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5)
作者:等登等燈      更新:2020-06-22 06:03      字數:10326
  我往,間諜探子異常活躍,這都是無可避免的事情。更為深層次的原因則在於,幾百年的征戰融合,三個國家之間已經密不可分,如果能夠實現一統,那麽必將有更廣闊的發展機會。

  南楚、北秦和東齊的爭鋒,至這一代已經到了最激烈的階段,誰能一統天下,那麽他無疑將名留青史,成為一代傳奇帝王。

  白礱江江麵遼闊,龍舟順流向東,京城南郊的百姓夾岸相送,隻為一睹帝王風采。帝王出行,隨行者眾,盡管周崇慕一再強調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巡視,不用大張旗鼓,仍然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大群隨行侍從。

  南楚京城被白礱江衝刷出一片極為適宜耕種居住的平原,這裏地勢平坦,沿江堤壩修建完善,都城建設極盡完美,岸邊護送帝王巡視的儀仗,旌旗獵獵,井然有序。

  周崇慕站在甲板上,白礱江水奔湧不息,向前眺望,皆是錦繡山河壯麗風光,他身為帝王的榮光和責任在此刻麵對萬裏河山的時候被無限放大,陸臨站在他身邊,盯著周崇慕英俊又嚴肅的側臉,也感到心潮澎湃,責任重大。

  周崇慕攜了陸臨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說:“阿臨,從前你沒有生病的時候,也曾與我發誓承諾,那時我們年紀都很小,誌向卻很堅定,我說,我一定會做一代聖明君王,你說你會輔佐我,不止做一代聖明君王,還要千秋萬代青史留名。”

  他握緊了陸臨的手,轉過頭盯著他,說:“你還記得嗎?”

  陸臨搖搖頭,將自己的另一隻手覆在了周崇慕的手上,他說:“我記不得了。但這無妨,再許一次好了,我一定會快點好起來,有朝一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邊,讓你的萬裏河山,也能記得我的名字。”

  周崇慕頗為動容,他握緊了陸臨的手,帶著人回到了船艙裏。

  周崇慕滿麵春風地進了船艙,侍奉的宮人便都識趣地退了下去。

  南楚造船業發達,富麗堂皇的三層龍舟,周崇慕住在第二層,既不像第一層嘈雜喧嘩,也不像頂層悶熱逼仄,哪怕在船上,也保持通透敞亮。

  船行得穩,幾乎感受不到蕩漾的水波,陸臨乖順地倚在周崇慕懷中與他親吻,沒一會兒便被脫了個精光。

  還是大白天,甚至還能隱約聽見堤岸上送行的百姓的喧鬧聲,陸臨害羞極了,拚命朝周崇慕懷裏鑽,親著他的嘴角同他商量:“不要白天好不好。”

  周崇慕哈哈大笑,起身放下了床幔,說:“此刻已經黑了,阿臨可以放心了。”

  陸臨更害羞了,恨不能嵌進周崇慕的懷裏,反倒把自己送入虎口,任周崇慕對他的身體為所欲為。

  他還是一副纖薄瘦弱的樣子,被周崇慕碰一碰,陰`莖就挺立起來,周崇慕取了一點潤滑的軟膏送入陸臨的身體裏,陸臨的後`穴被弄得濕淋淋的。周崇慕一邊用手指在陸臨的身體裏作怪,一邊伏在陸臨耳邊說下流話:“阿臨這裏特別貪吃,怪不得咬這樣緊。”

  陸臨被他手指戲弄得無比空虛,呻吟道:“唔……快進來,想讓你進來。”

