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柔
作者:踩到貓了      更新:2020-06-22 10:53      字數:4352
  陸岸還真的找到了片野沙漠,前頭剛有兩輛越野車開進去。沙漠裏頭不太好開,不過這車也不是陸岸的車,反正開起來又不心疼。陸岸兜了好幾圈,想找個坡去滑沙,薛芒安從窗戶向外看,有一株老枯木。

  又兜了一圈,又看見了這棵老枯木。

  “你是不是迷路了?”她問陸岸。

  陸岸說:“怎麽可能。”

  信心滿滿接著開,開了十五分鍾後,薛芒安再次看見了老枯木:“這不是又回頭了麽。”

  “這種老樹到處都是,這一棵跟上一棵不是同一株。”

  薛芒安抱臂,盯著他開。

  第四次看見老枯木時,薛芒安敲敲車玻璃:“停車。”

  陸岸摸摸鼻子:“幹什麽。”

  薛芒安一把擰在他的臉上,給他揪得直“嗷”:“幹什麽!幹什麽!”

  “是不是迷路了?嗯?死不承認。”

  “是是是,鬆手!”陸岸認慫了。

  薛芒安歎氣,撒開手:“換我來開。”

  “你認得路?”陸岸問。

  “不認得,剛剛在APP上買了一個正藍旗的電子導航,應該有用。”

  陸岸一邊揉著臉一邊坐上副駕駛:“下手真重,你這算不算家暴?”

  後座上的人聽說迷路了也都挺直身子看了過來,顧承說:“陸岸上次在青海也迷路了,但是打死不承認。我們在車上過了一夜,第二天才遇見輛車給我們帶出去的。”

  季昭明也笑:“他方向感不行還死不承認,能治他的隻有你了。揪得好,看他下次還敢不敢。那天真的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們都得交代在那裏了。”

  跟著導航,薛芒安很快定位到他們在哪裏了,大致有了方向後繼續往沙漠深處開。很快就找了一片小沙丘,正好適合滑沙。不過又有了一個新的問題,沒有滑沙板。就這麽幹滑摩擦力太大,滑不遠。

  陸岸記恨那株老枯木很久了,拉著薛芒安又把車開了回去,從後備箱拎了把鐮刀出來。薛芒安一愣:“你後備箱裏怎麽還有這個。”

  “我哥的。”

  陸桐是做工程的,有的時候難免會遇上刺頭,鐮刀拎出來一舉就老實了。所以他的後備箱裏習慣放點趁手的兵器,但是這把鐮刀主要還是拿來給陸岸家院子裏割草了。

  陸岸一刀砍在樹幹上,泄憤一樣給它五馬分屍,削了兩塊板子出來,把麵上磨滑了。

  “幹活倒是挺有力氣。”薛芒安說。

  陸岸笑了下:“我幹別的也很有力氣。”

  薛芒安上手又要擰,陸岸給她攥住了,湊到嘴邊“啵”了一下:“你真的是,又叛逆又暴力。胳膊這麽細,擰人倒是有力氣。擰完就收手,也不知道給我揉一揉。”

  “你還好意思說我嘴硬,你就不嘴硬?迷路都不肯承認,死要麵子。”

  陸岸爽聲笑:“我偉岸的形象不得樹立好麽。”

  回到小沙丘,其他幾個人正在上頭打滾呢,滾了一身的沙子。陸岸把老枯木做的板子扔了過去:“試試。”

  季昭明坐上去,順著沙丘往下滑,雖然效果不是那麽好,但也能滑出好遠。看來陸岸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季昭明又換了個姿勢改成趴在板子上往下滑,剛剛要往下衝時,陸岸一躍而起,坐在他背上。

  “我操?”

  他一張嘴,一口沙子就灌進了他嘴裏。

  陸岸雙腿朝後一蹬,又助了把力,兩個人急速下衝,沙子迎麵拍來,季昭明一邊吐一邊罵一邊又吃了個滿嘴。滑到底下後吐了半天都沒吐幹淨,氣得轉頭就把陸岸朝沙子裏按。但是又被反殺了,等顧承滑下來時,季昭明被埋得隻剩一顆腦袋在外頭了。

  陸岸也不刨他,夾著板子就跑回頭了。問薛芒安:“來不來?”

