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一段聲音隨著它腦袋上出現的閃光從機器人的身體內傳來。

  機器人陸先生開始重啟自己的身體，計算著時間，等到它徹底蘇醒過來後，便迅速拔掉了安插在自己腦袋和身體上以及牽絆在計算機上的連接線。

  它快速地跑到水箱中，將李文慧從水箱中抱了出來。

  此刻，李文慧已經失去了知覺，猶如一個落水窒息到意識全無的人一樣，急需利用外力將她複蘇。

  機器人陸先生將她平放在地上，迅速脫去她腦袋上的設備，一邊利用輸氧套具給她輸氧，一邊用雙手給她做心肺複蘇按壓。

  時間的腳印不斷向前移動著，直到二十多秒之後，李文慧終於隨著一聲哽咽般的哭泣聲醒了過來。

  現在，她倒像是一個才從母親子宮裏鑽出來的嬰兒一樣，全身濕漉漉的，隻等待一聲啼哭了。

  她的臉色蒼白，大口地喘息著，還說不上話，眼前的事物看上去都是恍恍惚惚的模樣。

  “你沒事吧？”機器人問道。

  “啊——沒事！”

  “我沒有設定恐怖場景，就是想告訴你不要經常做這些事，很危險的！”

  陸先生將李文慧從地上扶了起來，將她放到了玻璃桌邊的靠椅上。

  她的手腳指頭被水泡得卡白，不見一絲的血色，眼皮壓得低低的，很久才恢複精神氣力。

  “你需要盡快去衝個溫水澡，然後休息，”它說，“有空的話，為防萬一，你需要去醫院檢查下身體。”

  “嗯！”

  “這裏就交給我好了，我來收拾，今晚我就留在這裏好了，”機器人說道，“我會休眠，然後等你需要我再蘇醒。”

  “謝謝！”

  “晚安！”

  “晚安！”

  機器人陸先生打開車庫的大門，送她離開後，又很快將伸縮門拉了下來，從內部關起。它緩慢地走進實驗室，看著周圍狼藉的環境，然後蹲下身子，慢慢收拾起線路，端著拖把來回地將地上的水漬抹掉……

  李文慧鑽進了浴室，快速地衝了涼，在房間裏忙碌了半小時後，一股腦地鑽進薄被子裏。

  早上醒來，她感覺渾身無力，口含舌燥，臉皮鬆垮得抬不起來一樣，翻個身子都感覺渾身要出一陣汗了。

  她又昏睡了一會，等到她再次醒來後，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誰啊！”她雖然精神不振，但是聽到不該出現的敲門聲時，還是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迅速跳下了床，想要找個保護自己的工具。

  “是我。”

  “誰？”

  “陸先生。”

  她隔著門上的貓眼看了看門外，然後放鬆了警惕，打開了門。

  “你怎麽進來的呢，我關上了門。”

  “車庫有大門的鑰匙，你怎麽了，看樣子不舒服。”

  “好像感冒了，感覺沒力氣。”

  “躺床上去，”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充當溫度計放在她的胳肢窩裏，“發燒了，大概是昨天晚上在冷水裏泡太久了的原因！”

  “藥箱裏有退燒藥，在我爸媽的房間裏，樓下的房間，床下，幫我拿一下。”

  “不用去醫院嗎？”

  “我沒有那種一感冒就上醫院的習慣，要是吃藥不行的話，晚上再送我去醫院好了，晚上天黑，也沒人能夠認出你來——你會開車的對嗎？”

  “嗯！”

  過了一會，機器人陸先生提著藥箱和一杯溫水進了房間，給她喂了藥，又走下樓端了盆水上來，將毛巾浸濕後擰幹，搭在她的額頭上。

  “你不用被還給我哥哥的同事嗎？”

  “事實上，他把我買了下來。”

  “是嗎，”李文慧轉口說道，“謝謝你，要是我一個人在家，出了事也沒人知道。”

  “沒事，這就是機器人應該做的事，你現在需要休息。”

  “嗯！”

  她隔一會就醒一次，每一次醒來也隻是光喝水，然後就是睡覺，睜開眼睛便覺得時間變慢，眼睛裏的事物變得幹澀沒有精神，一點不真實。

  半夜裏，機器人陸先生將她哥哥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後開著車將她送到了醫院裏。它將車停在門外，看著她走進醫院大門後，便熄了車燈，獨坐在車廂內將自己的身影藏在了夜幕中。

