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慧回到家時，客廳裏的燈亮著。她以為哥哥回家了，隻是打開門時，卻隻看到機器人陸先生坐在餐桌前等待著她。

  “我哥回來了嗎？”她看著桌上的菜，問道。

  “沒有！”

  “那麽這是？”

  “我做的。”

  “為什麽要做晚餐呢？”

  “我想你讓我今晚八點蘇醒，那麽就是這個時間點之前回來，和平常不一樣，這麽早的話，你是沒有時間在外麵吃頓飯的，而是要回家吃飯，所以我提前幫你做好了飯，隻是沒有想到你今晚回來得晚了。”

  “抱歉，陸先生，我和一個同事一起吃過飯了，”她轉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會炒這幾個菜？”

  “冰箱裏隻有這幾個菜，這個時間，我想菜市場早關門了，你沒有別的選擇。”

  “能給我倒杯水嗎？”她說道，“這些菜等冷了放冰箱裏吧，我明天白天熱一下。”

  “好的。”

  當談話聲小時以後，房間裏顯得特別安靜。

  “謝謝你今晚給我做的這頓飯！”

  “沒事。”

  她端著茶杯坐在沙發上，然後請陸先生坐到自己的身邊，隨手按了電視遙控器。

  “你覺得我的性格適合做銷售嗎？”

  “按照大多數人的慣性思維來說，你不適合做銷售，隻是有些事，你沒有做，你根本不知道你適合不適合——你想要換工作？”

  “不，我隻是想調崗位而已。”

  “為什麽呢，現在的事情做得很不愉快？”

  “很多人都在轉崗，我不想讓人逼著我轉崗，太被動了。”

  她瞅了瞅牆頭的鍾盤，考慮著給哥哥打了一通電話，但無法打通。

  李文慧吐了口氣，忽然抬頭對機器人問道：“要是我想讓你幫助我，讓我改變現在的性格，可以辦得到的吧？”

  “你是想毀掉一些記憶嗎？”

  “不，這樣做太不安全了，我有另外的主意。”她回答著。

  “為了做銷售？”

  “不單單是這樣子的，”她說，“陸先生，你知道我曾經的樣子嗎？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現在，我哥哥不想見我，我不能夠老是這樣下去，現在的我，你看，讓人覺得很脆弱，那是我不喜歡的模樣，我總得勇敢點才行。”

  “我聽從你的安排。”

  “謝謝！”

  更晚的時候，她和機器人走到車庫的玻璃房內，對機器人交代了一番事情，等待著機器人檢查完安全監控設備和電腦後，然後將水灌滿在水箱裏，戴上設備躺進了水箱裏。

  現在，她對這一切的程序習以為常了，但是如何嚇醒一個機器人她沒有想過，但是坐在靠椅上的陸先生告訴她，它需要重啟一次才行，根本不是靠恐嚇醒來的。

  過了一會，李文慧的腦內信息管理員出現在了街道上。她看著自己的精神世界，天空上傾瀉的紙屑猶如森林被大火吞噬掉之後，大片的灰燼被風吹起後的樣子，隻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模樣。

  “陸先生，你看到了嗎，就像人們說的那樣，人無法欺騙自己，”她看著這蒼茫的精神世界，說道，“在人前我可以裝作什麽都不在乎，沒什麽事情發生的樣子，但是你看這裏，受到我的情緒影響，這個世界一片頹喪，很糟糕，就像滿世界停電了一樣，沒有活氣。”

  “你需要我做些什麽呢？”

  “幫助我把那些不好的記憶般到年份久遠的區域裏，我不想看到它們長久地在我的腦袋裏存在著，不願意總是不經意間想起它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天空裏就開始下起雨來。李文慧心灰意冷地退到街道邊的彎曲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就像一個被人拋棄的新娘，眼淚很快就從她的眼睛裏流了出來。

  雨水的打擊聲越來越粗重，帶著一股奇怪的沉重的味道撒向她的精神世界，滿天的紙鶴、紙飛機和雪花般的碎紙以及所有的房子開始被雨水淋濕，全都失去了那明亮的顏色，變得暗沉，就像要融化了一樣，所有的紙質動物就像是被獵人的箭射中了一樣，每一個舉動背後都帶著痛苦的呻吟一般。

  “冷靜點，不要這個樣子！”機器人推開她的雙手，抱著她說道。

  李文慧很久都沒被人擁抱過了，她抱著機器人陸先生的身子，盡管它的金屬身子有些寒冷，在這個已經暑氣消散的季節裏，機器人的鋼鐵身軀無法帶給人舒適感的，但是她卻覺得非常好受，隻是這雙手摟著她的身子的舉動就夠她感到舒服的了。

