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在馬路邊蹲了多久，顧承祁就跟著抱了他多久。

  秦鈺其實沒有真的在哭，他隻是在瑟縮著抖個不停，也許眼淚早在三年前流幹了，這會就隻剩下了空蕩蕩的軀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承祁的手都抱酸了，秦鈺才慢慢地停止了顫抖。不過即使這樣，他也不敢鬆手，還是繼續堅定地抱著他。

  “行了。”秦鈺悶悶的聲音從顧承祁的懷裏傳出來，“你這會兒不怕被人誤會了？”

  “靠。”顧承祁忍不住笑了，“不是你說的嗎？都是男人還怕你吃我豆/腐了。誤會就當是男女朋友卿卿我我唄，有啥大不了的。”

  秦鈺的眼神閃爍了一瞬，站起身來，掙開了顧承祁的懷抱，“行了，我又不是真需要人憐香惜玉，我還沒那麽脆弱。事情都過去三年了，我也該往前看了。”

  “你真的……沒事了？”顧承祁猶豫地問道。

  “嗯，沒事。”秦鈺深呼吸了一下，“回家洗把臉，睡一覺，第二天就沒事了。”

  “我不信。”顧承祁懷疑道，“趙雲翔失個戀還得買醉好幾個晚上呢。”

  秦鈺笑了，“那是他太菜了。”

  顧承祁也跟著笑了，“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竟然沒法反駁。”

  說完這句話之後，顧承祁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一看，是劉俊發來的微信。

  “怎麽了？”秦鈺問。

  “劉俊他們，問你怎麽樣了。”顧承祁扭頭看向秦鈺，“我怎麽回啊？”

  秦鈺想了想說道，“你說我是光敏性癲癇，喝點水緩了一下已經沒事了。”

  顧承祁張大了嘴，“光敏……什麽玩意？”

  “光敏性癲癇。”秦鈺重複了一遍，“受到連續閃爍的光線誘發的腦神經痙攣，鬼屋裏那些小燈泡七閃八閃，進去的時候我就在想有光敏癲癇的人肯定會發作。”

  “我靠。”顧承祁欽佩地說道，“跟你一比，我就是個假學霸。”

  “確實。”秦鈺乜斜眼看他，“你知不知道月考那天，你們年級第二名是發著高燒去考的試？”

  “你別蹬鼻子上臉啊會長大人。”顧承祁老大不樂意地嘟囔，“給我留點麵子會死啊。”

  秦鈺笑著催促他，“你快發。”

  顧承祁低頭發消息，不一會兒收到了回複，又抬起頭來，“他們問你回家沒有，怎麽說？”

  “說我回了就行。”

  顧承祁把消息發出去，又看向秦鈺，“那你想回去嗎？”

  秦鈺歎了口氣，“你覺得呢？”

  顧承祁把手機裝回兜裏，不假思索地說道：“那我陪你。”

  秦鈺怔了怔，心裏突然湧上來一陣酸澀，“不用了，你已經陪我很久了，你回去吧，或者找肖冬他們去玩。”

  顧承祁把手揣在口袋裏，看著秦鈺，突然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落魄的時候旁邊有個人看著，特別的不舒服？”

  秦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反駁，“不是……”

  “你別反駁我，因為我也是這樣。”顧承祁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不是關係遠近的問題，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沒有用。我可以跟他們插科打諢，也可以跟他們抱怨生活瑣事，但是遇到這種情況，我就隻想逃開，逃得離人群越遠越好。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狼狽的那一麵，我想把自己的弱點藏起來，越是對我好的人，我就越想藏起來。我生怕他們知道了以後會同情我，會關心我，會體貼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秦鈺看著顧承祁，沒有說話。

  “我一直這麽走過來的，但後來我發現，一個人走其實特別難。時不時就會壓不住那股火氣，時不時就想跟人幹上一架。”顧承祁踢著路麵上的石子說著。

  “我知道我這樣會受處分，會挨批評，還會影響畢業，但我就是憋不住。因為沒人知道我在想什麽，沒人知道我經曆了些什麽，我跟這個世界的交流方式就隻有拳頭，其實這樣特別不好。我知道這種滋味，所以我不想讓你也變成這樣，那麽重的擔子，一個人擔著太累了。”

  秦鈺眨了眨眼，看著顧承祁，“其實，我隻是剛才看你手機隻剩10%的電了，我怕你再陪我就沒電了……”

  “我操！”顧承祁漲紅了臉，差點原地跳起來，“你他媽故意的吧！”

  秦鈺爆發出了一陣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顧承祁氣得轉身就走，秦鈺連忙緊追兩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哎，對不起，對不起！”秦鈺一邊說一邊還在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錯了寶寶，對不起嘛！”

