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等你做到再說。”

  沒給道森反駁的機會，卡裏坎就化作一抹紅光消失，再次出現時手中就多出一柄怪異的雙刺。武器還是原來的武器，隻不過這一次環境有所不同。

  在這片臻冰環繞的廣闊世界內，彌漫而出的寒意頃刻間轉為漫天風雪，呼嘯其中的寒風甚至形成肉眼可見的冰晶尖刺，宛若無數尖刀從四麵八方一擁而上。

  “寒冷可凍不住生命的嬌豔。”

  就像在宣告真理一樣，被猩紅血環庇護的弗拉基米爾抬起手，下一刻血環悄無聲息地炸裂開來，無窮無盡的血海如決堤般傾瀉而出，卡裏坎的身體如鬼魅般閃爍不休，每一次現身都會帶來徹骨寒意。

  可這依舊抹不去彌漫空氣的那股芬芳，與寒風對峙的血海好似按下了暫停鍵，時而定格空中嬌豔成花，時而隨風染雪肆意蔓延，就如同一個恣意縱情的畫家，揮筆為白雪世界增添了一份別樣的紅。

  哢擦、哢擦…！

  正欣賞這一幕的道森眉頭微皺，這場令人眼花繚亂地雪中作畫意外出現的有些快。本該堅持不可摧的臻冰崩出裂縫，細細去看的話就不難發現這片冰晶所鑄的天地內，已然染上了淡淡紅色。

  這些紅色隨著風雪呼嘯散播，如蒲公英的種子在雪白世界內生根發芽，又像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小草，以驚人的生命力鑽破名為臻冰的堅固岩石，盡情地鋪展開來，如漣漪般散出片片血紅。

  「跟人打架還不忘裝13？」

  眨眨眼的道森臉色多了幾分古怪與佩服，雖然他心裏對這種行為不敢苟同，可架不住弗拉基米爾這“行為藝術家”的確厲害。

  那些破壞了臻冰的血紅，並沒有如道森所想一樣流淌開來，而是向上生長了。變成了鮮豔的根莖，開出紅彤彤的花瓣，如搖曳的火焰般明亮迷人，讓人無法輕易移開目光。

  一朵、兩朵、三朵，接連盛放的鮮花讓臻冰崩裂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在道森懷疑這不知名的花朵會不會變成花圃時，臻冰世界卻先一步坍塌。那些晶瑩剔透的冰晶如碎掉的鏡子一樣，洋洋灑灑的碎得到處都是，有些晃眼。

  “烏拉咪哆…”

  冥冥中響起的聲音快得過分，聽在道森耳中就像在念經一樣晦澀難懂，不是古恕瑞瑪語，也不是所知的艾歐尼亞方言，反而有些像弗雷爾卓德人的古語。

  道森對此也隻知一星半點，比如弗雷爾卓德人進攻時會喊的一句話，聽起來很像“德瑪西亞”的發音，其實意思是“兄弟，跟我衝”的含義。

  不過這在外人聽來沒什麽區別，白崖城的商人們還會拿此開惡劣的玩笑，說德瑪西亞和弗雷爾卓德人經常喊一樣的口號，然後自相殘殺之類的。

  “哈哈哈…”

  疑惑也隻是一瞬間的功夫，響起的輕蔑笑聲將道森拽了回來，等他眯起眼睛透過無數冰晶，好不容易看到弗拉基米爾時，他便化作一灘血池滲入地底消失不見。

  “魔法陣破了…”

  忍不住擔憂的道森看向念咒的卡裏坎，雙手平舉金色雙刺的他也不移動，仿佛沒看見弗拉基米爾消失一樣，隨後升起的魔法波動讓他稍稍心安。

  哪怕不懂卡裏坎念得是什麽，不過道森還是能感覺出來和封印魔法有些關係，他對此雖然並不精通，可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會來我這裏嗎…”

  默語的道森很快收回目光，有魔法陣加持的情況下卡裏坎不僅能隨時用空間移動，還能防止弗拉基米爾亂跑，可沒有的話主動權就在對方手中了。

  凝神靜氣的道森鼻尖的香甜味道越來越淡，弗拉基米爾似乎在遠去，難道是去找維迦了？

  嗡——！

  這種想法才剛升起駭人的能量波動就吞噬一切，好在祭壇周圍適時亮起淡淡星光，轉瞬間便置身一片虛無空間的道森被迫閉上眼睛。

  因為緊隨其後到來的光芒太過刺眼，那些碎掉的無數臻冰亮了起來，散發出的光芒卻異常灼熱，就好似置身烈陽之下，讓他很快就大汗淋漓，汗流浹背。

  “哈哈哈…偉大的維迦大人聞到死亡的氣息了！”

