小心嗎?”

  “還是小心一點,男人天生就會傷害女人,不掛他看起來多麽好,多給你安全感都不行,女人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李銘奕認真地說。

  “哎呀——知道了,講那麽多道理,再對我說教,你不僅要做藝術家,也要做哲學家了。”

  “有特別的事要跟我說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

  “沒有這個意思的,隻是說我們也都不是年齡很小的男人跟女人,要是對彼此無感的話,再相互打擾就有些不多餘了。”

  “你這還不是覺得沒事就不能打擾你嗎,可是以前你不是不介意的嗎?”

  “有些話是客套,怎麽能當真呢,更何況沒有誰需要花自己的時間去陪伴另外一個在以後同自己沒有交集的異性,沒有目的,遲早都會散的,當時再好聽的話,在以後都會是謊言而已。”

  “你怎麽了,不像平常的自己,感覺你有點心事一樣!”她轉口問道。

  “沒有,我隻是想,一個和你關係不是很要緊的人能夠給你什麽承諾呢,就連那些戀愛了和結婚了的人,對於彼此的誓言都能當屁一樣放了,我一個和你關係平常的人,我說的話又有什麽分量呢,有什麽保證呢?”

  “但你現在不還是陪我出來了嗎?”她笑著說道。

  “也是!”李銘奕感到無可奈何。

  他們走進了一家麵館坐了下來,李文慧點了兩碗麵,但是李銘奕拒絕了,隻讓她點一碗。

  “我吃過了,不然我也不會再上樓的。”李銘奕靠在椅背上看著她。

  “快過年了,”她望著玻璃門外安靜的街景,又看了看李銘奕,隨口問道,“你訂了車票嗎?”

  “沒有,我不回家過年了。”

  “怎麽了?”

  “也沒什麽的,就是覺得吧,回家也感到心煩,分手了之後,回家能說什麽呢,無非麵對一些親戚的冷嘲熱諷和歎息而已。”

  “那到時候可以來我家吃飯!”

  “先謝謝了,要是我想要找人吃飯的話就跟你聯係,”李銘奕轉口問道,“你每一次找我吃飯都有話說,今天要對我說什麽呢?”

  “他出獄來找我了?”

  “誰啊?”

  “幾個月前找人強奸我的那個人。”

  “怎麽了,他又找你的麻煩了?”

  “不是的,”李文慧放下了筷子,吐了口氣,輕微地皺起了眉,“我是不應該找你聊這些話的,但是我實在找不到可以放心又聊得來的人,要是我能夠找到聊得來的人我就不會來打擾你了,原諒我說得這麽直白。我覺得我越來越不喜歡和男人接觸感情了,我覺得我現在對男人很不信任,無論他們做什麽、說什麽我都無法上眼,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知曉他們背後還有故事,還有事情,有其他的目的,我頭腦有點混亂了——我——抱歉,我覺得我還是不說了,我想回家了!”

  她剩下的麵也不願意吃了,站起身子就打算付賬離開了,但是李銘奕拉住了她的手。

  “我們出去走走好了,冷空氣能夠讓人冷靜。”

  “算了——”

  “那就當陪我好了,你打擾我好幾次了,也讓我打擾一次唄!”

  “手借我用一下!”她走出玻璃門後,手抓著李銘奕的手臂向前走著。

  近轉鍾的時間,夜色濃得像一杯化不開的茶水。

  街道的店門陸陸續續地關閉了,街邊停擺的車輛也都如落葉般被冷風吹走了。裏裏外外的街上,隻剩暈散的路燈將空間照滿。

  他們往小區最外麵的街道而去,身子閃爍在香樟樹蔭下,嘴巴安靜得就像樹上堆積的雪。

  “有句話我想對你說的,但是你不要生氣!”李銘奕忽然說道。

  “什麽?”