  “不,太髒了。”

  陸岸看了看自己,滿身的沙土,就使壞說:“來抱抱。”

  薛芒安滿是抗拒,給他推開了。陸岸就掬起一捧沙子,給她潑了個滿頭。薛芒安“啊”一聲,咬牙切齒:“陸大偉!”

  “來來來,哥哥帶你滑沙。”陸岸拉著她坐在自己前頭,從後麵抱著她,“準備好了沒?走嘍——”

  薛芒安哈哈笑,揚起的沙子也拍到了她的嘴裏。

  陸岸這個人啊,就是太野了,心野,玩得也野。他方向感不好,因為他從來不需要方向,蒙著頭一頓橫衝直撞,把人搞得暈頭轉向。跟他在一起,薛芒安做了很多自己以前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跟他在一起似乎就可以把一切都卸下,赤手空拳,仰頭就喝風,低頭就拂水,快活自在。

  滑到底後,顧承剛剛把季昭明挖出來。

  薛芒安吐了吐沙子:“陸岸你個瘋子。”

  “那喜歡瘋子的人是不是傻子。”

  薛芒安說:“是,傻子才喜歡瘋子。”

  可是有的時候做個傻子也挺好的。

  陸岸伸出手,薛芒安拉住他,他帶著薛芒安狂奔:“陪瘋子一起瘋吧。”

  薛芒安跑得直喘氣:“慢點。”

  “慢一點怎麽把他們甩掉。”陸岸說著又加快了速度,薛芒安不得不邁大步子,上氣不接下氣。

  兩個人跑出去好遠,站在沙丘上的那幾個人已經變成小點點了。陸岸這才停了下來,邊喘邊問:“好玩嗎?”

  薛芒安扶著膝蓋大口喘息,緩了半天:“不好玩。”

  陸岸接著問:“開心嗎?”

  薛芒安喘著,沒吱聲。

  陸岸把臉湊過去,大聲喊:“開心嗎?”

  “開心!”薛芒安都快被炸聾了,也撒開嗓子衝他喊。

  陸岸滿意了,喃喃:“開心就好。”

  然後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笑起來時比不笑更好看。我希望我在你身邊時,你一直都能快樂。哪怕是有一天……”

  陸岸突然不說話了。

  哪怕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

  他忽然不舍得說這句話。

  其實陸岸沒想過未來,他是一個以“現在時”方式活著的人,他從來不會想太多以後的事。他很享受跟薛芒安的現在,但是他不敢承諾未來。

  他走到如今,貌似身邊從來不缺人陪伴,可是說到底他還是孑然一身的。暫時結伴而行,屆時一別兩寬,誰也不記掛,誰也不留戀,是他一直以來的做派。

  “哪怕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薛芒安接著他的話說,“我也會永遠記得這份快樂。”

  說完她踮起腳,輕輕在陸岸唇上落下一吻。

  陸岸是自由的,是野生的,他是不會被徹底束縛的,而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她突然不想去改變他,因為陸岸身上這股子灑脫放蕩,才是真正吸引她的東西。

  在沙漠裏走了走,天色快黑了,所以得盡快離開這裏。是薛芒安開的車,她的方向感比陸岸好不少,所以很快就開回了大路。這樣看來,雖然她之前一直覺得她跟陸岸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但其實她跟陸岸也還是挺配的,你帶我探險,我領你返航。一個飄蕩一個穩當,剛好是互補的形狀。

  在當地牧民家投了宿,牧民很熱情,拿了醬牛肉和奶豆腐出來招待,不過他們家沒有多餘的空房間了,隻有一間大通鋪,勉強可以睡下五個人。天已經黑透了,附近也沒什麽其他的人家,要想再開車出去找還是比較麻煩。牧民說他有一頂帳篷,可以借給他們睡一晚。

  最後隻得顧承和錢思萬睡中間,陸岸帶著薛芒安去住帳篷。草原夜裏很涼,牧民抱了床大棉被出來,陸岸道了謝,把被子鋪好。薛芒安俯身進來,問他:“上次在山上睡帳篷時,我是不是看手機看著睡著了?”

  “嗯,我看你那架勢還以為你要熬通宵呢,誰知道一歪頭就著了。”

  “你有沒有趁機占便宜?”

