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啟明星
作者:踩到貓了      更新:2020-06-22 10:53      字數:4638
  陸岸一邊躲,一邊還得忍著楊梓霏的狂叫,腦仁都疼。而薛芒安就跟追殺丈夫和情婦似的,鉚足勁想撞他。

  陸岸苦笑著想,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啊,真他媽不好對付。

  “一場角逐就在張北草原拉開帷幕,這不僅是對兩人駕駛技術的考驗,更是速度和靈敏度的較量。”顧承優哉遊哉地開著,在一邊看熱鬧。

  最後薛芒安還是讓了,畢竟陸岸開的是摩托車,後頭還有人,比卡丁車要危險。

  陸岸在她邊上停下,長腿撐地:“坐我後麵吧,我帶你兜兜風。”

  薛芒安出完氣了,也就同意了,下了卡丁車。陸岸立馬把楊梓霏扔了下去,楊梓霏一句“哎呦我去”,就被丟到了草地上。

  薛芒安坐上摩托車,陸岸說:“抱好了。”

  然後甩開人群,朝著日落的方向追逐夕陽。開了很遠,在一處草坡停了下來。陸岸翻身下車,薛芒安坐在他邊上。

  “那個,”陸岸說,“對不起啊。”

  薛芒安望著夕陽,幾乎是同聲說:“對不起。”

  “嗯?”陸岸本來是想著自己道個歉的,但是沒想到換來了薛芒安的對不起,“沒事,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沒事沒事。”

  “我其實什麽都沒看見,但是還是不講道理地打了你一頓。”

  什麽都沒看見?陸岸竟然還有些失望,可惜了。

  “沒事,”陸岸雙手撐在身後,“想打就打唄,打是情罵是愛。”

  “你有的時候有點太慣著我了,”薛芒安突然說,“不論我幹什麽你都不生氣,還總是笑嘻嘻的,你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那才不可能呢,他陸岸慣過誰?這個不乖,最多哄兩句,哄不好就踹了換下一個。

  不過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有多慣著薛芒安,被她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有點。

  常言講,女人不能慣,越慣越混蛋,以後得注意著點了。

  薛芒安接著說:“要是哪一天,你得手了,你還會這麽慣著我嗎?”

  陸岸聳肩:“那不一定,家庭地位必須要分清楚,我得立家威。”

  “是吧?”薛芒安喃喃。

  她是一個貪心的人。

  眷戀著他的偏愛。

  她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她變成了方欣娜,她是否能夠忍受陸岸對待她的態度。她這麽驕傲自矜的一個人,會瘋的吧。

  她說:“陸岸,求你件事情。”

  陸岸問:“怎麽了?”

  “如果你不想玩了,不想再慣著我了,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從那時起,我就不再見你,不再念你。我沒有楊梓霏那麽勇敢,我沒有辦法承受。”

  隻要趕在他變心前及時撤離,她就不會輸得太難看。

  過了良久,陸岸才說:“好。”

  回到蒙古包,老板的烤全羊做好了,整個屋子裏都是香氣。每人戴著一次性手套,拿小刀割著大快朵頤。有時候真的不得不羨慕草原遊牧民的簡單快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醉了就倒在大地上,拿天空當被子。

  吃飽了後,就走著去了廣場,看人家打鐵花。裏裏外外圍得滿滿當當,打鐵花的藝人把滾燙的鐵水拋灑到天空,在夜幕裏綻放出一朵朵絢爛的火花。火光衝天,氣勢恢宏。

  “他們不怕被燙著麽?”楊梓霏說。

  “幹一行有一行的手藝,業務精了,也就不怕了。”薛芒安回。

  打花者拿花棒用力擊打,打高,打散,打出火樹銀花。

  整個天空被映襯得光亮,就像是放了漫天的煙花。

  邊上有小孩在買熒光蝴蝶結,戴在頭上好玩。陸岸也跑過去買了一個,戴在薛芒安頭上。薛芒安說:“幼稚。”

  陸岸欣賞了會兒:“好看。”

  打鐵花漸漸接近尾聲,主持人呼喚大家圍成一個圈跳舞。整個廣場上人很多,圍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圈。

  “和你身邊的親人也好,朋友也好,戀人也好拉起手,”主持人說,“讓我們跟著音樂跳舞吧。”

  陸岸側著臉,朝薛芒安伸出手。薛芒安笑了下,牽住了。陸岸輕輕攥著,然後越攥越緊。

  楊梓霏咬牙切齒,衝上去拉住陸岸另一隻手。陸岸一轉頭:“我靠?”

  “幹嘛!好歹是朋友吧?”

