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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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到貓了 更新:2020-06-22 10:53 字數:4827
薛芒安是一個意誌力很強的人,她硬是撐著做完了所有的準備,不看手機,不社交,與世隔絕。
但是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這幾天就連她的舍友都開始背著她小聲議論了。
薛芒安覺得心裏聒噪,把書往桌子上一拍:“有話就當著我的麵說吧。”
“那個,女神,你是不是不看表白牆?”舍友小心翼翼,“那上麵有一些關於你的事情,就大家都在談論說……說你當了小三。”
薛芒安不是神,更不是牢不可破的金城湯池,她在聽到“小三”這個字眼時,渾身都發冷。仿佛回到了小學的時候,那些戳著她脊梁骨謾罵的人又回來了,不過這次不是罵任芝華,而是直接罵她了。
林欣羽的消息很靈通,用陸岸的話來說就是人脈廣。她甚至查到了薛芒安的過去,立刻在微博發了長文來攻擊她。
“
這位在南京大學讀書的薛小姐,我偶然間得知,她的媽媽曾經就是做了別人的小三,傍上了一個富豪,把人家的正室擠走了。那位受到傷害的原配上門去理論,還被薛小姐跟她媽媽謾罵,說她沒本事管住自己的男人,是活該被擠走的。
我真的沒想到人可以這麽壞,明明是鳩占鵲巢了,卻說是鵲不能看好自己的窩,這大概就是強盜行為吧。
其實這位薛小姐原來不姓薛,她姓趙,但是她的爸爸是個無業遊民,所以她瞧不起她爸爸,就巴結繼父,跟著繼父姓了。
她的親生父親脾氣暴躁,總愛跟人起衝突,據說還因為毆打他人進過看守所。所以也不難理解薛小姐為什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其實她也很可憐吧,生在那樣的家庭裏。
不過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千不該萬不該去學她的媽媽,也去當小三,去傷害別人。
我不知道南京大學這樣的世界名校為什麽會錄取這樣的學生,成績好就可以忽視德行了嗎?
聽說薛小姐還想保研複旦,如果她成功了,我隻能說這個世界真的是被扭曲了。猖狂的小人可以恣意妄為,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而且我不禁懷疑薛小姐那年級前三的成績是不是也是通過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
所以我不想再沉默了,我想為自己發聲,為所有和我有著相似遭遇的女孩發聲,我們的善良,不是任由她們欺負的!
最後奉勸薛小姐一句: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林欣羽本來就是個小網紅,粉絲量很多,而且她很聰明,行文間故意做出誘導,引起其他不知情女性的共鳴。一下子把手撕小三這件事情發酵成了善良女性的反擊。
網絡是個很可悲的地方。
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哪一個人,哪一句話,才是真實。但是你卻總是願意相信你聽到的,你看到的,尤其不會去懷疑你曾經就熟悉的人。
揭竿而起,義憤填膺,卻忘了老祖宗“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的教誨。
每一個網絡發聲者似乎都是正義的一方,而選擇沉默的人,他們從一開始就輸了。
林欣羽的評論區已經有上千條留言了。
“心疼![痛哭]”
“姐姐太善良了吧,還覺得她可憐,姐姐才是最可憐的吧!”
“我太能理解你的感受了。”
“建議開除她的學籍。@南京大學”
“這樣的人你敢收嗎?@複旦大學[微笑]”
“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姐好勇敢!一定不能放過這樣的人!”
“哈哈哈女承母業麽。”
薛芒安不知道自己緩了多久,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站起來,她開始收拾衣服,明天就要去上海考試了。
她不能在最緊要的關頭出紕漏。
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已經把下唇咬出血了,口腔裏彌散開甜腥的氣息。
舍友有些擔心她:“你沒事吧?”
“沒事。”
“誒呀,她肯定是瞎說的啦,你也發文反擊一下吧?”
薛芒安說:“我不想摻和進去,他們的世界我不懂,也不習慣。”
更不能理解。
“你是要去上海了嗎?加油啊,不要被她影響。”
“嗯。”
所幸學校裏沒有跟薛芒安相熟的人,無人來問,也無人寬慰。真好。
這樣就可以不去應付那些煩人的事情,清者未必會無畏發聲,但那些宣稱自己是清者的人,也未必就是問心無愧。
這不過是一場博弈。
誰人緣更好,人脈更廣,更願意傾訴,誰就贏了。
薛芒安隻身去了上海,在酒店住下,她閉眼放空了很久,關掉手機,她必須冷靜下來。林欣羽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攻擊她意圖很明顯,就是知道她最近要考試了,想打亂她的陣腳。
陸岸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薛芒安沒接,她現在不敢保證自己能不去把委屈發泄在陸岸身上。
筆試和麵試在同一天,薛芒安必須調整好狀態。
她第二天起得很早,但是剛到校門口,就被人堵住了,那個人美得很有侵略性,薛芒安知道她是誰了。
“薛芒安是吧?”林欣羽笑。
“有事嗎?”