  陸岸舉起雙手以示清白:“我沒那個癖好。”

  他的話在薛芒安耳朵裏都是鬼話:“你最有這個作案嫌疑。”

  “占便宜最有趣的就是看你的反應,你都睡著了,我還占了做什麽。”

  “哦——”薛芒安眯眯眼睛,“你最好是。”

  陸岸笑嘻嘻:“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那時候是為了逗你好玩,現在我可不敢保證。”

  薛芒安在陸岸邊上坐好,手機響了,是趙誌成打來的,她接了起來。

  “喂?丫頭啊。”

  “嗯。”

  “怎麽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幹什麽呢?”

  薛芒安說:“信號不好。”

  “你那個社會實踐做完沒有,什麽時候回來啊?”

  “我……”薛芒安凝噎片刻,“我可能直接就回杭州了。”

  那頭趙誌成語氣陡然變化:“去那裏幹什麽!你就不能多陪陪爸爸嗎?那裏有你的家嗎?”

  薛芒安說:“暑假我基本都待在揚州了,再不去一趟杭州我就該開學了。我回去拿點東西,也大半年沒去過了。”

  “別人家終究是別人家,你要記住這一點,就算他杭州的別墅再大也不是你的東西。你不能總想著去占別人的,別跟你媽似的,這樣不好。”

  薛芒安冷聲:“我知道。”

  “你馬上還是回一趟揚州,超市裏有的賬我看不明白,你幫我看一看。”

  “何叔叔呢?進貨記賬不都是他幹的麽?”

  趙誌成不悅:“他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我讓他暫時回家了。也不知道怎麽搞的,現在一身商人的習性,我最反感商人,低端得不行,我不想跟他打交道。”

  又是這出,薛芒安早就習慣了。何興邦是趙家的一個外戚,薛芒安爺爺還活著時對他不錯,供養了他很多年,現在超市裏基本上都是他在打點。他這個人重恩情,所以這麽多年一直忍讓著趙誌成,要不是他打點著,小超市早就倒閉了。

  接著趙誌成又是長篇大論講了一堆,薛芒安不做聲,也沒往耳朵裏聽。她現在不能說任何反駁他的話,不然他就更加會跳腳了。最後她說:“我知道了,我會回去一趟的。”

  掛了電話,薛芒安在眉心揉了揉,閉了閉眼睛。陸岸欺身從後邊抱住她,和聲說:“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情?”

  “沒什麽好說的,結果你都曉得,過程無非就是那樣。”

  陸岸說:“你爸爸有一點我不同意,什麽叫別人家,你姓薛,那裏也是你家。”

  薛芒安搖搖頭:“我是姓薛,可是這隻是我感謝我繼父的方式,我不想占他任何東西。我在杭州住的很少,因為融不進去,我是我媽媽帶著的拖油瓶,和芙安說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陸岸收緊胳膊:“為什麽這樣想,你繼父對你那麽好,你還這樣想他會傷心的吧。”

  “就是因為他對我好,所以我才不能任性地想要更多。他對我好不是他的義務,我已經是多得很多了。你長在原生家庭,所以感觸沒有那麽深。我初中住在杭州的那幾年,真切地感受到什麽叫做‘外人’。他們都講杭州話,我聽不懂,永遠都隻能啞聲做個局外人。”薛芒安緩聲,“我繼父好不代表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會跟他一樣好。有時有些閑言碎語也會傳進我耳朵裏,他們說我繼父傻,替別人養姑娘還養得那麽用心。”

  薛芒安轉過身,跟陸岸麵對麵:“薛家有族譜,我不在上麵。芙安的大伯父不同意,我繼父也沒有讓我進的意思。不論他對我再好,我都不是他親生的。所以我永遠都不可能是一個真正的薛家人。”

  這就是血緣。

  是幾千年的傳承,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東西。

  薛林經常會訓斥薛芙安,因為那是他親生的閨女,是打不離罵不散的。可是他對薛芒安卻總是保留著一份小心翼翼的客氣,哪怕他再努力去把一碗水端平,不是親生的終究不是親生的。

  陸岸說:“所以你從來都說自己是揚州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有一部分吧。”

  陸岸把薛芒安摟在懷裏輕輕拍:“你不要想那麽多,有時候就任性一點,自私一點,貪心一點,沒什麽不好的。別人說就讓別人說去唄,在乎他們做什麽。”

  薛芒安突然笑了,看著陸岸:“我發現你渣歸渣,有的時候還挺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