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隻鴨子能活著離開建鄴。

  正如沒有一隻牛能活著離開霧都。

  ——王大柱美食格言。

  ……

  ……

  翌日。

  杜奈醒來，兩隻卡姿蘭大眼睛輕微發腫，這是熬夜的通病，哈士豬又在舔他腳趾頭，吧唧吧唧，確認過眼神，是一隻舔狗。

  杜奈起床給它倒狗糧，額外加了一根火腿腸。

  今天心情不錯，就不揚它狗盆了。

  一個人的早晨，涼爽的風從窗戶口鑽進來，揚起白色窗紗，窗外是一顆十幾米高的老樹，抽出新芽，已經秋天了，還想回個春。

  杜奈下樓買了早餐，回來邊吃邊打開網站，想看看《王大柱的一天》是不是跟他預想的一樣涼了。

  打開一看，一顆心頓時沉到水底。

  “屮，怎麽會有八萬多播放量！”杜奈震精了。

  不同於奇異果、騰迅巴巴、尤酷等大流量網站，他挑選的“極客青年視頻網”，是一家隻做青年內容、日活不超過三千的小網站。

  首頁熱門視頻播放量才兩萬，他一個萌新UP主，沒宣傳沒推廣，硬肛直入，一個晚上播放量居然有八萬多。

  屏幕上是滿滿怨念的彈幕——

  “大晚上，哇的一下哭出了聲！”

  “這劇有毒吧！”

  “手上的泡麵突然不香了。”

  “好餓，好想吃，可現在是淩晨三點。”

  “求出品方做個人，大晚上的太折磨人了！”

  “挑戰減肥一百天，今天是第一天，挑戰失敗。”

  “有要組團去砍導演的嗎？”

  “我地理老師死得早，誰能告訴我這家店的地址。”

  “魔都減肥群送來祝福：NMZL！”

  “帝都減肥群送來祝福：TMD！”

  “蓉城減肥群送來祝福：（︶︶）=凸！”

  “建鄴減肥群送來祝福：！”

  “粵東減肥群送來祝福：丟雷老姆！”

  “......”

  杜奈眉梢微挑，注意到屏幕上各種“減肥群”的彈幕。

  立刻去網上檢索“美食+減肥+王大柱”，果然在鬥音找到一個實時熱點。

  是一位粉絲兩百萬的塑形UP主發的——

  減肥秘籍純幹貨，建議晚上食用

  點進去，正是《王大柱的一天》第一集的剪輯版。

  評論區同樣是一片哀嚎：

  “敲NM，UP主是不是對幹貨有什麽誤解？”

  “我瑜伽墊都鋪了，你就讓我看這個？”

  “黑了心的蛆壞得很！”

  “求真實片名，上次被人騙去看了整部的葫蘆娃。”

  “一想到人家吃火鍋我吃清水湯白菜，我就氣得把我室友打了一頓。”

  “男主明明顏值一般，看他吃飯有種特別的滿足感，看得我好餓。”

  “我的肥牛，我的毛肚，我的小酥肉……”

  “強烈建議看完視頻想去吃霧都火鍋的同學們，先到附近醫院肛腸科掛個號，不要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多麽痛的領悟。”