  周崇慕心滿意足,挺身將自己送了進去。陸臨與他無比契合,周崇慕隻略一喘氣,就掐著陸臨的腰快速挺動起來。

  白日宣淫,還在旌旗蔽日人山人海觀望送行的龍舟之上,這種羞恥感與快感完全淹沒了陸臨,他感覺自己體內的惡性被釋放,反倒放肆呻吟出來。

  周崇慕受到陸臨嗯嗯啊啊的鼓勵,動作更快了些,陸臨的陰`莖完全硬了,貼在他的小腹上,頂端開始慢慢流出淫液。

  周崇慕將原先係床幔的細帶拿在手裏,在陸臨的陰`莖上打了個結。陸臨得不到抒發,伸手就要解了,被周崇慕強硬地按住了雙手,將他的雙腿分得更開,挺身動了起來。

  “我好難受……崇慕哥哥,崇慕哥哥……”陸臨總覺得這個時候的周崇慕看起來非常可怕,他絲毫不懷疑周崇慕真的會有將他吞吃入腹的衝動,陸臨害怕了。

  周崇慕把陸臨抱起來,性`器進到一個更深的位置,他一隻手摟著陸臨的腰,一隻手摩挲著他的臉頰,說:“那你自己動好不好,我泄出來就讓你泄,我們一起。”

  陸臨因為不得發泄,憋得眼眶通紅,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他剛剛試探著抬起一點點身體,就被周崇慕掐著腰狠狠按下來,陸臨被頂到了體內的敏感之處,又忍不住呻吟一聲。

  他從這快感中得出一點靈感,小心翼翼地用周崇慕插在自己體內的龍根蹭著自己體內那一點,來來回回小幅度地動,快感一點點集聚。

  就在陸臨頭皮酥麻,忍不住閉上眼睛的時候,周崇慕猛地抱著陸臨換了個姿勢,他讓陸臨跪趴在床上,將自己完全抽出來,又猛地送進去,陸臨承受不住,哇哇大叫起來。周崇慕笑著說:“阿臨偷懶,這是罰你的。”

  直到最後,陸臨被周崇慕弄得人仰馬翻,鬢發也亂了,眼睛也腫了,連膝蓋都磨紅了,這才算“罰”完。

  因是順流,龍舟倒比騎馬更快些,五日便抵達江州。

  江州是南楚中東部地區的重鎮,不僅是商業中心,亦是重要的糧食產區。江州自古富庶,名門望族、學士大家更有不少來源於此。江州刺史攜府內官員一早就在江岸邊等候,百姓則被隔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以免衝撞帝王威儀。

  因著前朝覆滅是因帝王奢侈無度,盡管三百餘年來未曾有一任帝王一統天下,卻都小心謹慎,絕不鋪張浪費,以免重蹈覆轍。故而周崇慕帶的人雖不少,一應招待卻全都從輕從減,更嚴令不準江州地方官員盤剝民脂民膏以討他歡心。

  既已到了江州,陸臨就有些坐不住,迫切地想要快點結束江州刺史擺的一桌接風宴,去做自己的事。江州刺史為人精明,極懂得看人眼色,他見周崇慕身邊跟著的這位年輕人,雖未曾介紹他的官職,卻極為看重,一直伴在周崇慕左右,盡管唇紅齒白,生得一副動人眉眼,很是好看,卻遠沒有男寵的矯揉造作,心下便揣度出此人身份必定不一般。

  陸臨坐不住,周崇慕自然也發現了,江州刺史察言觀色,很快就撤了筵席,請周崇慕和陸臨歇下。

  筵席是散了,可前來問安拜會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周崇慕怕陸臨等的焦急,便吩咐路喜跟底下傳話,說是一路舟車勞頓很是疲乏,自己現在已經歇下了,等明日再見,這才消停了一會兒。

  陸臨迫不及待,兩人換了一身衣服,打扮成尋常公子便出門了,因為周崇慕嚴禁新建新的行宮府邸,江州刺史便把自家府邸騰出來供周崇慕這幾日歇息。刺史府位居江州城中心,為便於辦公,建在了州府後麵。

  江州格局與京城格局相似,隻是規模略小,周崇慕便同陸臨解釋說:“先前楚國也曾有衰落的時候,都城岌岌可危,當時的國君迫不得已將都城東遷至江州,經過幾代人的經營謀略,才又奪回了京城。”

  陸臨亦非常感慨:“興盛衰敗循環往複,今天提起不過短短幾句話,可放在當時,卻是數不清的百姓朝臣的血淚。”他轉頭看向周崇慕,說:“唯有眼下,我所看到的陛下,才是真實完整的。”

  陸臨這樣一番話,原本是很打動人心的,可周崇慕卻轉開了臉,輕咳一聲,說:“老夫人母家府邸就在前麵了,要去看看嗎?”