  一個半小時後，李文慧從醫院大門外走了出來，很快就鑽進了車廂內。

  “還好嗎？”

  “嗯，我餓了！”她說道。

  “點外賣好了，冰箱裏那些凍起來的現菜你不能吃了，其他的生菜太少了。”

  “隨便下點麵好了，我吃不了多少的。”

  “好！”

  機器人陸先生開著車將她送回了家，然後給她下了碗素麵，麵裏下了幾顆生菜菜葉。

  她難受地吃完了麵條，強迫自己坐在沙發上看了半個小時的電視劇，將醫院裏開的藥就著溫水補了幾顆後，又躺在床上歇息。

  “給我寫下日記好了，就寫我做了些什麽，簡單一些就好了，看到我的手機了嗎，要是有消息的話，可以幫我回複一下嗎？”

  “好的。”

  “謝謝！”

  機器人坐在她的書桌旁，端著圓珠筆寫著太過標準的漢字，它身上的衣服還沒有脫掉。當李文慧躺在床上後，她的腦袋又感到昏沉感襲擊了腦袋，一度把穿著李亮衣服的機器人當做了自己哥哥了。

  機器人看到她睡下後，小心地將她的日記本放在抽屜裏，然後有用擰幹的濕毛巾搭在她的額頭上，取了她放在床頭的手機，利用她的拇指解開了手機鎖，將自己當做李文慧，在微信上和周宸說了一會閑話，然後給她的毛巾又換了一次水，從房間裏走出來後，隨手帶上門。

  它走到客廳裏坐在沙發上，利用手裏的遙控器打開電視觀看著電視劇，讓啟動了靜音鍵……

  第二天早上，李文慧醒了過來。

  她打開門，拉開了窗簾、打開窗子，一股醒人的氣流直入心肺。

  “你好些了嗎？”機器人陸先生聽到她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時，轉過身，向她問著。

  “好些了，嘴裏也有些味道，比昨天好太多。”

  “還是多注意一些，多休息，等身體好了再出門活動。”

  “嗯，”她看著電視機和客廳裏亮起來的燈，問道，“你昨晚一直在看電視嗎？”

  “對啊，我擔心你晚上需要我幫助，隻好在客廳裏待著。”

  “下次看電視的話，可以將點燈關掉，這樣點燈有些浪費電。”她笑著說。

  “如果你晚上醒來，看到黑魆魆的客廳裏，一個機器人在看著電視劇，你會感到害怕的，光能夠讓你變得勇敢些。”

  “你懂得倒挺多的——再給我下碗麵吧，謝謝！”她說著就走進了衛生間。

  吃過早飯後，她坐在桌邊和機器人陸先生下起了象棋，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它倒還會適時地輸幾局給李文慧。

  “你這身衣服不打算脫掉嗎？”她隨口笑問著。

  “那我脫掉好了。”

  “或者，”她說道，“我看到過很多科幻電影裏，給機器人蒙上一層皮的話，它們就可以像人類一樣活在我們的社會中，你做得到嗎？”

  “將軍——我可以做到的，隻要給我材料我就可以做到。”

  “你需要什麽，我可以在網上購買來。”

  “高檔的假發還有矽膠還有透明的塑料殼。”

  “我輸了——”

  她無法找到她在電影中看到的那些類似於人類皮膚的矽膠，隻好按照陸先生說的，買了兩個充氣娃娃充當它想要的材料了。

  李文慧在實驗室裏看著機器人打開赤裸的性玩具後，陸先生開始將它們吊在房頂的金屬架子上，像剝一條死狗皮一樣，利用鋒利的刀片剝掉了充氣娃娃的外表皮，這一幕讓她想起了美國電影《沉默的羔羊》裏的場景。