  小法師尖銳的公鴨嗓從遠方響起，同時也帶走炙熱氣息，睜開眼睛的道森怔怔愣住。他看到了熟悉的扭曲空間，那深邃的黑暗扭動在此時大變模樣，由無數碎掉的臻冰點綴其上，宛若浩瀚無垠的星空，一閃一閃的奪人眼球。

  置身其中的弗拉基米爾伸著手，想要抓住站在星空中的維迦，兩人之間看起來明明隻隔幾厘米不到，卻猶如天塹般無法跨越，任憑他周圍的鮮血如何湧動都無濟於事。

  “「日炎耀斑」…曙光星靈親自來還差不多。”

  在意識到短時間內無法突破封印後，弗拉基米爾緩緩收回手臂，腳下的踩著的鮮血漣漪圈圈蕩漾開來，似乎永無止境。在這些散開的波紋中，又有成千上萬的血蝶煽動著翅膀慢慢飛出，猶如飛蛾撲火向著漫天繁星而去。

  “…”

  看這風景如畫的道森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這才是奧術，不需要框架，更不需要人為的去畫蛇添足，隻有天馬行空的無拘無束才能體現奧術的光輝，他距離這一步還差得太遠。

  “拉闊爾。”

  弗拉基米爾反攻的瞬間，位於這片星空中央的卡裏坎收回了高舉地雙手，他話語中的拉闊爾是古恕瑞瑪語，名為最後的太陽。

  那枚緩緩飛向高空的雙刺，帶走了臻冰碎片上的陽光，如同真正的太陽一樣綻放出金色光輝。那些失去能量的碎片沒有崩碎，也沒有黯淡無光，而是保留了淡淡星芒與中心冉冉升起的太陽交相輝映！

  “竟然還有「皎月星芒」，日月共輝，雙生封印…好。”

  弗拉基米爾最後的讚歎言簡意賅，始終不變的從容在這一刻轉為凝重，腳下散開的鮮血開始聚攏並沸騰，上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水泡看起來異常惡心。

  “魔鬼就應該如此。”

  見到這一幕的卡裏坎臉上悲苦少了許多，心情似乎不錯。在雙重封印下被迫拚命的弗拉基米爾，蒼白的肌膚開始腐爛，與飛向臻冰碎片的血蝶一同轉向漆黑，如同凋零的黑色玫瑰。

  “進化的過程，總是醜陋的。”

  嘶啞的低語刺破空氣，發散開來的氣味讓道森嘴裏有些發苦，維持著扭曲空間的維迦更是不堪，覆蓋在他身上的鐵殼子甚至因顫抖而叮當作響。

  “還不夠，是時候做出選擇了…3個月，或者你去戰鬥。”

  卡裏坎沒有回頭，祭壇上的道森想也不想走出安全區，“你覺得這是你的選擇，黑色的弑神者，無知的年輕人。”開口的弗拉基米爾身體散發出驚人惡臭，看起來就像塊被燒焦的人形木炭。

  “什麽意思？”

  “不要聽魔鬼的低語，動手！”

  “嗬嗬嗬嗬…”

  弗拉基米爾笑得像個快斷氣的病鬼，哪兒還有先前的一絲從容優雅，“你怕了，皇帝的禦靈人…真是可憐。”先前還不覺得什麽，踏進星空的道森眼中出現些許明悟，原來這是一處與精神斷界類似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一次他帶著身體進來了，這也就意味著失敗等於死亡，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我自認為是這樣。”

  想明白的道森還是沒選擇封印對方3個月的方法，那隻是逃避而已，要是現在怕了，下一次黑色玫瑰的追殺可不會像弗拉基米爾這般順路。

  “你所擁有的淨化力量，不覺得有些過於強大了嗎？”

  弗拉基米爾的聲音自心底響起，不懂就問的道森點點頭：“的確有這樣的疑惑。”

  “嗬嗬嗬…你覺得自己斬斷了神明羽翼？”

  “自認為受星靈青睞，傳授星辰奧秘？嗬嗬嗬…”

  “假的，假的…你隻不過是個可憐的棋子，實驗品，好好想想這是為什麽！”

  與道森有過短暫戰鬥的弗拉基米爾句句誅心，他的話確實每一句都說在道森最深沉的疑問上，隨著經曆的越多，他就愈發的疑惑。

  縱然正義星靈的力量一分為二，可莫甘娜也是貨真價實的星靈，如果沒有淨化的力量，他憑什麽單靠一把劍將她斬落星辰，就算這把劍是聖遺物。

  塔裏克傳授的星辰之道，也隱隱約約和鑄星龍王有關，他連這個名字都沒說，隻是旁敲側擊就嚇得小法師簽訂主仆契約。還有卡裏坎口中的第一次虛空入侵，對方口中的那位大人，道森對此也有所猜測是龍王。