  “其實,有些人適合一個人生活,兩個人一起生活對她來說可能還是一種折磨,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沒什麽了不起的,一定要像大多數人一樣找到另外一半,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你真這樣覺得?”

  “嗯,我這不是失戀才說的氣話,在我們這個時代,幾乎沒有正常的人,有些人如沒有時間戀愛,那就有時間單身了,有些人本來就缺少愛還要被人指責對愛付出得少,再比如你,你被自己稍有感覺的人造成精神和肉體上的傷害,說真的,有時候,我覺得人自私點很好,圈子小點很好,冷漠一點很好。”

  “扯遠了!”她說道。

  “啊——不是說了嗎,現在是我來打擾你啊,所以我說什麽,你該耐心傾聽才是!”

  “哈——那我的問題怎麽辦?”

  “你聽我說,要是你不先聽完我的話,不讓我和你之間產生互惠的感情交換,你根本無法對我說出你真實的想法,還會像剛才一樣支支吾吾的。因為隻有你找我的話,你會覺得你是在打擾我,而我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沒有進入你的情緒。現在,我找機會來打擾你,這樣我們之間就互不虧欠,相互平等,可以相互利用,有什麽你就可以坦白地對我說,而不會因為你什麽也沒對我付出,擔心我懶得搭理你。有些事不一定要立刻說的,要先把氣氛弄好,給對方安全感和信任感,對方說起來才會放心。”

  “聽起來就像做生意一樣!”

  “嗯,因為我打擾你了,就相當你花時間聽我說話了,這樣我也有義務聽你訴說心事,要是我從來沒有打擾你,就相當於我免費‘賣’了你一樣產品,你覺得這個產品不好,難道你還能找我的麻煩,所以說免費的東西沒有價值——包括感情。相互利用才能說得上關係,如果隻是一方麵付出,那另外一方就會感覺到不自在,這不就像感情問題嗎?”

  “是不是喜歡藝術的人都像你這麽感情細膩?”

  “這話聽起來像是諷刺!”

  “沒有,我是認真的——看來不僅細膩,還敏感。”

  李銘奕笑了笑,說道:“雖然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麽,坦白說,要是我早點遇到你的話,我肯定會喜歡你,而且一定會主動追你。”

  “現在怎麽不願意了?”

  “對另外一個女人付出得太多了,現在的話,就會對另外一個女人不那麽上心,難免心裏有所提防和顧慮,而且是接觸的女人越多,就越來越不信任女人,你覺得呢?”

  “可惡!”李文慧忽然揪緊了他的皮肉。

  “哎呦——疼——你怎麽了?”

  “你這話聽上去就是衝我說的,隻不過把你換成了我而已,是不是?”

  “哎喲喂——我隻是說了總結了很多人的這種感情邏輯而已啦!”

  “我也隻是聽了你的話有點感觸,因為緊張和激動就想抓住個東西在手裏,所以就揪你了!”

  “就像男人和女人接吻時,因為緊張和激動就喜歡摸女人的胸?”李銘奕一本正經地問。

  李文慧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笑道:“你這算不算是性騷擾,這個時候還跟我說葷段子!”

  “你可以選擇拒絕,要是生氣,可以打我耳光!”

  “要是我是你女朋友,我會這樣做,雖然不是為了生氣這樣做!”她笑著說道。

  李銘奕眼見著兩個人走的夠遠了,於是又帶著她的身子往回走了。

  “幹嘛,你想休息了?”

  “不是的,你有沒有這樣的感受,就是當你向一個人傾吐完心裏的事情後,但是傾吐完難受的心事後,還依舊和對方待在一起,眼淚哭幹淨了沒法再哭的時候,會和對方陷入長久的沉默中,感覺彼此突然又變得很陌生了?”

  “有過!”