“聽說你今天要來複旦,我可是特意來等你的。”
薛芒安冷著臉:“沒事就讓開吧,我還要去考試。”
“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林欣羽咬牙,“做小三還這麽理直氣壯的。”
薛芒安深吸一口氣,手已經控製不住地在顫抖了:“有事我們明天再說。”
“怎麽,你以為就憑你還能上複旦嗎?”林欣羽嗤笑,“你除了勾引男人有本事,還有其它本事嗎?”
周邊停了幾個人圍觀。
薛芒安不想跟林欣羽拉扯,涼聲:“讓開。”
“跟他分手吧小三,不是你的就別占著。”
要說這個世界上最能傷害到薛芒安的詞,大概就是“小三”了。她好像又被拉回了那段黑暗的時光,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卻被人一下子打回原形。
“你不要以為你媽傍上了大款,你就是鳳凰了!你就是個婊 | 子生的小婊 | 子,你能配得上陸岸嗎?”
薛芒安冷著臉把她推開,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邁開大步向前走。不去看別人異樣的眼光,不去聽林欣羽無休止的謾罵。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趙誌成不能,任芝華不能,陸岸不能,她林欣羽更不能。
薛芒安攥緊顫抖的手,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她想逃離他們的世界。
她把自己封閉了二十一年,以後也照樣可以繼續封閉。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沒有人。
那天薛芒安照常筆試,麵試,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不能讓林欣羽得逞,不可以。
等全部都考結束了。
薛芒安走出教學樓,腳下才陡然一軟,她扶著路邊的樹才穩住了自己。
“結束了?”
一道男聲從頭頂傳來。
薛芒安抬頭去望,隱隱的期盼逐漸熄滅。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聽說今天法碩推免考試,我猜你應該在這裏。”
薛芒安笑笑:“嗯,我們以後可能就是校友了。”
肖堯說:“嗯。”
陸岸今天在公司裏忙項目,他記得今天是薛芒安考試的日子,心想,等熬過今天她就不用再那麽忙了吧,我應該就可以去找她了。
她肯定很難過吧。
現在她應該在上海吧,也不知道住在哪裏,她要是還不接我電話,那該怎麽找到她呢。
突然有人給他發消息:林欣羽去複旦堵你女朋友了。
陸岸心狠狠一沉。
他給林欣羽打電話:“你瘋了?”
“陸岸,你以為我傻嗎?你說等過了月底再說,不就是為了她考試嗎?”林欣羽獰笑,“我今天見到她了,她狀態好像不太行啊,能成功嗎?”
“你瘋了!你瘋了!”
陸岸第一次感到這麽生氣,他向來不跟女人計較太多,但現在隻想弄死林欣羽:“你會毀了她的!”
“是嗎?那太好了!我就是要毀了她!”
“她在哪兒?”陸岸強迫自己冷靜。
“她啊,進去考試了。哈哈,剛剛看到她手都在抖呢,還考個什麽?”
陸岸把手機往牆上一砸,嚇得同事趕緊抱住頭。他拿起車鑰匙就走。
“那個,小陸,你去哪裏?要是你爸問起來……”
“他要是問起來,就說他兒媳婦被人欺負了!”陸岸摔門而去。
他一路疾馳,開到了上海。
多方打聽才找到薛芒安考試的教學樓,就等在教學樓下麵。
可是他還是遲了。
考試已經結束了,好多學生都離開了。
手機砸了,陸岸也聯係不到薛芒安。
不過幸好,他突然在那邊的一棵樹下看見了薛芒安……和肖堯。
“安安!”陸岸衝過去。
他都沒碰到薛芒安,薛芒安就躲開了:“我跟肖堯要一起吃個晚飯,你就在這裏等著吧。”
這是她第一次拿這麽冷的語氣跟陸岸講話,不同於之前的玩鬧,薛芒安是認真的。
“帶我一起去吧,”陸岸懇求她,“我就在一邊看著就行。”
薛芒安沒有回話,轉頭就走了。陸岸想跟上去,但是被她回眸的那個眼神震懾住了,僵在原地。
“走吧,”薛芒安跟肖堯說,“帶我嚐嚐你們的食堂吧。”
陸岸就站在原地,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他第一次為自己的曾經後悔。要是他沒有那麽多桃花債,沒有招惹過林欣羽,那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窘迫,連追上去都勇氣都沒有了。
陸岸一直站在原地沒有走,薛芒安和肖堯從食堂出來時,在他邊上走過。
“安安,”陸岸叫她,“跟我走吧。”
薛芒安跟肖堯打招呼:“肖哥,那我們下次再見。”
肖堯點點頭:“嗯。”
肖哥?
