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的功夫後，依舊是那間會客廳。

  阿蒙和西莉亞隔著一張圓桌坐下，有侍從奉上點心和茶湯，兩人各自捧著一杯，微微品著。

  沒人開口，各自平靜，像是在平複情緒，又像是在靜默沉思。

  阿蒙終究不是精蟲上腦的人，‘美人計’雖好，美人更好，但都不足以影響他的思維，冷靜下來後，他問出了自己的問題：“為什麽？

  西莉亞，我隻想問一句，為什麽？”

  阿蒙沒具體說到底是哪些個‘為什麽’，但他知道對方肯定聽得懂，而西莉亞也沒讓他失望，再次抿了一口茶水，她抬頭，看著阿蒙，問：“這一句為什麽，有意義嗎？”

  阿蒙笑了：“當然有意義，因為，它能讓我說服自己？”

  “那我就給你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洗耳恭聽。”

  頓了頓，有片刻沉默，西莉亞再次開口：“因為信仰之戰已經持續很久了，因為北地已經死了很多人，因為我覺得這場戰爭到現在為止，已經可以結束了。”

  阿蒙聽著，笑了笑，表情不置可否，隻是道：“這個原因，我不太讚同。”

  西莉亞表情一滯，神色微微鄭重，嚴肅起來，道：“因為複仇女神的教會需要，因為北地遊俠守護神教會需要，因為我要為那些跟隨我的人安排一個出路。

  所以，我來了，坐在了你的對麵，賭上我自己為籌碼，隻是為很多人爭取一個未來。

  這理由，如何？”

  阿蒙微微思索，道：“有那麽一點意思了，但還是不夠？”

  西莉亞終於收起了所有的小女兒態，整個人再次恢複曾經的英姿颯爽。

  她從不是個小女人，她是雙重神眷者，是可以帶領千軍萬馬的女人，是整個北地都聞之喪膽的女英雄。

  她是，火狐，西莉亞·北地風暴。

  隻是，即使是她，似乎從沒想過會被逼迫到這般境地，但她來到了這裏，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一次，她直麵了自己的心，剖析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終於，她緩緩開口，帶著些許苦笑，些許無奈：“因為，你讓我看不到希望啊！”

  既然開口，她也不在隱瞞：“很難想象，你這樣的人，這麽年輕的史詩強者，敢於和神祇分身與位麵之外死鬥的人，本該張揚跋扈，無所顧忌。

  本該相信手中的劍，勝過一切言語和說教。

  可卻是如此穩當！

  上一次，我雖率軍退了，但我其實一直在等待，等待著你驕傲自滿，等待你自大狂傲。

  年少輕狂，總是會飄得自己都看不清自己，隻會覺得這世間一切都唾手可得，那是一種可笑的錯覺，但每個人都無法免俗。

  可人隻要飄了，就會犯錯，而為了彌補一個錯誤，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然後，偌大的局麵就會在頃刻間崩塌。

  這場景，我見過很多，也經曆過。

  所以，我在等待著你犯錯，我有想過你會興衝衝的提兵到雄獅城，和那位戰爭之王大戰一場。

  我有想過你會向各大國度發出邀請，邀請他們來見證你的絕世功勳，逼迫著他們向你臣服。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你敢這麽做，那我就會聯合所有剩餘的諸神信仰國度，向你發起攻擊。

  你很強，但請相信，如此你這麽做，麵對整個北地，你會有一種舉世皆敵的感覺。

  然後，古蒙會滅亡。

  我甚至有想過，你會直接領兵在野外阻擊我複仇軍團，畢竟，此時的北地，除了你之外，我最強。

  隻要摧毀了複仇軍團，你將在北地沒有對手。

  為此，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你敢來，我就敢和你拚命，到最後，你會被群起而攻之，古蒙一族同樣會消失在北地的曆史中。

  我算好了一切，也為你考慮了很多條路，可你呢？

  一條路都沒選，你隻是如老人逛街般，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前走，莫說是犯錯了，你穩當的讓我都想踢你的屁股。

  這樣的你，我找不到任何破綻，也找不到任何勝你的可能。

  所以，在我可以有的預期中，整個北地會被你一點點的蠶食，雖不快，但穩健，當你準備開始時，就沒人能阻攔。

  所以，我來了。

  我將自己和複仇之城全都奉上，隻為換取加入你的機會。

  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吧，這道理，很簡單！

  所以，這個‘為什麽’又是否如你的意？”

  阿蒙笑了，這第三次笑，真誠了許多，畢竟被人從頭誇到尾，從內涵誇到外表，總還是有幾分高興的。

  所以，他也不再矯情，道：“既然你這麽有誠意，那我就答應了！”

  西莉亞有些惱火的看著阿蒙，語氣不善：“你似乎很得意？”

  “不該嗎？”

  “那我的條件，你也必須答應？”

  “信仰自由和傳教權嗎？這個自然可以有！”

  “那就這麽說定了？”

  “就這麽說定了。”