  “現在就是這樣啦,我可不想這會當你說完心事後,又在路上和我一直沉默地走回來,因為我們的關係不夠親密,那樣我會感到緊張的——”

  “好了,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葷段子了。”她揪了揪李銘奕的手。

  李銘奕笑了笑,沒有答話。

  她沉默一會,整個人靜得就像這冷冷的夜景,但是很快又主動打破了沉默。

  “當他傷害我的時候,我好恨他,好害怕他,真真切切地害怕,特別是他可能通過不正當的手段出獄後,我就更加害怕了,但是,當我,我後來也傷害了他一次,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雖然他無法感受得到,我看到他的樣子,他比我認識他的時候要憔悴、可憐得多的時候,當他躺在床上像要去見閻王的時候,我很難形容我心裏的感受,我感覺我對他又產生了感情,可是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喜歡他的原因,還是屬於大多數女人都擁有的那種母性,僅僅是母性在作怪,我不知道!”

  李文慧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心裏話,瞬間鬆了口氣。

  “當你這樣問的時候還為此煩惱的時候,那還用問嗎,你當然是喜歡上他了啦,這是肯定的!”

  “可是這樣不對!”

  “為什麽不對?”

  “因為他差點害我死去啊!”

  “這隻說明兩件事,要麽你喜歡他勝過自己的生命,要麽就是你根本就沒有感受到死亡帶來的那種窒息感,沒有像我一樣,身上流了大量的血、呼吸變慢、腦袋暈沉,你沒有這樣和死亡親身接觸,因為我很快就把你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你沒有這種感覺,這就是我想說的。”

  李文慧頓了頓精神,問道:“所以你覺得我會愛上他?”

  “這是一定的,而且無論我多想勸你小心,不要和對方在一起,你最後都會和他在一起,我隻是想說,要是你和他在一起的話,不要告訴我這個消息,也不要聯係我。”

  “為什麽?”

  “我不希望你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因為這樣的人很危險、很衝動,他傷害你一次,就會傷害你第二次,那種猶如女人裝病裝可憐引起的弱勢感會讓你迷昏頭腦。”

  “但是你並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希望我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啊?”她笑著問道。

  “你想聽我對你說,因為我對你有些動心,對吧,”李銘奕回答著,“真的,我不希望你以後告訴我有關你和他的消息,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拿出一份自以為得意的東西在我麵前顯擺一樣,讓我心裏難受,這種故意為之的行為很讓人難堪,特別是還要讓我在得知這些消息後,主動不搭理你,顯得我小氣,你懂我的意思的,對吧?”

  “我懂——”李文慧想了想,說道,“李銘奕,你對我撒了謊。”

  “什麽?”

  “你接觸過好幾個女人對吧?你並不是一直愛你前女友愛了八年對吧?”

  李銘奕愣了一會,然後問道:“為什麽這樣說?”

  “你知道嗎,當你給我講這些道理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口吻來說這些話的,好像經曆過許多次感情糾葛以後才說出來的,被女人傷害過好幾次,最起碼是自己喜歡的女人最後這樣對待過你!”

  李文慧說完了話,李銘奕卻沒有搭腔。他像是默認了一般,當他看著身旁李文慧那溫柔的臉後,忽然停下了腳步,將李文慧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給扯開了。

  “你忘了嗎,那天你難受,需要我講個更難受的故事安慰你,而且呢,你不是說了嗎,我是一個藝術家,藝術家都是多愁善感的謊言家!”他笑著說道。

  李銘奕同李文慧很長時間沒再說話了,他所說的那種靜默後的尷尬感很快就出現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所以你不打算喜歡我咯?”當她走入靠近李銘奕小區的街道上時,身子從陰影中掙脫出來,完全被溫和的路燈光籠罩住時,心裏感到一陣傷感,仿佛即將失去一個很要好的朋友。

  “嗯——我不打算喜歡你,因為我隻想和明白誰真正關心她的女人戀愛,隻想和明白這些道理的女人戀愛,而不是花時間給別的男人準備一個這樣的女人。”

  “謝謝!”

  她想,這是她在說晚安前唯一能夠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