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杜奈一大早打車直奔壺口影視基地。

  壺口是國內著名影視基地，與長影世紀城、魔都橫店，並稱東方三座好萊塢。

  杜奈要找一家外包公司，替他承包拍攝與後期的活兒。

  在影視基地一頓七拐八拐，最終，杜奈在某個犄角旮旯找到一家門廳破舊的小公司。

  透過玻璃門，他朝裏打量一眼。

  辦公場地總共不到五十平，狹小空間裏塞了十幾號人，個個無精打采，三五成群鬥地主，桌椅老舊破損嚴重，綠植焉了吧唧，魚缸裏的觀賞魚翻起白肚皮，一副活不成的樣子。

  全然一副糜爛氣象。

  杜奈甚至滿意。

  頷首走了進去。

  “您好，有什麽需要嗎？”有客人上門，前台立刻迎上來，是個中年女人，對A要不起。

  杜奈看向她，說：“我有一部劇需要外包拍攝與後期，想找家靠譜的公司。”

  中年女人臉上明媚起來，熱情道：“好的先生，您的預算大概是？”

  “一百萬左右，是低成本小製作，劇本已經物色好，需要專業編劇編排一下，拍攝和後期外包出去，另外我想先看看導演。”杜奈說。

  “沒問題，您先登記。”中年女人遞來一張登記表。

  登記完後，她又在電腦上操作一番，回道：“好了先生，這邊已幫您預約三位輪空導演，我帶您去會議室，他們等會就到。”

  杜奈頷首。

  很快，他被帶到一間玻璃隔門的會議室，中年女人倒了杯白開水，說句稍等，匆匆離開。

  大概十分鍾，她又推門進來，身後跟著三個男人。

  一個紮著馬尾的非主流，一個西裝革履的眼鏡男，以及一個大腹便便的地中海胖紙。

  “杜製片，這三位是我司輪空導演，這是他們資料，您看看。”她遞過一份文件。

  杜奈翻開資料，說：“先介紹一下你們自己。”

  聞言，紮馬尾的中年男人率先開口：“製片人好，我叫李兵，入行十五年，前後執導共二十六部電影，口碑票房都不錯，目前圈內有一定知名度。”

  是個老炮。

  杜奈眼皮一抬，問：“有代表作嗎？”

  “有！去年有部小火的《完美偶像》，我是聯合導演之一。”李兵忙說。

  杜奈想了想，似乎對這部劇有印象。

  杜思思去年追過這部劇，當時看得她少女心泛濫，趴在沙發上，大長腿啪啪啪地拍打沙發，好像一隻撲騰的海豹。

  杜奈搖頭，這個李兵有成功經驗，不行。

  抬眼看向下一個導演。

  是那個斯斯文文的青年人，帶著黑框眼鏡，鼻梁高挺，眼窩凹陷。

  杜奈下巴一抬：“你呢？”

  眼鏡中年人推了下眼鏡，說：“製片人好，我叫馮克謀，是北影導演係博士，入行六年，自導自演過一檔係列短視頻，網上口碑還不錯，視頻累計播放量三千多萬。”

  “北影的高材生？”杜奈意外。

  眼鏡男謙虛地擺手：“還好了。”

  杜奈扶了扶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鏡，平靜得像一隻沉睡的毛利小五郎，默默把他拉黑。

  高學曆高能力高創造力，這簡直是行走的人形核彈，萬一拍得太好怎麽辦？

  杜奈搖搖頭，目光轉向最後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他肥頭大耳，身材圓潤，地中海發型，好像一隻成熟的阿笠博士。

  “你呢？”杜奈問。

  胖中年人搓搓手，說：“製製製片人好，我叫汪晶，之前是做做做房產中介的，入行半年，暫暫時還沒有代表作。”

  杜奈雙目微眯。

  汪晶？這名字......一聽就很吉利，跟某個胖子導演很像。

  是個拍爛片的好材料。

  “問一下，你是緊張，還是說話就這樣？”杜奈意有所指。

  汪晶撓頭尷尬道：“是我小小小時候生了場病，說話就這這這樣了。”

  杜奈點點頭。

  “杜製片，您對哪位導演比較有興趣呢？”中年女人插過話，介紹道：“李兵導演費用最貴，馮克謀導演其次，汪晶導演入行短，還沒帶過劇組，費用相對最低。”

  杜奈毫不猶豫：“我覺得，汪導演就很合適。”

  中年女人愣怔了下，說道：“杜製片，汪晶導演雖然費用低，但他一次帶組經驗都沒有，我覺得您可以再考慮考慮。”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杜奈一本正經，說道：“我就覺得汪晶導演就很合適，我很看好他，誰還沒有個第一次呢，我願意給他機會。”

  汪晶呼吸略微急促，含情脈脈地看著杜奈，臉色泛紅，好像一隻白裏透紅的小豬佩奇。

  這麽久了...終於有人欣賞我了嗎？

  心裏有個小人在惡龍咆哮。

  “我我我我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汪晶鄭重其事道。

  杜奈隨意擺手：“沒事，你正常發揮就行。”