  看這兒，杜奈憑借自學了1000集柯南的推理能力，側寫出事情的大概始末。

  應該是某個減肥崽，無意中看到視頻後，大吃一斤，然後抱著“要死一起死”的心態轉發到減肥群，一傳十，十傳百，越轉越多，最後被人剪輯成短視頻，發上了鬥音，還意外火了。

  除了這條，這個熱點下還有一條視頻，是另一個UP發的“不做人係列”，也是王大柱剪輯版，點讚有二十幾萬。

  目前熱點榜排行十八，視頻發布時間不到五小時，發酵時間太短，等到中午和晚上的流量高峰，排名還要往上爬爬。

  這個世界鼓勵原創，兩條剪輯視頻下都掛了《王大柱的一天》原視頻鏈接。

  杜奈明白了，這八萬多的播放量，都是順著網線爬過來的。

  等今天流量高峰期來臨，可以想象，熱度還要蹭蹭漲。

  心情頓時晴轉多雲，手裏的三丁包突然就不香了。

  杜奈望向吧唧吧唧吃飯的哈士豬，你看那個狗盆，一看就甲醛超標，揚了吧。

  咣當！

  哈士豬茫然地眨眨眼。

  “舒服多了！”杜奈吐出一口悶氣，振作精神。

  不要慌，我還能秀。

  他想到手上那一批營銷號，原屬於興隆娛樂的遺產，被老爺子收購後，現在屬於涼涼娛樂。

  這些營銷號，單個粉絲不多，最低的兩三萬粉，最高的也才三十萬粉，但數量多，有五十來個，訂閱號、薇博、鬥音……各個平台都有，全網粉絲量加起來五六百萬。

  之前他一直讓某個工作室代運營，花錢養著這些營銷號。

  現在派上用場了。

  很快，杜奈聯係上代運營工作室的負責人，派發了通稿任務。

  目標隻有一個，全網尋找任何有關《王大柱的一天》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視頻、圖片、文章，然後......玩命噴！

  ……

  ……

  經過一整天的發酵，不出所料的，順著網線爬過來的人數越來越多，播放量蹭蹭猛漲。

  《王大柱》熱點排名一路水漲船高，到晚間時分，已經飆升到了熱點榜第五。

  接下來幾天，

  繼“霧都火鍋”之後，很快的，

  第二集廣式脆皮烤肉，

  第三集上湯參茸燉繡球，

  第四集軟殼蟹，

  第五集摔麵，

  第六集淮式茶饊，

  第七集驢肉火燒……

  一集又一集接連播出，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大柱》的播放量一路走高。

  奇怪的是，每次新劇集播出，首發網站流量平平，可其它平台上，許多影視剪輯的UP主，將《王大柱》剪輯再發布後，流量卻動輒上百萬。

  視頻末尾，他們都掛上原創視頻鏈接，給《王大柱》引來一波又一波流量。

  都順著網線爬過來了。

  很快還上了微博熱搜，不少訂閱號也開始報道，被評了個“下飯神劇”的諢名。

  杜奈做夢都沒想到，這大概是唯一一部依靠“減肥群+影視UP推薦”火起來的劇集。

  不過很快，不和諧的聲音終於出現了——

  震驚！《王大柱的一天》疑似抄襲日劇！

  現場實拍！主演李蕭竟然做出這種事！

  《王大柱》導演疑似婚內出軌女演員！

  審美崩塌！粗製濫造的小網劇憑什麽能火？

  王大柱是意外爆紅，還是幕後推手？

  震驚！王大柱出品方爆出千萬水軍費用！

  好像往平靜海麵丟了一發蓋亞能量炮，炸起層層餘浪。

  尤其是汪晶，看到那條婚內出軌的八卦時，腦袋裏仿佛響起“你在你在，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隨意捏造……”

  “我靠，這種人都能當導演，貴圈真亂！”

  “時間管理大師您還收徒嗎？”

  “劇組是在實力勸退觀眾。”

  “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風向怎麽一下子轉的怎麽快？”

  “本來要去看的，想想還是算了。”

  “安心看劇，不搞人生攻擊。”

  “就是！作品好不就行了。”

  “圈內人友情提示，以上視頻通稿中使用疑似、可能、幾乎等不確定性詞語頻率高達百分之百，還不懂嗎？”

  “開局一張圖，內容靠腦補。”

  “樓上是出品方買來洗地的嗎？”

  “你又拿了多少好處費，舔得這麽熱情？”

  “嗬。”

  “......”