  蛻變——男人為了變成女人，剝了肥胖女人的皮膚，機器人為了成為人類，剝掉了充氣娃娃的皮。

  所有猶如人皮的矽膠在做舊之後，火焰配合著刀具將在皮膚上刻弄出必要的手指、手腳褶皺和皮膚網狀紋路以及輕微的雞皮疙瘩，衝入淺藍色墨水的軟管小心地插入矽膠的內部充當可見靜脈，再次之前，機器人陸先生需要花費大把的時間將一個個的黑色絨毛用細微的針腳紮進矽膠表層，讓它看上去更加真實。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七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內，機器人陸先生都隻是獨自坐在實驗室的玻璃房內，完成這項工作。

  它在電腦上建模，將桌上那人皮麵具般的空洞物和電腦中的人形做著分析和對比，試著將融合後的皮膚套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又將透明塑料裁剪成一個個幼小的指甲殼鑲嵌在指端……

  晚上，它透過黑色的電腦屏幕將李文慧哥哥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後走到車庫外，將車庫關了起來，緩步走向大門，打開了門，將李文慧嚇了一跳。

  “你——幹什麽？”她看到大門被突然打開後出現的陌生男人，嚇得從沙發殺跳了起來。

  “別緊張，是我——陸先生！”

  “你？”

  “怎麽了？”

  李文慧看著眼前個子要比自己高一些的男人，他腿上套著藍色的小腳牛仔褲，身上穿著黑色的T恤，頭發修理得很有精神，隻是眼睛裏藍色的光澤出賣了他的身份。

  “我有些認不出你來了！”她驚訝地笑著，向他走了過來，“真的很帥。”

  “你喜歡你好了！”

  “怎麽，你自己不喜歡？”

  “我是機器人，是沒有感情的，盡管具有仿生的大腦，但是不具備感情。”

  “過來，你跟我上來，”她說著將機器人陸先生拉到了樓上自己的房間內，手指在自己那麵積過大的梳妝鏡前撥弄了一下角度，兩個人的上半身身影就出現在了鏡子中，好像一對情侶一樣的。

  “笑一下試試！”她說著。

  機器人按照她說的坐了，然後，兩個人的笑容就像花一樣出現在鏡子中，展開來。

  “摸起來還真有些像人呢，”她試著撫摸機器人的臉問道，“你越來越像人了，越來越少出現機械應該有的遲鈍感。”

  “謝謝！”陸先生說話的時候，嘴唇隻是象征性地稍稍張合又關閉，嘴巴張地太大，很容易暴露出它口中的冰冷鋼鐵。

  “出門試試！”她想要帶著它去人多的地方。

  “開車嗎？”

  “開車，當然。”

  機器人陸先生開著車，按照她的指引，帶著她來到了街道上的集市上，兩個人從車上下來後，就混入了人群中。

  從頭到尾排列整齊的簡易帳篷和攤子前，許許多多的居民在街燈下晃來晃去。兩個人坐在賣藕粉的攤子前點了一份藕粉湯，享受著晚風的吹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別注意。

  “有一個女人要是能夠擁有像你這樣的男朋友會很高興的，你這模樣很有魅力！”她看著燈光和陰影落在機器人的臉上，就像兩把刀貼在他臉上一樣，看上去就像兩幅麵孔割裂又瓶貼的海報。

  “謝謝，隻是呢，對沒有欲望的我說這些話卻沒有任何用，”機器人轉口問道，“對了，你最近不是被人追求的嗎，怎麽都不見你聯係他呢？”

  “呃——老板，再給我泡一碗藕粉——”她向賣藕粉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句，然後回答著，“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感覺自己很不適合戀愛一樣，一想到要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開始的時候還好，但是不久之後我就很排斥他，盡管我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是我真的不喜歡這樣。”

  “被傷害過對嗎？”

  “不僅僅是這樣子的，而是，你知道嗎，現在的戀愛方式都太俗套了，逃脫不了逛街、看電影、購物、旅遊這些了，缺少一些味道。”

  “你這樣說隻是找借口逃避而已，更深的原因是你沒有和那個讓你感到舒心的人做這些事，不然你不會這樣子的，你是一個女人，還這麽美麗，和其他的女人一樣，當她們可以和男人開開心心地說話時，你為什麽不可以呢，你也可以的，隻是你被太多的煩惱所牽絆。”

  “謝謝——”李文慧對著賣藕粉的中年男人道了謝，又說道，“陸先生，以後請不要這樣替我分析了。”

  “害怕自己會對我產生好感，對嗎？”

