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

  海浪翻滾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遊曳舞動的娜美似乎與琢珥魚群洽談，搖曳著尾巴消失在其中一個滿是利齒的嘴裏，獨留道森一人在蔚藍光暈的外圍等待。

  “合攏了？沒有示警…”

  當琢珥魚群慢慢合上嘴巴時，它們嘴裏青囊帶來的光暈一同消失不見，連他手上娜美給的海藍石也一同失去光彩，但效果還在，隻是道森周圍免不了陷入一片黑暗。

  不要用眼睛，而是要用身體去感知。

  緩緩閉上眼睛的道森突然有些不安，就像剛開始潛入深海時一樣，不過這次沒娜美的幫助，他必須靠自己來整理這糟糕的心情。

  可這比想象中的要難很多，目不能視的道森能感覺每一方海水的壓力，這是海藍石也無法徹底隔絕的。人類群居的天性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恐慌開始不斷在他心中蔓延。

  深海中的黑暗很特別，就像娜美先前說過的那樣，有時候大海會有種殘酷的幽默感。方才道森還不明白，可這一刻他懂了，他感覺到一股綿綿不絕地寒意襲來，直達血液並遍及全身。

  呼吸、咚咚、呼吸、咚咚…！

  隨之而來的恐懼與驚慌，隨著道森的每一次呼吸與心跳逐漸高漲，滑過身體的海水從溫柔轉向凜冽，恍然間道森竟有種自己非常渺小的感覺。

  一個人類與廣袤無垠的大海相比確實如此，這種差距比人與神間的相隔還要大，大得讓人根本升不起太多反抗之心…不對。

  這種感覺浮現的瞬間道森醒了，他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無力感，為此他甚至不惜向凱爾拔劍，又怎麽可能在深海中待一會兒就自暴自棄了！

  覺察到不妥的道森動了，光魔法在身體浮現的刹那便將深海點亮，可周圍的環境卻大變模樣。沒有琢珥魚群，沒有娜美的法杖，隻有在黑暗中影影綽綽，覆蓋了四麵八方的漆黑觸手。

  這些觸手有大有小，有粗有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無窮無盡，就仿佛有人在白紙上縱情揮墨那般，更為詭異的是光明照射在它們上麵的模樣。

  光線不是覆蓋其上，而是被吞沒了。

  沒有給道森過多反應機會，自他身上綻放的光明被吞噬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紫色，這抹紫色極為誘人，先前在淺海是見到的瑰麗風景與之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哪怕是翻遍記憶，將那些值得銘記、印刻在心的美好全部加上，也不及其美麗的萬分之一。如果能一直看著就好了，看到天荒地老，哪怕是看到死他也心甘情願。

  死？

  我不想死。

  哪怕是活得萬分狼狽。

  又一次被觸碰到逆鱗的道森醒了，漆黑雙瞳中散發出明亮的光芒，覆蓋在深海中的那些化不開的黑暗，在這一刻如潮水般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驚心動魄的畫麵。

  “虛空之眼…”

  沒想到會再一次與其相見的道森，眼中倒映出那顆差點兒就讓他放棄一切，就此永遠沉淪的巨大獨眼，還有纏繞在其上的無數黑色肢體。

  這兩者來回反複拉扯著，一前一後、一左一右蕩起無數駭人漣漪，卻誰也無法奈何對方，就那麽死死地僵持在一起。

  這可是能誘惑世間萬物的虛空之眼，能將祂束縛地無法動彈的事物，道森從前沒有見過，可這一刻見到了。

  “是娜伽卡波洛絲…”

  “終生無休，吾等即為動者。”

  “鏗——！”

  自靈魂深處浮現的箴言猶如當頭棒喝，讓道森瞬間分辨出知道誰是敵人、誰是友軍。先前那些黑色觸手吞噬光芒不是要害他，而是不想讓他看到這隻吃人的眼睛，自己剛才有些慌不擇路了，真蠢！

  暗自罵過自己的道森沒有留手，也不敢藏著掖著，持鋒出鞘的瞬間便已是火力全開。

  在宗師之威的強力加持下，雙手持劍的道森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奔向下，劍刃之上星辰點點、流光溢彩，銀熠儲存的魔法能量宛若泄洪一般，毫無顧忌的催生出淨化之力，直刺虛空之眼最中央那隻滿載奧秘的豎瞳。

  嗡——！

  似乎是察覺到危險，獨眼周圍的紫色盎然轟然炸裂開來，化作一道浩浩蕩蕩的紫色蘊光襲來，直麵衝擊的道森臉色瞬間煞白。

  五髒六腑傳來的撕心裂肺感，縈繞在鼻尖的酸澀、殘留在嘴唇上的感，以及自靈魂深處湧來的顫栗都在警告他，警告他必須馬上躲開，不然迎接自身的隻有毀滅！

  “小爺就是死，也要刮你層皮——！”

  在退一步海闊天空與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選擇中，道森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選擇後者，畢竟胡子女士可容不得半點遲疑與後悔。

  一旦現在退了，那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

  盡管俄洛伊並不在身旁，可道森還是明白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也是一場靈魂試煉。莫甘娜並不是沒有警告染指虛空力量的危險，道森也清楚自己被虛空盯上了，這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當道森眼中覆滿不詳的紫色蘊光時，如影隨形的黑暗到來。這股能量沒想象中的冰冷徹骨，反而像沸騰的海水那樣帶來熱流，上下翻滾掀起憤怒的狂潮！

  紫色與黑色的對碰來得異常直接、凶猛，被夾在其中的道森如同一葉扁舟，在這場驚濤駭浪中不斷隨波逐流。他眼中時而是紫，時而是黑，屬於他眸子的光明開始控製不住的亂竄，稍有畏懼意誌就會模糊，連帶著周圍的一切也是同樣如此。

  被卷入這場神仙打架中的道森，又一次深深察覺自己的無力。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因為它意味著失敗，那是無論如何掙紮都隻能隨波逐流的無奈，無奈到想讓人放棄。

  “動起來，沒錯…要動起來。”

  忍受著這久違的無力感時，道森也終於理解了俄洛伊的信仰，明白了她為何那般的自信，那是孤注一擲的掙紮，是勇氣，是麵對一切都不屈服、仍然要筆直向前的決意！

  動是必須的，但不是現在，要等會兒。

  影影綽綽的黑暗力量依舊源源不絕，虛空之眼綻放的紫色光柱更顯華麗，也更有威力。它足以吞噬世間萬物的特性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進化，先前還勢均力敵的黑色觸手們，很快就無法保持其超然物外的特性，開始受到虛空力量的侵染。

  雖然還不明顯，但道森還是看到了，在黑暗觸手襲來的時候上麵會染上一絲紫色，然後這抹紫色會很快補充到光柱中去。

  一來二去之後，就算娜伽卡波洛絲的神秘力量，也有些吃不消的開始緩慢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