  這波我黑我自己的結果是，評論區原本清一色的好評，變成了修羅場，有支持王大柱的，有杜奈買的黑粉，雙方口嗨對噴。

  杜奈又買粉惡意刷低分，將《王大柱》的站內評分從9.6刷到3.0。

  勸退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路人。

  可...沒過兩天，風向又變了。

  《王大柱》三點幾的超低評分，引起不少觀眾不滿。

  無論喜不喜歡這類美食劇，觀眾心裏都有一把尺，《王大柱》新穎的題材、良心的選品、精致的畫麵，生活類正劇，就算是不高評分，但也不至於這麽低。

  三點幾分，實在低的太明顯！

  然後，一大波粉絲與路人，順著網線爬過來打分，又硬生生把《王大柱》的評分從3.0刷到8.5，最後穩定在了8.9分。

  奇異果熱門綜藝奇葩講，為此辦了一期“小成本是否決定了作品上限”的話題，一大群奇葩名嘴哢哢開杠，各抒己見，更是將熱度推向高朝。

  數據不會說謊。

  ……

  經曆小半個月的熱度。

  10月12日，《王大柱的一天》迎來了收官。

  畢竟隻有十集，太短小了。

  這是小體量網劇的通病，不能持久。

  最後一集是肥牛番茄麵，做菜對象不再是餐館酒店的大廚，不再是菜係名勺，而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她沒有精致的刀工，沒有華麗的技巧，甚至她做的，也隻是一碗平常到普通的肥牛番茄麵。

  可這一碗麵，卻見證了一個女孩，用最美好的十年青春，陪伴一個男孩變成男人。

  八歲到十八歲，這中間有十年，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這中間......卻是一生。

  她把她的一生都給了他。

  最後一集，是汪晶與她妻子的自傳，是那一碗家常的肥牛番茄麵！

  攝像機沒有用MT-2608，而用了最普通的vlog。

  “這是一段真實的記錄。”

  采拍時，汪晶看著廚房裏利臉色憔悴的妻子，手上的動作熟練到令人心疼。

  她曾經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

  汪晶鼻子一酸，從後麵輕輕抱住妻子的腰，把頭埋在她的頭發裏，愧疚道：“你變堅強的那幾年，一定很辛苦吧。”

  整整五年，當他沉浸在失敗中時，是她養了這個家。

  五年的時間，曾經光彩照人的她，變成了熟練利落的她，陪伴著不如意的他。

  “正經點，機器拍著呢。”她拍開丈夫的手。

  汪晶毫不在意：“沒事，我後期剪掉。”

  順手掐了下她的臉。

  妻子笑了，洗了個橘子給他。

  汪晶撫摸著妻子的臉，憐惜又無奈：“你幹嘛總是這麽溫柔。”

  她想了想，轉過身來，回以認真的目光：

  “可能是因為......我之前沒有喜歡過別人，你是第一個，我怕我做的不好，讓你覺得愛情不過如此。”

  汪晶鼻子一酸，抱緊妻子，三十來歲的老男人，第一次，哭得像一隻沒了小智的皮卡丘。

  沙子裏麵進眼睛了。

  她輕輕拍拍丈夫的後背，溫聲地說：“老公，都這麽久了，要不咱們要一個孩子吧？”

  汪晶轉身就走。

  “你幹嘛去？”她在後麵喊道。

  “抓一把枸杞，我跟你拚了。”

  畫麵定格在這一秒。

  這一次他騙了她，他最後也沒舍得剪掉。

  悠然的音樂緩緩響起。

  全劇終

  ……

  最後一集，有淚，有笑，有美食，還有......淡淡的不舍。

  播放量首次達到單集六百萬的恐怖人次。

  極客青年網的後台險些崩掉，嚇得官方趕緊充錢升級了雲服務器。

  《王大柱》的流量帶入，讓極客青年網的日活從三千增長到一萬多，更多人知道了，國內有一家專門做青年內容的網站。

  隨著最後一集播出，汪晶與妻子十年相守相望的感情，成功撩到了無數人內心柔軟的自留地，強勢挽回了一波口碑，評分再次上九。

  還樹起了《王大柱的一天》這塊美食劇招牌！

  ……

  建鄴南站。

  杜奈洗完澡，反趴在床上，看著最新一期的後台數據，目瞪狗呆。

  狀態就好像小妲己的台詞：啊，被玩壞了。

  鄰居門口曬花椒——麻了隔壁，誰能想到五千塊淘來的撲街書也能火？

  誰又能想到清倉大甩賣的萌新導演拍得這麽好？

  總感覺有人在演我。杜奈煩悶地想到。

  突然，手機“叮”的一聲輕響，杜奈歪過頭看一眼——

  尊敬的客戶您好，賬戶尾號6293於10月13日15:51到賬5000000元。本短信不作為入賬憑證。[華夏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