  老夫人本家姓田,是江州大戶人家,現今當家的是老夫人侄子田少寧。田氏是江州本地知名大儒,每年都有無數學子慕名而來,希望拜入田氏門下。

  老夫人出自書香門第,自幼博學多識,據說當年陸臨的祖父拜在高人名下,下山入世,途徑江州,遇見了田氏,對她一見鍾情,沒過幾年陸臨祖父在朝堂占據一席之地後,便去江州求娶了田氏。

  老夫人自嫁入京城那一日起,再也未曾回過江州老家,先後經曆丈夫、兒子的去世,孤身撐起整個府邸,直到她再次回到江州,在這裏走完自己人生最後的一段路。

  反倒是陸臨和周崇慕,曾因隨東一大師遊走天下的機會回過幾次江州,也曾住進過田府,度過了一段愜意的時光。

  田少寧先前得了周崇慕的吩咐,知道陸臨已經記不得從前的事情,迎了他們進門以後,便將老夫人坎坷的一生細細說與陸臨聽。

  陸臨聽罷,沉默良久,最後歎口氣道:“落葉歸根,也算圓滿。到底是我不爭氣,沒能讓母親和老夫人頤養天年。”

  周崇慕怕他心中鬱悶,勸解道:“阿臨,老夫人雖故去了,你母親還在,先去後院看看她吧。”

  陸臨的母親身體極不好,因為是周崇慕母親的手帕交,故而彼此都是熟識。他們進去的時候,陸臨的母親剛喝了藥正睡著,陸臨的身體便隨了他的母親,體弱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

  血脈相承的聯係讓陸臨看見他的母親的時候,就感到一陣親切。他和他母親長得像,都是眉眼精致的類型,陸臨因著這點,小時候看著更像女孩兒。

  他母親睡著,陸臨便在一旁守著,周崇慕也陪他一起。“我從前做過什麽讓母親非常生氣的事情嗎?”陸臨問。

  “有啊。你當初冒冒失失告知夫人與我定了終身,夫人可氣得不輕。”周崇慕說。

  陸臨低頭笑了,又問:“那有做過什麽讓她很開心的事情嗎?”

  周崇慕低頭想了想,說:“有。”

  陸臨等了半天,並沒有等到周崇慕的後續,轉頭瞧他一眼,想讓他說說到底是什麽事,周崇慕卻衝他抬了抬下巴,說:“夫人醒了。”

  陸臨的母親許是被他們兩人的交談聲吵醒,睜開眼睛看了看床邊的二人,乍一看到陸臨,她原本蒼白的臉上煥發出榮光,又或許是太過激動而麵色潮紅,陸臨還未曾開口,他母親的眼淚先落了下來:“是阿臨嗎?是我的阿臨回來了嗎?”

  她哭得這樣傷心悲痛,對陸臨而言是一種極大的刺激,陸臨猛然間回想起許多畫麵。

  他還年幼的時候,因為體弱,每次生病,他的母親都會這樣將他抱在懷裏,一遍遍地哄他:“阿臨乖,喝了這碗藥就能出去玩了,阿臨可要快快好起來。”

  他父親離世的時候,他的母親傷心欲絕,拉著他的手落淚:“阿臨,你父親離開我們了,母親身邊唯有你是至親,你去拜師萬萬記得母親還在家中等你。”

  還有當她知道陸臨與周崇慕的事情以後,紅著眼睛質問:“阿臨!你是家裏唯一的男子,你怎麽能!百年以後,你又有何臉麵去九泉之下見你的父親!你要告訴他這一脈因你而止嗎!”

  ……

  最後一個畫麵,是在一個漆黑的深秋的夜裏,她的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為陸臨係好了披風,說:“阿臨,你走吧,不要顧及母親,母親唯有你一個孩子,隻有你痛快了,母親才會痛快。”

  陸臨猛地抬起頭來,他掙開了他母親的手,感到頭痛欲裂,周崇慕怕陸臨受不住,一把將人抱了起來朝外邊走去。

  “你要帶阿臨去哪兒?”