  天空裏的雨速隨著她激動而流出的眼淚越來越大、越來越快，四周的一切被雨水打擊得隻是一片狼藉，但是她很快又漸漸止住了眼淚，天空裏的雨水越來越慢，忽然靜止了，全都自下而上往上收去。

  過了一會，一道瘮人的陽光從遠方傳來，猶如早上的晨光照耀在滿是露水的草地上，微風輕輕吹拂，溫度就像溫熱的茶杯上空慢悠悠晃動的水汽一樣軟弱無力。

  機器人陸先生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端著奇怪認真的眼睛，雙手像掰開一個橘子一樣，抹去了她的眼淚，又整理了一番李文慧的頭發。

  它的動作很緩慢，像一個熱心的男人一樣，富有感情。

  “別哭了，我來幫你！”它那閃著微光的藍色眼睛裏像是含著眼淚一樣，臉上的金屬更像是被賦予了表情，被同情心所改變了形狀，仿佛要泛起皺紋來了一樣。

  “戴上它，我要開始工程改造了。”機器人陸先生的手裏忽然多了一定黃色的安全帽子。

  它將帽子戴到李文慧的頭上，給她扣上帽扣。

  現在，李文慧的打扮顯得很滑稽，就像一個走向建築工地的穿著婚紗的新娘了。

  “你這是哪裏來的，”她敲擊著自己腦袋上的安全帽，看著滿世界的白色建築，問著，“這個好像不像是我的世界裏的東西，它怎麽是黃色的呢？”

  “這是我的世界裏的東西。”

  “你的精神世界怎麽跑到我這裏來了呢？”

  “一直都可以的，隻是你現在才知道而已。”

  “你是說你可以影響我？”

  “嗯！”

  “不可能的吧，你怎麽可能影響我呢？”

  “當你對一個人敞開精神世界的時候，對方就可以影響你的，”機器人陸先生說道，“就是生活中你也應該遇到這些事不是嗎，信任一個人，對他產生產生信任感，然後對他說了你的許多私事，於是對方利用你說的這些私事找到你的弱點，最後攻擊你——在這裏也是一樣的，隻不過更加直觀而已。如果我不能影響你的精神世界，這些信息我一輩子也搬不完，而你又不能自己讓自己來做這些事，這不是有關心結有可能通過自己打開，隻有外力可以影響到你。”

  她想起了和自己分手的男人，也想起了身邊的女人對自己講的有關她們的感情悲傷史。

  “看樣子，你理解了！”機器人陸先生看著她就像一個主人看著自己受到打擊的小貓寵物一樣。

  “很危險是吧？”

  “當然，所以千萬不要隨便對他人敞開心扉。”

  “你會傷害我嗎？”

  “我——我隻是機器人而已，機器人——”

  “好了，我知道了！”李文慧不想聽到它說那些機械樣的話，她隻想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獲得一個動人的簡單答案而已。

  “現在我們去日期最近的城鎮好了！”它說。

  “嗯，”李文慧回答著，“能不能再讓我看看你如何影響我的世界！”

  “你是要那種很普通的，還是想要看到那種毀滅性的？”

  “毀滅？當然是普通的。”

  她的話才說完，一輛無人駕駛的飛行汽車就從遠處的街道向他們撞過來。

  李文慧看著那急速駛來的汽車，就像麵對著一個瞪著憤怒眼睛的怪物，她眼見著汽車就要撞到自己眼睛隨之閉緊了，頭扭向一側，臉上的皮肉變了形狀，驚恐著就要叫喊出來時，機器人陸先生隻是輕輕抬起了手，那無人飛行車就停在了他們的身前，隻差一個厘米的距離就要將兩個人撞倒了。

  “上車吧！”它站在一側對著驚恐著緩慢睜開眼睛的李文慧說道。

  “你啊，還是有些木楞，既然向帶我去其他的地方，這個安全帽就不用著急給我戴上了！”李文慧解開了頭上的帽子拿在手裏，笑著說道。

  “我本想就近就開始做的，但是想想還是算了，還是有序地按照影響最小的地方先來，這樣安全些！”

  “嗯！”

  “這就是你的世界創造物？”她爬上了車，坐在這個像是裝了兩張靠椅的車內，問道。

  “這是——人類自己的創造物，我隻是總結而已，智能學習。”

