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當那枚象征身份的鐵銘牌飛速飆來時，魁梧男人想也不想的撲了上去，同時另一隻手還不忘護住腦袋趁機向前翻滾而去，卻不曾想到敵人的攻擊不僅來得快，而且角度刁鑽、數量眾多。

  “吼——！”

  不得以他隻能怒吼一聲，令身體驟然暴漲開來，“你是「半獸人」…”這一突兀地發現艾瑞莉婭心中一顫，受此影響如臂使指的鋒刃也因此力道衰弱許多，本該重傷的敵人變成被劃破皮毛的輕傷。

  “唔唔、唔唔…”

  半獸人緊緊抓著那個鐵銘牌，如同一個真正的野獸那樣雙目猩紅，在受傷後起了凶性，再受刺激肯定要拚死一搏。

  對此心知肚明的艾瑞莉婭難免猶豫，對方身後冒出來的三條尾巴，與他臉上那些黑白相間的紋路，都證明其是人類與某位肉齒獸的後代。

  對於艾歐尼亞人來說，半獸人是被萬靈所唾棄的，是一種禁忌的不詳存在。

  對於瓦斯塔亞來說，半獸人的存在是對瓦斯塔亞霞瑞的褻瀆，是根本就不應存在於世的。他們一旦被發現輕則永久放逐，重則被關押一生，反抗者更是會遭到同族的無情殺戮。

  而現在，這位肉齒獸的後代手中正握著的東西，是來自諾克薩斯的身份證明，證明其是一名合情合理合法，受到帝國庇護的士兵。

  製作代表身份的鐵銘牌，這對諾克薩斯人來說司空見慣。畢竟很多時候的戰爭，不見得能找回一個人的屍體，或者看清楚其生前麵貌。

  有此鐵銘牌在，就能輕而易舉的判定一個人生死。

  這東西要是到了別人手裏，也就意味著其“死亡”的狀態，怪不得這位半獸人會如此緊張、暴怒，甚至不惜將那個雖然有錯，但又錯不致死的孩童殺害，以此來掩蓋自己身份會暴露的可能性。

  畢竟在當時，很多人都看著灑落的錢袋，萬一被認出來鐵銘牌混雜其中…也不對，那些金幣在艾歐尼亞可不會用，他們用的都是成塊的金子。

  既然隨身帶著金幣和銘牌，那就說明他才當上帝國士兵沒多久。

  諾克薩斯人對外血腥野蠻沒錯，可他們的社會氛圍又超乎尋常地包容，在這個國度隻要有力量，無論是文是武都可以得到尊重與培養，無關出身、善惡、美醜。

  道森的話浮現艾瑞莉婭腦海，讓少女陷入兩難境地。

  對於半獸人她並沒有太多偏見，隻是世俗的眼光讓她選擇了敬而遠之，卻也知道這些人的生活會有多艱難。

  自艾歐尼亞誕生的半獸人，卻不被這片大地所包容，最後隻能投入敵人的懷抱，然後因為要保護這個證明，憤怒地殺死了一個人類，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對不起…我不能放你走。”

  殺人償命理所應當，除非是在那些慘烈的信仰之爭方麵，唯有此事產生的死亡不會被追究，但責罰亦是極重，沒有幾個名門望族願意承受。

  死亡對艾歐尼亞來說，曾一度是那麽的遙遠，可如今它卻成了家常便飯。

  “你們這些虛偽的人類…吼！”

  知道少女厲害的半獸人咒罵一聲撲了上來，“我是讚家的艾瑞莉婭，你叫什麽名字？”後撤一步、彎腰向下，抬腿翻轉一氣嗬成的艾瑞莉婭，用隨身體呼嘯成風的利刃群暫時逼退半獸人。

  “礫蜂。”

  果不其然是個鼻音很重的名字，也就意味著這是個賤名，連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都不會有，誕生於世並不是能選擇的，但出身真的可以決定一個生命的一切嗎？

  帶著這種沉甸甸的疑問，艾瑞莉婭將手腕上纏著的兩道粉色輕紗釋放開來，隨後蓮步輕舞美麗異常，但礫蜂卻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他猙獰著麵孔或抓、或撲、或甩尾的各種攻擊皆被輕而易舉的化解。

  在這個年輕到過分的少女麵前，自己就連唯一可以依仗的尖牙利爪都失去了作用——吼！

  在一聲低沉而悠長的怒吼中，礫蜂的身體繼續向著獸形態轉變，他的速度也因此倍增，力量更是比之先前強了不止一倍，可作為代價的是失去理智。

  這或許是半獸人被人類、瓦斯塔亞兩族共同排斥的原因之一吧。

  畢竟憤怒人人皆有，可被憤怒完全支配到對敵人不死不休的人，極為罕見…這種與眾不同，可不是什麽好事。

  “礫蜂，永別了。”

  單腳支地、豎起右掌，左手貼身，以此古老禮儀為其送行禱告的艾瑞莉婭緩緩閉上眼睛，自以為找到破綻的礫蜂迎麵襲來，故意分開至兩側的鋒刃齊齊一攏完成收網，滾滾鮮血從他那龐大的身體上奔湧而出，頃刻間在地麵上匯出一道小溪。

  艾瑞莉婭不可能放失去理智的礫蜂離開，又沒能力將他擒住，隻能做出如此選擇…噗通！

  等礫蜂的屍體摔落地時，艾瑞莉婭想起昆無。那時的她還幻想著要讓這位長老回心轉意，幡然悔悟重新來過，可結果證明她錯的離譜。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路上道森曾講述過的這個故事相當深刻，現在想起來更是觸景生情，讓人幡然淚下。

  艾瑞莉婭不會逃避殺了礫蜂的事實，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但也不會因此將罪惡完全歸於己身。

  畢竟造成這副局麵的，是千萬年來一成不變的艾歐尼亞，以及他們這些不求思變，一味墨守成規的人類整體。

  正是這種固執，不…應該是應視為害怕未知，害怕變故帶來動蕩的軟弱之舉，才讓礫蜂這類半獸人無路可選。

  否則傷害一個孩子這種事，又有幾個人願意去做呢。

  沉浸在悲傷中的艾瑞莉婭，默默處理起礫蜂的屍體，這種事她一路上走來做過不少，其中甚至有不少被森林拖入深處絞殺的諾克薩斯人。

  如果連埋葬敵人的勇氣都沒有，隻會一味的憎恨厭惡，那戰爭要何時才能結束。

  “莉婭、莉婭…”

  遠處傳來的聲音急切而慌亂，正在溝通樹靈讓屍體塵歸塵、土歸土的艾瑞莉婭睜開眼睛，答應下來的樹靈便將其作為養分纏繞起來，蠕動著拖進地底深處，包括那些地上散落的鮮血亦是如此。

  對於植物來說這並沒有什麽，生老病死隻不過是世間輪回，但這一幕卻不能被別人看到。

  “永別了，礫蜂！”

  最後對著礫蜂消失不見的地方深深一躬後，艾瑞莉婭迎著珠希的聲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