  “阿臨醒來後,從前的事都記不得了,見到夫人對阿臨刺激很大,朕帶他去休息。夫人也好好休息吧。”周崇慕轉頭看了她一眼,陸臨的母親像是被這種眼神所震懾,不再言語。

  周崇慕召來一路跟隨他們的暗衛,將人帶回了刺史府。

  陸臨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許多小時候的事情,他父親是一名英俊瀟灑、戰功赫赫的將軍,幼時對父親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騎著高頭大馬,將陸臨放在自己胸前,他俯下`身教陸臨騎馬,短短的胡渣貼著陸臨細嫩的臉頰,陸臨癢的動來動去,父子倆在馬上哈哈大笑。

  周崇慕常常從宮裏溜出來找他玩,也常常將他帶進宮去,他們並肩攜手,一舉覆滅西南叛亂,在悶熱潮濕的西南營地裏,他們擁抱歡好,戰無不勝的少年天子和機敏睿智的國士才子的名號傳遍天下,陸臨握著周崇慕的手,他說:“我們就是天底下最登對的二人。”

  之後的畫麵變得模糊,大約是在戰場,忽而又變成了刀光劍影無形的酒宴,陸臨在夢裏拚命想看清,眼前卻始終都像糊了一層血液,黏稠又刺眼,完全阻礙了陸臨的視線,夢裏的他被血液的顏色逼得喘不過氣來,強行讓自己醒了過來。

  周崇慕正在床榻邊守著他,陸臨大夢一場,手心出了一層汗,周崇慕拿了個帕子給他一點點地擦幹,陸臨掌心濕漉漉的,聲音卻幹澀的仿佛長途跋涉的旅人。

  “我想起來了。”他說。

  周崇慕擦拭的動作立刻僵硬了,他沒有抬頭,仍然一絲不苟地給陸臨擦手,說:“是嗎?怪不得睡了這麽久。”

  “不過還沒有全部想起來,隻記得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陸臨果真睡了很久,此刻已經入夜,江州不比京城,空氣更濕潤一些,開著窗子,能聞見刺史府裏馥鬱的桂花香氣。

  “我想帶我母親回京城去。”陸臨說,“我家的府邸還在嗎?”

  “在。”周崇慕回答地有些艱難,他說:“隻是許久未曾住人了,需要打理修繕一下,不如我給夫人找個住處吧。”

  “母親身體這樣孱弱,我總要盡一些孝道。更何況……我在宮中不倫不類。”

  周崇慕決心帶陸臨來江州見他的家人,就已做好陸臨會想起什麽的準備,也做好現在安穩平靜的局麵被打破的準備,可事到臨頭,他卻忽然反悔了。好不容易一切都從頭開始,怎麽能再不受自己的控製呢?

  “阿臨,我也不放心你在外麵。”周崇慕攬住了陸臨的肩,“夫人的身體,你再焦急,又哪裏趕得上精通醫術的太醫。更何況你的身體也不是完完全全好透了,我知道你掛念母親,可我也掛念你。你若覺得在宮裏實在難受,便再忍忍,開年春闈走個過場入朝。我也想過立刻讓你入朝,隻是如果做的太打眼,反倒將你置身於風口浪尖,平白讓你遭人議論。”

  陸臨沉默一會兒,笑了:“眼下我已十分遭人議論了。罷了,既然陛下已替我思慮周全,我更不能拂了陛下的意,我母親就勞煩陛下費心了。”

  兩人說定了陸臨母親的事情,之後幾日的行程就輕鬆愉快得多。陸臨每日都會去探望他的母親,周崇慕也陪著。周崇慕哪怕微服出巡,依然擋不住為尊上者的氣勢,除了陸臨不怕他,連陸臨的母親對他也畏懼三分。

  陸臨提起要將他母親帶回京城的事情,她母親似是有些猶豫,擔心自己受不住長途奔波。倒是周崇慕勸說她,回程不再走水路,轉換車馬,也會放慢腳程。

  陸臨母親應下回京的事情以後,陸臨心中總算放下一件事,又抽空去了田氏家族的祠堂祭拜了老夫人,才有心思跟周崇慕好好逛一逛江州。

  江州民俗物產都非常豐富,尤其臨近中秋,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極了。陸臨買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兒,一件也不許跟著的侍從拎,全都拿在自己手裏,他喜滋滋跟周崇慕說:“在京城時我都沒出宮過,但我瞧著江州比京城還要熱鬧呢!”