  “太普通了而已！”李文慧坐在車內，看著周圍靜悄悄的模樣。

  “是嗎，現在呢？”

  細長的不鏽鋼金屬開始如植物一樣從街道上鑽出來，就像農園裏攀上竹架的藤蔓一樣子搭建構造建築。它們一個個就像金屬牢籠的欄杆，糾纏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彎曲，相互融合，最後讓街道成為了一個血管樣的金屬通道。

  “戴上它！”

  “什麽？”

  “氧氣麵罩！”

  機器人陸先生啟動了車輛的安全按鈕，寬大的安全帶和球狀固定頭盔便很快就將他們像快遞物件一樣打包包紮好了。

  “接下來做什麽？”

  機器人陸先生沒有答應她的話，淺藍色的眼睛裏發出一道光來，那光帶著信息傳達到汽車的處理器中，然後用手指觸摸了身邊的啟動按鈕。

  閃電狀的能量光束帶著蜂鳴聲，如同海浪奔襲而來，沿著若明若暗的金屬壁從他們身後飛逝向前，隻在一瞬間，這能量光束就像是給這個封閉的空間充滿了能量，在這個狹長空間內形成了一個能量場，激發他們身下的車輛速度驟增，眼前清晰的事物變成了一堆模糊的影像……

  李文慧沒來得及喊叫，也無法喊叫，在幾十秒後，臉色蒼白地麵對著越來越清晰的景象，隨著慢慢降低的車速，漸漸冷靜了下來。

  “馬斯克想要的超級膠囊列車，我想象的！”它讓汽車束縛在兩個人身上的安全裝置消失後，幫李文慧解開了氧氣麵罩說道。

  “這就到了嗎？”

  “嗯！”

  “今天的日期。”

  狹長的金屬管道漸漸退去，兩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李文慧將安全帽戴在頭上，眼睛才從汽車上離開轉到自己的世界中，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懸崖。

  “這是？”

  “難怪你哥哥說你有時候有些木呢，這是一個月的結點而已，你看不出這是哪裏嗎？”

  “什麽木啊，我這是賣萌，蠢萌蠢萌！”

  “看到懸崖上的日期了嗎，今天的日期——九月三十號？”

  下個月的空間，也就是屬於未來的空間正在搭建。

  伴隨著一陣來自地底的轟隆聲，巨大的平整空地從懸崖底部出現了，如同電梯從地底世界升了上來，最後停在了另個人的麵前，沒有了動靜。

  新升上來的崖麵場地空蕩蕩的，上麵什麽建築也沒有，對麵的拱形橋梁正受著神秘的力量，緩慢地自行搭建。

  “別看了，我們開始行動吧，現在我們要做點正事了，我需要你找出那些讓你感到難過的信息，告訴我有哪些。”

  “一個月的嗎？”

  “可以，就一個月內的！”

  機器人陸先生的機器工人開著巨大的吊車、拖車快速地 從街道四麵八方集合起來。

  李文慧現在就是一名工程設計師一樣，一路走走停停，挨個給那些於自己的精神“不利”的信息用紅色的筆標記下來，就像拆遷隊的人員在需要拆遷的的屋子的牆壁上寫上一個“拆”字，然後在外圍畫上一個圈。

  機器人開始利用鋼索和吊環開始包紮房屋，吊車將房子吊裝在拖車上，而拖車則將這些房子運往李文慧記憶深處，將這些悲傷的記憶整齊地擺放在遙遠的時間軸線的街道上……

  當一切她所認為需要移走的記憶信息從原來的地方搬走後，四周的環境顯得很奇怪，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很滑稽，而李文慧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心情變了模樣，不再像之前那般憂愁，有關哥哥殺死父親的事情也記得不是很清了，著一個月內的悲傷事情和她之間猶如隔著重重的迷霧，陽光樣的信息傳導線路，很難穿透這些迷霧。

  她所能記得的便是自己正在清理那些悲傷的信息而已。

  當所有的機器人操縱著拖車和吊車遠去時，他們從街道裏走了出來，屬於十月的場地和九月的場地之間的橋梁已經搭建完成，而那空白的場地上，第一座儲藏信息的房屋已經建立起來，看上去有些超現實主義的味道了。

  “看來已經轉鍾了。”機器人陸先生說道。

  “現在做些什麽呢，你要怎麽清醒——啊？”

  機器人陸先生聽完李文慧的問話，眼睛裏的藍色光輝消失了，整個人如同石像一樣，徹底靜止了，還未等她去詢問機器人，她的眼睛也迅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