已經這麽熟了嗎?陸岸心裏一沉。
薛芒安並沒有跟他說話,隻是兀自朝校外走去。陸岸就默聲跟在後頭,一直走到了薛芒安住的酒店,陸岸跟到了房門口。薛芒安想把他關在門外,陸岸伸手按住門:“跟我聊一聊吧。”
“聊什麽?”薛芒安沒有任何情感起伏。
陸岸擠進門內,張開雙臂去抱她:“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讓你受委屈了。”
聽著他溫柔的聲音,薛芒安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
“我做錯了什麽!”她情緒猝然爆發,眼眶裏溢出眼淚,“我是不該投生做她的女兒,還是不該做你女朋友!”
她眼底殷紅,瞳孔在淚水中波動,不過淚珠並沒有滾落下來。薛芒安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
陸岸緊緊抱住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說什麽都是於事無補,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怎麽做都沒辦法撫平薛芒安受到的傷害。
薛芒安用力敲打他的後背:“你滾!你滾!你不要碰我!”
“安安,安安,安安……”陸岸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任憑她怎麽打也不肯鬆手,“對不起對不起……”
薛芒安突然一下子嚎啕大哭。
像被吹爆的氣球,像突破了閾值的儀表。
她壓抑了太久了。
那些受過的委屈,那些隱忍,全部在這一刻傾瀉。她積攢了那麽多年的眼淚,完全不再受控製,本能地朝下砸,腦神經根本沒有辦法去收住它。
“啊——”薛芒安哭著嘶吼,仿佛嗓子都要破裂開來。
陸岸全身都在發抖,害怕,他真的害怕。隻能用盡所有的力氣抱住薛芒安,指尖都在顫動。
人是有自我調節係統的,悲傷集聚得多了就會哭,會發泄。然後心情再慢慢明朗,開心的情愫逐漸回攏。
不過薛芒安的調節係統早就壞了,她靠著蠻力把所有的難受壓製在身體深處,越壓越緊,越堆越高。
陸岸心髒上的肉像是被一把小刀一片一片地往下削,薛芒安每哭一聲,就削一刀。
趙誌成沒把她拖累垮,任芝華沒有把她壓迫倒,流言蜚語沒有把她打趴下,孤單寂寞沒有把她中傷。
到了最後,反而是他,陸岸,一個自詡要做她啟明星的人,把她推到了崩潰的極點。
無論薛芒安怎麽拍打他,陸岸都不肯鬆手。薛芒安泣不成聲,整個人都在抽搐。她長這麽大,可能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哭過,每一聲哭嚎都是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是趙誌成的女兒呢?為什麽她是任芝華的女兒呢?為什麽她是陸岸的女朋友呢?
憑什麽她要忍受趙誌成近乎神經病一樣的蠻橫無度呢?憑什麽她要自小就背負罵名,為任芝華的行徑付出代價呢?憑什麽她要被林欣羽這麽汙蔑,被那些素未謀麵的人惡語相向呢?
“為什麽啊…憑什麽啊…為什麽啊…憑什麽啊…為什麽啊!憑什麽啊!”
薛芒安像魔怔了似的,不斷地重複這兩句話。
陸岸宛若被摧心剖肝了一般,薛芒安雖然被他喂得胖了一些,但是這些天好像又消瘦下去了,抱在懷裏根本不盈一握,好像隨時都能碎掉。
除了不斷地喊“安安”,陸岸什麽都做不了。
他不忍心看她哭,更不忍心叫她別哭。因為她壓抑得太久了,必須要發泄出來,不然再這樣下去會把自己的身體搞垮的。
過了能有半個小時,薛芒安才漸漸平息下來,一雙眼睛猩紅,睫毛上都還掛著細細的淚珠,她吸了吸鼻子,連嗓子都啞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