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安，地溝工坊區。

  交錯層疊、腐蝕老化的排煙管網中冒出各色煙塵，矗立街角的煉金燈光芒被過濾成詭異的顏色，在工坊區的有色玻璃間交叉反射，灰霾重的伸手不見五指、腳下一個接一個的廢水淤積散發著臭味熏天的刺鼻味道，這便是祖安下遊地區最真實的寫照。

  世人口中的中層祖安、再往其上的皮城與這裏一比，簡直就是地獄、人間、天堂的真實倒映，涇渭分明的令人無話可說。

  但是該來的總是要來，認為世界就是一道精致灰的卡蜜爾，非常享受這種最能體現自己喜好的灰霾世界，可她也知道這次散步沒有風之精靈相伴，也不是一人默默前行，而是有了一個能與自己平等交談的同行者。

  “年輕人，不…道森·冕衛，說說你對灰霾的了解吧。”

  散步告一段落的卡蜜爾慢慢停下，即使並肩而行也看不到的道森揮了揮，微風打著擺子將周圍深沉的灰霾驅散，四麵相對的瞬間，他看到卡蜜爾一塵不染，因為海克斯心髒處湧出的薄膜過濾了灰霾，讓她的優雅沒有半分褪色。

  道森本人也是同樣如此，幹淨的一塵不染。隻能吸收原生魔法的體內魔力激蕩不休，身體上的每一次毛孔、呼吸都有著淨化的力量，幾乎是瞬間兩人就明白過來一件事，這裏終究與他們格格不入。

  “工業汙染、廢液堆積、環境使然…來之前的確是這麽想的，看來還是過於簡單了。”

  本以為小法師的魔法陣萬無一失的道森，在第一次來到祖安最下遊區域時，才終於明白是自己太過想當然了。在他的魔法感知中，有太多生物的氣息要超過人類，與其說這裏是人類的城市，倒不如說是一片魑魅魍魎的重災區。

  想要驅散祖安灰霾的話，光是從產生的根源上著手不行，他還得想辦法將這裏數以萬計的非人類原住民們趕走，很明顯在灰霾中出生、變異、甚至變得比人類數量還多的生物們，不會任由人類奪走他們賴以生存的環境。

  道森有錯就改的態度卡蜜爾很欣賞，經常在灰霾中漫步的她很清楚，祖安已經和灰霾融為一體了，想要治理幾乎沒有可能性，可她更好奇道森眼中的思索：“你的眼神並沒有放棄，你要知道當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時…”

  “至少在這個過程中能學會很多東西，德瑪西亞的變革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幾個月之前誰能想象世人口中的光之城，竟會廢棄立國根本的魔法禁忌呢。”

  打斷對方的道森態度依舊堅定，想起道森在這場變革中扮演的角色後，卡蜜爾也不免歎服：“才1年不到，才剛剛16歲成年的你，就經曆了很多人一輩子都未曾經曆過的事情，盡管你的名字已經被世人津津樂道，令遊吟詩人傳唱述說…可是你要明白，這個世界要遠比你想象的複雜的多。”

  “比如？”

  “比如這片工坊區，就是用來生產、製作海克斯水晶原材料的，而我們則是隻需要提供水晶就好。”

  “原來這才是灰霾中的真相，皮城的財富帶動了祖安的發展，也讓祖安成為了皮城的黑暗鏡麵…如果我要動這麵鏡子，那皮城必然要承受環境汙染的惡果。所以議會也好、煉金男爵們也罷，在將來一定會聯合起來，將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趕出去，或者抹殺。”

  舉一反三的道森明白了如今處境，可他還是不為所動，看向卡蜜爾的視線平靜如水：“就算舉世皆敵，又如何？”

  “真是任性啊…”

  “不是任性，而是我有確切的底氣。”

  “比如？”

  這次換到卡蜜爾反問了，要知道這裏可不是德瑪西亞，冕衛家族帶來的權利鞭長莫及，除非德瑪西亞舉全國之力大舉攻來，但諾克薩斯人可不會答應，貫穿東西大陸航線帶來的便利，可是關乎到太多事物了。

  很清楚卡蜜爾所想的道森，微微一笑道：“我想女士您也去過森林，知道是什麽叢林法則。”

  “非死即生的弱肉強食。”卡蜜爾的回答沒有猶豫。

  “虛空麵前隻有虛無沒有灰，所以您會幫忙的…不是嗎？”

  被看破心思的卡蜜爾態度模棱兩可，她去教堂之前本可以回到蘭熏莊園，在用家族的權利發起秘密會議，動用一切力量將道森解決，可是她沒有那樣做，而是選擇過來再談判一下。

  “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但不喜歡跟口出狂言的聰明人合作…年輕人，你還沒見過皮城的海克斯武器有多大威力。”

  “我之前就說過殺戮不是唯一的途徑，隻需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這是維塞羅斯交給你的寓言嗎？”

  卡蜜爾第一個想到的是趙信，盡管事實並不是如此，但道森還是借機點點頭：“是的，斯維因就是最好的詮釋者…他頻頻戰敗讓皇子以為自己戰無不勝，實則借此設下埋伏、並從海上、國內調集軍隊，才令戰爭瞬間分出了勝負。”

  “斯維因的確是個戰爭天才，可這裏是皮城，有自己的規則…如果你不按照規則來，那就會演變成武力解決的局麵。”

  “我的一個朋友曾告訴我，如果不懂規則…那要如何打破規則？”

  “哦，是嗎？那就說說看…如果可行的話。”

  對此深以為然的卡蜜爾來了興趣，從小黃毛身上學到如何“任性作死”的道森嘴角一勾：“就從斯坦威克教授身上下手，和各大家族都有密切利益往來的他，應該夠吸引皮城的所有視線了…”

  “斯坦威克教授啊，他可不是你想象中的書呆子學者…這個男人控製人心的本領、手段與實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厲害。”

  提及對方的卡蜜爾評價頗高，道森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可這掩蓋不住他曾對布裏茨的強行占有事實。”

  “布裏茨？你該不會想要找臭名昭著的維克托來揭發吧…”卡蜜爾的眼神變了，就像在看傻子一樣。

  誰知道道森竟出人意料的點點頭，還相當有自信的解釋起來：“其實，有時候臭名昭著也可以變成光明偉岸。輿論控製，您應該是第一次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