  星靈們，或者說巨神一族與鑄星龍王的關係是什麽？

  沒有淨化之力的話，剛才就不可能在門外打敗卡裏坎，對方為什麽會在見到這力量時試探自己是否墮落？

  “因為浩劫將至…

  “因為虛空無始無終…”

  “因為虛空吞噬一切…”

  捫心自問的道森瞳孔越來越亮，體內的魔法印記漸漸浮現身前，“因為要活下去，就必須去了解虛空，利用它們，最後擊敗它們，甚至是與它們共生。”

  呢喃著的他緩緩伸出手，靠著堅信不疑的想象力抓住印記，毅然決然的將那柄藏在卷軸中的短劍抽了出來——嗡！

  在金色漣漪擴散開來的瞬間，弗拉基米爾漆黑無光的手臂抓了過來，帶著無比濃鬱的死亡氣息，還有那種香甜的鮮血味。

  “嘖嘖…”

  本該吃驚於劍上印刻著的玄奧符文，以及裏麵禁錮著的那點暗紫色的道森咂咂嘴，同時抬起的右手在千鈞一發之際與其相撞——哢擦！

  碎掉的不是道森的手，而是薇恩贈予的小盒子，以及裏麵散發著濃鬱生命力的生命之水。

  “嘶…！！！”

  根本沒想到會是這結果的弗拉基米爾尖叫著爆退，這聲音與其是尖叫，倒不如說是過於痛苦的哀鳴。在聽卡裏坎解釋什麽是血巫術後他就在想了，如何重創、甚至打敗這能夠隨便塑造血肉、異變血液的魔鬼。

  得出的答案是盛極而衰。

  波比提到過福光島的覆滅，是因為複活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過於濃鬱的生命力強行將已死之人的靈魂凝聚了回來，然後生命之水就被汙染了，變成了如今人人聞之色變的「蝕魂夜」。

  那麽反過來也一樣，靠著鮮血中生命力維持身體與力量的弗拉基米爾，本身就是一種極致的暗麵，當這種極致遇見另一個極致的明麵生命之水時，所產生的化學反應一定會很激烈，很有趣。

  “嗬嗬…”

  嘴角勾起的道森，對左手的金色小劍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便將它又插了回去令魔法印記恢複，然後持鋒出鞘，淨化之力附著其上，利刃華爾茲起舞！

  唰唰唰…！

  一出手就毫不留情的道森啟動了宗師之威，用上身體的每一分力氣追著弗拉基米爾身體一頓猛砍，連綿不絕的劍勢如浪花一波接一波，每一劍都刁鑽地瞄準生命之水溶解並極速擴散的身體部位。

  “嘶嘶…”

  痛苦到隻能哀嚎的弗拉基米爾被逼無奈，隻能再一次將身體變成血池躲避開來，“我很好奇，你這保命方法是否有時間限製…有本事你開個小金人兒啊！”被迫斷了連劍的道森腳下不停，緊接著對方詭異的停了一下。

  “叮——！”

  在道森耳邊響起的清脆響聲嚇得他連退幾步，一臉的目瞪口呆，這都心想事成？真是見鬼了！

  “中婭之戒…沒想到還能再次看到。”

  “什麽鬼，說仔細點！”

  “你不是知道嗎？任何生命隻要使用它就能變成無法觸及的金色…那是製造太陽圓盤時剩下的材料，被女皇陛下賞賜給了公主大人中婭·色拉木。”

  表情疑惑的卡裏坎隨手招來一枚冰刺，如同他所說的那樣，冰刺徑直穿過金色血池沒入下方虛空，看得道森在原地淩亂不已：“然後呢？”

  “時間凝滯，一切傷勢都會被固定在使用中婭之戒的那一刻，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出現…看來這就是我的宿命了，你們走吧。”

  卡裏坎揮揮手帶起無數星光，“什麽狗屁宿命，你要幹什麽？”想要抵抗的道森被狠狠推回祭壇，小法師也哇哇怪叫著隨後到來。

  “連同整個地下迷宮，和這魔鬼永遠同眠於大海深處…前提是如果沒人來救他的話，我的一切都在那裏，拿走它們。”

  沒給道森詢問第二句的機會，祭壇就消失在這片日、月、星光共存的封印空間內，獨留於此的卡裏坎抬頭看向那輪驕陽：“女皇陛下，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