  接著其他人也一個一個牽過來,融進大部隊裏,繞著圈奔跑跳躍。裏頭的火花還沒謝,音樂不歇,舞蹈不止。

  在張北歇息一晚,就繼續朝著更深處出發。楊梓霏剛想往副駕駛爬,被陸岸攔下來了。

  “幹什麽?薛姐姐讓我坐的。”

  陸岸說:“讓你坐一會兒,誰讓你一直坐了。”

  楊梓霏看薛芒安,薛芒安說:“煩勞。”

  “啊啊啊!”楊梓霏跳腳,“我就是你們的工具人。和好了就把我踹了!”

  順著國道207進了內蒙古,陸岸和薛芒安輪流開著,終於開進了錫林郭勒草原。草原是一個有著獨特魅力的地方,它不是山巒的奇崛,不是海洋的洶湧,它就是它自己,有著讓人豁然開朗的神奇。

  錫林郭勒盟的草原比張北草原更加遼闊和漂亮,有成群的牛羊,和漫無邊際的碧綠。薛芒安之前說她沒看過草原,有些好奇,所以陸岸記住了,就帶著她來到了草原。

  “我們去騎馬吧!”楊梓霏興奮起來。

  “有沒有小矮馬啊?”季昭明問。

  “你才小矮馬,你全家小矮馬!”

  找了一家馬場,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店家牽了七匹馬出來,大致瞄了一眼,跟楊梓霏說:“小姑娘,你就騎這匹矮一點的吧。”

  季昭明笑得見牙不見眼。

  “從馬的後背繞,踩著腳蹬上去,不要在它前麵走。”店家說。

  爬上馬,前頭有人牽著,慢慢悠悠地在草原上遊蕩。那些馬時不時低頭吃口草,打個響鼻。陸岸他們三個男的之前就騎過馬,所以很快就上手了,自己拉著馬韁,慢慢走。

  薛芒安學東西很快,適應了一會兒後也能自己走了。

  楊梓霏卻死死扯著店家:“你別鬆手啊!”

  “小姑娘你這馬矮得很,不危險的。”

  季昭明笑得打鳴。

  “笑屁啊笑!”楊梓霏說,“要是它發狂了把我甩下去怎麽辦?”

  “老板,你們這兒能騎快馬嗎?”陸岸問。

  “能,騎手騎另一頭,拴著你這頭一起跑就可以。”

  陸岸來勁了:“來。”

  店家叫來騎手,在前頭扯著,雙腿用力,喊著“駕”,馬飛奔起來。陸岸的馬在後頭也跟著跑起來,陸岸攥著馬韁,風擦著他的耳畔呼嘯,他不禁慨歎,這才是草原啊。

  “靠,跑那麽快?”季昭明看著心動了,“我也要來。”

  陸岸回來後,騎手帶著季昭明也跑了起來,他大喊:“這麽顛啊!我去!內髒都快顛出來了。”

  陸岸在後頭遠遠地喊:“你得順著馬的起伏,找到它的節奏!”

  季昭明也漸漸上手了,兩個人兜了一圈回來了,直呼太爽。

  “顧承,你不來一圈嗎?”季昭明慫恿。

  “我暈車,別給我顛吐了。”

  陸岸笑:“我他媽今天第一次知道你暈車啊。”他接著又問薛芒安,“來一圈?”

  “不來,我也暈車。”薛芒安回絕。

  陸岸才不信她,跟騎手說:“拉著她,跑吧。”

  騎手巴不得多拉一個人賺錢,拉著薛芒安的馬就跑了起來。薛芒安先是一驚,然後抑製不住自己開始“哈哈哈哈哈”起來。

  陸岸盯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也忍不住笑。

  季昭明樂了:“不是,她這什麽毛病啊?蹦極的時候也是,有那麽可樂嗎?”

  陸岸說:“多可愛啊。”

  “你是不是就憋著壞水想看人家笑?”

  “你不覺得她笑起來比冷著臉更好看嗎?”陸岸說,“她就是嘴硬,其實心裏開心著呢。”

  薛芒安騎了一圈回來,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季昭明也壞啊,跟騎手說:“還有這匹小矮馬,也帶著跑一圈吧。”

  楊梓霏:“?”

  然後不設防地就被拉了出去。

  “啊!”

  “死基佬!”

  “你一輩子沒男人要!”