  周崇慕笑了,他將陸臨拉近自己身邊,免得人群密集將兩人衝散,說:“京城天子腳下,臣民受到的規矩束縛難免會多一些,江州自古富庶,又沒有那麽多規矩,自然要活躍熱鬧。”

  秋風起了,是吃蟹的好時節,江州蟹也是當地特產之一,市集上販賣江州蟹的商販不計其數,周崇慕便也跟風買了一些,說是帶回去請刺史府的廚子加工。

  陸臨不舍得白白來江州一趟,央求周崇慕幾乎把街上的時令食材買了個遍,身後跟著的侍從,原本是做護衛的,此刻卻完全變成了搬運小哥。

  周崇慕對陸臨百依百順,隻負責掏錢,笑道:“我們阿臨今日要露一手了,擺一桌子宴席呢。”

  因為府邸裏有廚子,陸臨也不用太過勞心勞力,隻是他從前就廚藝不錯,又喜歡鑽研,也準備了幾個小菜,到了開飯的時候,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周崇慕將陸臨的母親也請來了,桌上隻有他們三人,陸臨心情好,便嘰嘰喳喳一直講話,周崇慕怕他太過興奮吃不下飯,到了晚間再吃又會不消化,便在一旁給他將蟹肉剔好,又把魚刺摘幹淨。

  如此盡心盡力,連陸臨母親也感慨道:“陛下至尊,願意委屈自己這樣照顧阿臨,倒是阿臨的福氣了。”

  周崇慕笑笑,換了個幹淨的帕子擦擦手,說:“朕與阿臨情投意合,這是應當的。”

  他們在江州逗留,周崇慕到底還是做了許多正經事,他召集刺史府眾臣,合議江州水道航運情況,及新興碼頭建設情況。

  江州是周崇慕根據顧瀾建議的一個嚐試,先前在江州選址重建了集民用、官用、防洪抗訊、貨物運輸、航行補給、遊玩觀光於一體的大碼頭,施工人員有近半數的孤絕北穀五城受降民眾,他們遷入富足的江州,除卻朝廷撥發工餉,又可以享受江州本府的一應優待,再加上另一半江州征調的民夫與之融合,眼下工程進展中,無一人中途逃離。

  周崇慕對此十分滿意,攻克城池遠比攻克民心更容易,朝廷財政雖不寬裕,卻也拿得出一些錢糧來填補暫時的空缺,到了遷徙至此的孤絕五城百姓能夠開始生產,其所能創造的價值,將遠超過眼下付出的。

  在他們即將踏上返程之路的時候,田府遞來消息,說陸臨的母親病危了。

  陸臨的母親或許真的大限將至,毫無生機地躺在床上,臉上是一片灰敗的顏色。

  她本是京中一名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嫁給她的丈夫以後,二人感情甚篤,她仰慕她的丈夫,仰慕這個為國家立下赫赫戰功的英俊將軍,之後人生突遭巨變,丈夫英年早逝令她深受打擊,好在她還有唯一的兒子,當她的兒子也遭逢不幸的時候,她就已經撐不住了。

  她熬到了她的兒子回來,卻熬不到她的兒子重新英姿煥發耀眼奪目的那一天,她終於等到了阿臨回來,也終於要走完她軟弱無為的一生。

  病痛使陸臨的母親看起來蒼老且孱弱,一點也不像陸臨腦海中回想起來的那個溫柔和婉的身影。他守在病榻邊,一點一點感受他母親生命的流逝。

  “阿臨,你來了。”昏睡許久,他的母親終於睜開了眼睛。

  陸臨沉默地點點頭,他的母親勉強笑了笑,說:“陛下沒有來嗎?”

  “來了,我請他在外麵等我。”陸臨說。

  其實並不是這樣,陸臨的母親注定要去了,田府為她設立靈堂操辦喪儀,之後是抬回京城入土還是隨老夫人一起葬在江州,都看陸臨的心願,周崇慕去替他查看後事的準備情況。

  他的母親臉上泛起一種類似回光返照的驚喜神色,她緊緊地攥住陸臨的手,說:“阿臨,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得。”

  陸臨從不知他的母親,一個病弱許久的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力氣。

  陸臨輕輕地撫上她母親的手,溫和道:“母親,我知道,我是林鷺,我不是陸臨,對嗎?”