  李文慧愣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和一個了解自己的人呆得久了，就會被對方所牽絆，特別是那些沒有結局的感情，會嚴重傷害人，我要你做的不僅僅是不在肉體上傷害我，也不要在情感上傷害我。”

  “我知道了。”它笑著說。

  “抱歉！”

  “不，我隻是工具，我不僅會時刻提醒自己是一個工具，也會時刻提醒你我是一個工具的，你沒有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

  她點了點頭，然後從攤點上站起身子，誇了一番賣藕粉的中年男人的商品，又買了小半斤藕粉帶回家自己衝泡。

  晚上，路過街邊的理發店時，她叫陸先生停了車，然後同它走進了理發店內。

  “您好，”年輕的男理發師正在對一個女顧客修理著發尾，又轉過臉來，對她說道，“先坐一會，很快就好。”

  “好的，給我剪成短發！”

  “先洗頭好了！”理發店裏的夥計對她說著，然後帶著她往裏間而去。

  過了一會，帶著濕漉漉頭發的李文慧走了出來。理發師一邊將圍布係在她的頸上，一邊用梳子梳理著她的頭發。

  “多短呢？”

  “發尾剛到我的下巴好了。”

  “好的！”

  她看著自己的頭發就像除草機整齊地圍著自己的腦袋劃了一個圈，隻剩一個頭盔般的發型了，等到頭發被吹風機吹幹後，燙發的夾子讓她的發尾呈現著蜷曲的模樣。

  她對著陸先生說了一聲，然後回了家。

  “怎麽想要剪短發了？”

  “換個發型換個心情，不能老是一成不變，不是嗎？”

  她看了看牆頭的鍾盤，然後給周宸打了一通電話，等到他說話後，便說道：“告訴我你的地址，我現在就去找你？”

  “你開玩笑的吧，喝酒了嗎？”

  “沒有，我隻是想你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

  “你怎麽了——算了，時間太晚了。”

  “有飛機！”

  “不要了，這樣不合適！”

  她連續聽到了好幾個拒絕的聲音後，頓了頓，然後關閉了手機信息，等到周宸給她打電話過來、發信息過來的時候，她不願意接收了。

  “我做得不對是嗎？”她端著手機，像是質問周宸一樣質問著機器人陸先生。

  “嗯，正像他說的那樣，不適合，這也說明他是個很可靠的人。”

  “是嗎，”她說道，“我就是一個很隨便的女人嗎？”

  “不，你不是！”

  “強烈的需求感容易嚇跑對方，對吧？”

  “這個我不好說，因為我和你都不了解對方，”機器人說道，“但是，說真的，女人其實並不需要把感情當回事的，幹嘛需要對男人那麽友好呢，每天都還會像對付工作一樣必須和他聊會天才行，有這個必要嗎？”

  “這樣容易拉近距離，不是嗎？”

  “理論上是，但是你覺得你感覺心情舒暢嗎，很顯然沒有，戀愛就是那種可以讓人很舒服很甜美的感覺，就像是你喜歡吃的那些奶油和慕斯蛋糕一樣，有股甜而不膩的味道在你的嘴裏遊動，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很顯得放鬆的樣子。”

  “你看上去懂得挺多的！”她看著陸先生臉上那不可捉摸的享受般的表情，笑著說道。

  “這都是我從一些情感博主的文章裏找到的句子，她們既然都這樣說，那麽肯定就是對的。”陸先生笑著說道。

  “謝謝了，我還以為哥哥說的是對的，對待感情，女人也一定要主動。”

  “當然要主動，但你那番舉動不是主動，而是貶低自己！”

  她笑了笑說道：“我還真希望有一個男人對我說——喂，過來，我去接你。就是這麽直接和果斷，沒有那麽多的猜疑。”

  “認識很久會那樣，大腦一時半會不能夠！”

  “嗯！”

  她應答著，然後上樓取了衣服，走到浴室內洗完澡出來。

  “你還要看一晚上的電視劇嗎？”她問道。

  “不了，你的感冒已經好了。”

  “那麽去我哥哥的房間裏休眠、充電吧，我想要在明天，繼續將那些讓我悲傷的記憶搬走！”

  “好的！”它看了看她，回答著。

  李文慧用毛巾揉著濕漉漉的頭發，爬上了樓梯，關起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