  楊梓霏被拖回來時已經是半死不活了,趴在馬背上,抱著馬頭,光出氣不進氣了。

  季昭明跟陸岸幸災樂禍,然後挨個讓騎手把所有人都拉著跑了一遍。整片草原都回蕩著叫罵聲,天上的白雲被吵得都跑了,隻剩下瓦藍的天空,籠罩著一碧萬頃。

  騎完馬,七個人在草坡上躺成一排,顧承舉起相機,隨手一拍都是一張大片。陸岸突然問起薛芒安:“你帶畫板了麽,難得這麽好的景色。”

  “沒。”薛芒安也有些惋惜。

  她其實挺想在這裏寫生的,在這麽清新的地方,靈感也就更充盈了。

  陸岸坐起來:“我去幫你找找。”

  “這裏上哪兒去找畫板啊。”

  陸岸站起身,跑回馬場去詢問店家,店家想了想:“可能得開到錫林浩特市裏吧。”

  陸岸把其他人送回蒙古包:“你們待著,在附近找點東西玩,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薛芒安拉住他。

  陸岸在她頭上彈了一下:“等我。”

  薛芒安大概猜到他要去做什麽了:“其實我也沒有很想畫。”

  陸岸抱臂笑:“又跟我嘴硬。”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歇歇吧,進草原時你開得多,應該累了。我一個人去就好,你把你要用到的顏料和畫紙告訴我。”

  陸岸去了大概有四五個小時,天色擦黑時才回來。薛芒安一直站在路邊等他,天黑了,草原的路就不好開了。

  一束燈光從遠處打過來,照在了薛芒安的身上,陸岸搖下車窗,笑了:“等多久了?”

  薛芒安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

  “怎麽了?不回蒙古包嗎?”

  薛芒安說:“陪我坐會兒吧。”

  陸岸把火熄了,打開天窗,放平椅背。雙手枕在頭後邊,仰視著夜空。

  “吃過飯沒?”薛芒安也躺下來。

  “吃了,在縣城裏吃的。你吃過了沒?”

  薛芒安說:“吃了。”

  “真的?”陸岸坐起身看她,“真的吃了,沒有想著等我回來一起吃?”

  “滾,鬼才等你吃。”

  陸岸笑眯眯。

  “我第一次見你時,覺得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薛芒安突然開口,“死皮賴臉,一點羞恥感都沒有。”

  陸岸低低笑:“那現在呢。”

  “還是死皮賴臉,沒見過比你更不要臉的人。”

  薛芒安說:“我那個時候真的不想跟你扯上太多關係,我不喜歡你們的世界,不想弄懂,更不想被拉進去。在莫幹山的時候,我的確玩得挺開心的,應該是拿你當半個朋友了吧。萍水相逢,從此不會再有交集的朋友。”

  陸岸默默聽著。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你會突然出現在我外婆的病房前,後來聽芙安說,你找了我一個晚上。錢阿姨跟你講了很多我的事情,本來那些是我絕對不會主動跟人提起的事情,卻都被你知道了。”

  “在瘦西湖時,我說了我爸爸的事,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爸爸是我最不能讓人觸及的禁區,因為我自己都拎不清我對他的感情,究竟是愛還是責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跟你說那些,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吧,反正我家的情況你也都了解了,我也就不用再守得死死的。”

  “當我把那些說出來時,就像是把自己打破了一條縫,我不再是緊緊包裹著自己了。甚至有一點光從縫裏透進來,我二十一年來,第一次感覺到輕鬆。”

  薛芒安閉上眼睛:“不過你也不要有負擔,我是一個陰鬱氣息很重的人,我並不想把這些傳染給你。也不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你隻是我的一個閥口,讓我慢慢能夠把自己打開。”

  薛芒安收聲,良久,開口道:“謝謝。”

  陸岸看著她:“你看到太陽了嗎?”

  薛芒安睜眼:“你偷看我寫的願望了?”

  “那不叫偷看,叫關心。”陸岸訕笑。

  薛芒安望著漆黑的天空,抬手指了指:“曾經我的世界就是這樣的,直到我的繼父出現。他雖然不是我的親人,卻像個月亮一樣,給了我光亮。”

  陸岸把手圈成圓,套在眼睛上看月亮:“所以他是你的月亮。”

  “嗯。”

  陸岸問:“那我呢?我是什麽。”

  薛芒安指了指天:“那顆星星吧。”

  陸岸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那裏哪有星星?”

  “有,很淡很淡。”

  陸岸微微歎氣:“我就那麽不明亮啊。”

  薛芒安笑了,仰在椅背上:“不然你以為呢?”

  陸岸指了指月亮邊上最亮的那顆星星:“我覺得我是那顆,啟明星,亮晶晶的,長得多像我啊。”

  薛芒安細聲:“明天早上陪我去畫畫吧,開到草原的深處。”

  “好。”啟明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