  隻要正常發揮，這波差不多就穩了。

  見狀，另外兩個中年導演識趣地離開會議室。

  “那好吧！杜先生，方便看一下劇本嗎？我們會根據劇本給出報價。”中年女人說。

  “直接網上搜索《王大柱的一天》。”杜奈說。

  兩人頷首手機搜索看起來。

  很快，汪晶喉結滾動，不確定道：“杜製片，您...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杜奈：“有什麽問題？”

  汪晶臉色難看：“問題大了！這劇本講的什麽東西？送外賣麽？沒亮點，沒爆點，最重要的是沒劇情！沒有劇情！這還怎麽拍？”

  “你說話...怎麽突然...流暢了？”杜奈詫異。

  汪晶愣了下：“我我我激動的時候，說話就就就不結巴了。這不重要，重重重點是這劇本太爛了！”

  杜奈頷首微笑，擺出一副盡在掌控的樣子，問道：“汪導，你能告訴我一個好劇本的標準是什麽？”

  汪晶吞吞吐吐回道：“劇劇劇情跌宕，設定精彩，人物鮮明，這就是好劇本。”

  杜奈笑了，反問道：

  “這樣就是一個好劇本？”

  “好劇本拍出來的爛片少嗎？”

  “差劇本拍出的高票房沒有嗎？”

  “咱們作為藝術工作者，思維不能這麽局限。”

  “在我看來，每一個劇本都是一座寶藏，是需要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去挖掘的，劇本沒有高低好壞，真正有高低之分的是導演。”

  “我覺得你是一個有天分的導演，別人看不到你的閃光點，但我覺得你可以，你一定能找到這部劇的亮點，並緊緊抓住它，把這部戲拍好！”

  汪晶愣神，被這波突如其來的彩虹屁吹的飄飄然。

  中年女人眼觀鼻鼻觀心，你是金主爸爸，你說什麽都對。

  反正不花錢，多少信一點。

  “就就就算是這樣，那這劇本肯定是不能出電影，頂多走小體量的網劇路線。”汪晶說。

  小體量網劇就是一部10集左右，每集1020分鍾的小網劇。

  杜奈頷首，拍成什麽無所謂，隻要花錢就行。

  雙方敲定好，中年女人遞過來一張價格名目。

  “杜製片，這是我司給出的預估報價。”

  杜奈快速掃了眼，眉頭緊皺：“標準十集製小體量網劇全包拍攝30萬，全包後期15萬？”

  “有什麽不對嗎？”前台問。

  “這個價格不行，絕對不行！”杜奈語氣堅定，連連搖頭。

  中年女人連忙解釋：“杜製片，這份報價幾乎是本司的誠意價，在外麵您絕對找不到這麽低的價格。”

  杜奈搖頭：“看來我必須跟你講講價了。”

  “你看，我對這部劇有時間要求，要的特別急，最好一個月內，這就大大增加了劇組工作量與工作壓力，要經常熬夜通宵爆肝。”

  “另外這部劇很特別，是新題材，想要拍好十分難，需要導演花更多精力去琢磨、去構思、去鑽研。”

  “考慮到這些額外工作量與工作壓力，價格需要變一變，全包拍攝再加十五萬，全包後期再加十萬吧！”

  “另外，拍戲工作壓力這麽大，肯定要吃好點，按每天每人每頓50的餐標，一天就是150，我們按一個月算，那一人夥食就4500，咱們雖然是小劇組，但怎麽也要二十來號人，那就是小十萬。”

  “還要找個編劇改腳本，又是一筆開銷。”

  “拍戲壓力這麽大，買點慰問品零食，發點紅包不過分吧。”

  “還有開機酒殺青宴什麽的，也都要花錢。”

  “這樣吧，一口價90萬，不會太讓你為難吧？”

  ......中年女人陷入了沉默。

  她是公司接待，一個正經的正常人，顯然沒怎麽遇到過這樣反人類的智熄砍價......

  汪晶臉色莊重，看向杜奈的眼神帶著幾分欣喜。

  中年女人緩了緩，說：“可以！本司再免費提供10組燈光布景。”

  杜奈不置可否，你可以送，我可以不用。

  想替我省錢，門都沒有。

  “那您還有什麽要求嗎？”她問。

  杜奈說：“主角選角要慎重。”

  “這個您您您放心，我認識不少顏值高演技好的青年演員。”汪晶接話。

  杜奈直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不要好看的，我要醜的，要老的，越醜越老越好。”

  汪晶黑人問號臉，這道閱讀理解我怎麽不會做啊。

  “有問題嗎？”杜奈問。

  汪晶搖頭：“沒沒沒問題，一定找又老又醜的。”

  杜奈繼續道：“還有，主角不能有台詞！”

  汪晶：

  “有問題嗎？”杜奈語氣一頓。

  汪晶式委屈，搖搖頭，你是金主爸爸，你說什麽都對。

  敲定好細節，杜奈爽快地簽了合同，一口氣把八十萬走公賬全部打過去。

  這讓汪晶感動一把，直呼杜製片大氣。

  和汪晶互加了微信，又交代了一些細節。

  最後，杜奈懷著穩健又踏實的心情離開了。

  騙稿費的爛劇本，

  平平無奇的萌新導演，

  又老又醜的主角，

  主角還不能有台詞，

  這要是都能火，我生吞馬桶蓋！杜奈默默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