  “那現在該做什麽？婚禮？地盤？又或者其他？”

  “當然是將消息散播出去了？

  讓整個北地都知道，然後，相信我，某些人就會連覺都睡不著了？”

  ……

  阿蒙雖然答應的痛快，但很多時候，情緒到了，自然就不能慫，該不該說的都得做出一言九鼎的樣子。

  可事實上，等交流結束，阿蒙就立刻跑到了傳訊室，催促著將一個消息，發給了帕麗慈王後和國王議會，以及他的那位原配妻子。

  他需要母親的意見，也需要重臣的分析，更需要妻子的理解。

  好吧，雖然心裏也有些竊喜，但他覺得自己真不是什麽隨意的人。

  而當信息傳回，沒多久就有回信，雖然透過紙張看不出對麵的喜怒哀樂，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們，都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然後，就是這個消息的外傳，自奧爾迪安城向外擴散。

  別覺得這沒什麽，事實上，意義可大了。

  如果說前次的史詩之戰是神係之爭，也是北地未來霸主的爭奪，那麽現在已經分出了勝負。

  毫無疑問，古蒙軍團拿了第一，而複仇軍團獲得了第二。

  這些都沒什麽，大家也都在安靜等待，等待著這老大和老二翻臉，隻有他們翻臉，其他人才有機會。

  也隻有他們翻臉，整個北地才會有其他可能。

  而他們，也必然會翻臉，因為，一山不容二虎，這是基本的原則。

  可現在呢？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事發生了，老二不幹了，撂挑子了，然後和老大合並了。

  強強聯合，這你還讓其他人怎麽玩？

  如果說史詩之戰是一場風波，已經卷起了不知多少波瀾，讓整個北地都為之動容。

  那現在，當阿蒙和西莉亞將訂婚的消息傳出後，就是一場巨大的風暴，將席卷過整個北地，所有身處其中的人都無法拜托。

  最躁動的自然就是各大國度派來的使者，他們在這裏的工作還沒怎麽展開，就獲得了這致命的暴擊，又怎能不讓他們驚慌。

  然後，他們的騷操作，讓阿蒙都驚呆了。

  阿蒙在接待泛大陸神祇聯盟的使者時，那位滿臉大胡子的漢子居然表示，如果能賦予他們信仰自由的權利，那他們願意加入新生的帝國，成為凱爾瑪的子民，接受偉大的阿蒙王的統治。

  這顯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使者可以決定的，背後必然是得到了神祇的應允，否則，絕不可能有這個提議。

  可問題是，他居然不是唯一一個，除了他之外，冰河城的使者，那位冰河之神的使者居然也提出了大致同樣的要求。

  地域的統治權可以交出去，隻要不強製要求改變信仰就行。

  這就讓阿蒙有些看不懂了，泛大陸神祇聯盟說到底隻是一群偽神，他們若是能妥協投降，那早就妥協投降了。

  可你以為真神這算是什麽？

  我還沒發力，你就準備躺平了？

  這叫什麽事兒？

  阿蒙是真沒想到，隻是放出去一個消息，外加上還未落定的訂婚典禮，起到的作用居然堪比之前的那場史詩之戰。

  隻是，冷靜下來後，他再看這問題時，心中就隱約有了答案。

  對於真神而言，王權和領地都不是他們需要的，他們需要的是信仰，而信仰的多少又取決於信徒的多寡。

  於是，當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時，他們其實更願意看見大一統帝國的誕生，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有更穩定的環境，更充足的食物，更強力的政權維護秩序。

  當這些條件都已經成熟，那就是人口大爆炸式增長的時候，也隻有人足夠多了，信徒才會更多。

  這是這場信仰統一之戰的背景。

  那麽，現在，阿蒙既然願意信仰自由，那麽在明知道打不過的情況下，放棄領地和主權，主動融入，換取傳教的權利，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終究，這樣還會有信仰的種子存留，而若是真的戰敗，那代表著這方位麵的信仰斷絕。

  該如何選？

  又如何選才有最有利可圖，這些神祇其實已經做了千百遍？

  至於如此做，會損害各個國度王者的利益，不好意思，在神權麵前，王權就得讓位。

  終究，不是所有人都是哈卡斯王，有和教會掰手腕的能力，有以王權壓倒神權的力量。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條件，就在於祂們，已經確定打不贏戰爭的情況下。

  而這一點，當阿蒙在位麵內展露出史詩實力，當他與位麵之外又將神降之體打爆時，所有人都已經有了判斷。

  因為，即使是諸神，在位麵內能夠動用的上限力量，也就隻有史詩而已，在想有所動作，雖不是沒辦法，但那付出的代價，也是很多人都不願意的。

  就比如說，即使是力量和勇氣之神寇德，他想讓哈卡斯王消失，也都選擇了和地獄的魔鬼大君合作，並引發了一場地獄之門的入侵戰爭。

  而在阿蒙這一邊，他的信仰自由又侵害了誰的利益？

  自然是力量和勇氣之神寇德，但他會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