  顧承祁威脅地看著他，“你叫我什麽？再叫一遍？”

  “顧哥！顧兄弟！顧大爺！”秦鈺糾正，嗲著嗓子撒嬌，“人家真的錯了，人家以後再也不敢了啦！”

  顧承祁氣笑了，“你他媽才大爺呢，你全家都大爺！”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就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嘛。”秦鈺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誠懇地看著顧承祁，“陪陪我吧，好不好？”

  “行了行了，”顧承祁笑得推了秦鈺一把，“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秦鈺也咯咯地笑，但就是不鬆開顧承祁的手臂，兩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地又往前走了好幾米，秦鈺才開口。

  “其實吧，你剛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居然還聽了？”

  “我聽得可認真了。”秦鈺說，“可能你說得也沒錯吧，我也……不太想讓人看到我落魄的一麵。不過你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

  “你都看過我穿一件籃球衣蹲在街角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樣子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的。”秦鈺歎口氣說道，“這麽一說起來，我在你麵前還真是失敗啊，女神形象全無了。”

  顧承祁笑了笑，“沒事，從三年前我就忘不了你的美麗形象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才猛然覺得這話好像有點怪怪的。

  好像……有那麽一點，太過曖昧了。

  這句話一出，連空氣都變了味道。

  顧承祁幹咳了一聲，趕快轉移了話題，“那，我們去哪啊？”

  “都走到這來了，還能去哪？”秦鈺指了指前方，“去這吧。”

  顧承祁抬頭一看，公路前方有一座巨大的摩天輪坐落在那裏，緩緩地旋轉著。

  “我靠？我們都走到遊樂園來了？”顧承祁嚇了一跳，往身後看去，“不知不覺走了這麽長的路啊。”

  “是啊，還挺快的。”秦鈺笑道，“要不要去？”

  “去唄，來都來了，走！”顧承祁躍躍欲試，不過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玩什麽太刺激的項目吧。”

  “是啊是啊，你可能得陪我去坐旋轉木馬了。”秦鈺一本正經地說道。

  “操，要去你自己去吧。”顧承祁笑了，“我在下麵給你喊加油。”

  不過除了各個大型項目之外，遊樂場裏還有一些套圈射擊之類的小攤販，他們剛一進門，就有個大叔把他們喊住了。

  “帥哥！給你女朋友打個泰迪熊吧！小姑娘喜不喜歡這個大抱熊啊？30發子彈就帶回家！”

  秦鈺忍著笑，捏著嗓子道：“喜歡！哥哥幫我打一個唄！”

  “我靠。”顧承祁壓低了聲音，“你幼不幼稚啊？還要大抱熊？想要自己打去。”

  “那不行。”秦鈺一本正經，“你是帥哥，人家叫的是你，又不是我。”

  “是啊是啊，你看你女朋友多喜歡啊，小哥來一把試試唄？免費送你十發子彈，三十發全中就能抱走大泰迪！”大叔立刻抓緊機會推銷。

  顧承祁對上秦鈺期待的眼神，無奈地答應下來，“那行吧，我就隨便試試，可不保證能拿到。”

  大叔立刻拿過槍裝好BB彈，拿給顧承祁，“來吧小夥子，加油！”

  顧承祁先是端了端槍，從瞄準鏡裏看了幾眼，然後才開始對準對麵的氣球，扣下扳機。

  “啪！”氣球發出清脆的響聲。

  顧承祁的手沒停下，緊接著繼續上膛，繼續開槍。

  “啪！”“啪！”“啪！”幾個氣球接連應聲而破。

  “喲！小夥子準頭不錯啊！”大叔在旁邊誇讚，“繼續加油！”

  就這樣顧承祁一鼓作氣，“啪啪啪”一通，打爛了二十五個氣球，一顆子彈都沒浪費。秦鈺在一旁驚訝地吹了聲口哨。

  不過就在要打第二十六個氣球的時候，顧承祁停了下來。

  “怎麽了？”秦鈺問。

  “沒事，我再瞄一下。”顧承祁重新端起槍，槍口卻往旁邊偏了許多。

  秦鈺覺得奇怪，正想開口問的時候，“啪”的一聲，氣球又破了一個。

  顧承祁滿意地笑了笑，繼續上膛，“啪啪啪啪”，三十個氣球一個都沒落下，子彈也全部用完了。

  “哎喲！”擺攤大叔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目光，就差沒給顧承祁鼓掌了，“我還沒見過打槍這麽厲害的小夥子呢！來，給你這個大泰迪熊，送給你女朋友吧！”

  顧承祁靦腆地笑了一下，從老板手裏接過那隻一人高的泰迪熊，遞給秦鈺以後挑了挑眉毛，“喏，給你的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