  “不!你不知道!你不隻是林鷺,你是周崇慕的散騎常侍,你的父親林昭年,是南楚的將軍,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他正當壯年突然離世,我聽說,我聽說,他絕非重傷而是中毒!”

  陸臨的母親說話太過急促,拚命地喘氣呼吸,掙紮著說:“你離開周崇慕,你必須離開他,你父親,你父親或許因他而死,你也因他墜崖受傷。母親活不久了,我曾想查清你父親的死因,最終卻拖累了你,眼下這是母親唯一的心願,你離開他吧!”

  “母親,您在說什麽?”變故來的太過突然,陸臨倉皇地抽回自己的手,退開兩步。他無法相信,他的母親前些日子在江州,他們還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看起來其樂融融再好不過,怎麽突然間她就要死了,又突然告訴他這樣不啻於晴天霹靂的消息。

  陸臨的腦海裏從不記得這樣一件事,他那個漫長的夢境裏連這件事的一點蛛絲馬跡都尋覓不到,他根本無法接受他剛才所聽到的一切,隻退得遠了一些。

  “阿臨!母親難道會騙你嗎?我要死了,我隻有這一個心願!”他的母親按耐不住,強行坐起來,朝陸臨喊:“你以為母親為何十幾年纏綿病榻,因為有人想讓母親死!我現在終於撐不住了,我要死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居然執迷不悟!”

  陸臨驚慌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的母親因為太過激動而拚命咳嗽,最終因為無力支撐,猝然倒下。

  她死了。

  她一聲庸碌懦弱,卻在臨死前將秘密和盤托出,毀了眼前的平靜。

  陸臨捂著嘴站在原地,一時間受到的衝擊太大,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到悲傷,就先忍不住地想吐。他頭腦一片混亂,忽而是他母親的那些話,忽而又是周崇慕溫和深情的麵孔。

  “阿臨!”周崇慕破門而入。

  千算萬算,他漏了人心。

  陸臨的母親一直在他嚴密的監控之下,誰能想到她一生死守秘密,卻在死前吐露,誰又能想到她竟死得這樣快,周崇慕隻是去靈堂走了一圈,回來就已天翻地覆。

  “阿臨,你不要太傷心。”周崇慕摟過陸臨,示意下邊的人將還帶著溫度的屍身送到靈堂去。

  陸臨眼看著屍身被抬了出去,他抬起頭看向周崇慕,問:“我是林鷺,宮裏人人喊打的叛臣林鷺,是嗎?”

  “林鷺已經死了。”周崇慕聲音極為平靜,“你就是陸臨。”

  陸臨茫然地點點頭:“對,我是陸臨,我隻是陸臨。”

  哪怕依靠這樣的自欺欺人,陸臨還是病倒了,遠瓷先前說的話果真沒錯,日月心經隻能保證陸臨一時的平安無虞,而當他情緒受到極大波動的時候,就會引發舊傷。

  周崇慕為了不讓陸臨日後傷心,盡管恨得牙癢,依然按一品夫人的喪儀厚葬了他的母親。

  陸臨的母親被葬在江州,靈堂不過是走個過場,當日便將人下葬,喪事結束後,周崇慕立即帶陸臨回了京城。

  陸臨一直處於時好時壞的昏迷當中,宮中太醫對此無能為力,隻說陸臨是心病,反倒是遠瓷,輕飄飄打退錦華殿的守衛,闖入殿內。

  遠瓷看也沒看周崇慕一眼,他看了眼陸臨的臉色,冷冰冰道:“陛下鐵石心腸又心慈手軟,若是不想讓他想起,早該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讓他知曉。若是想讓他想起,就應當如實相告。陛下舍不得眼前甜蜜,又放不下往日血流漂杵,便要他再死一次嗎?”

  “你又與朕有何區別。你幾次三番違逆你主人的命令,對他手下留情,又屢次將他引入陷阱當中。不過都是自私自利之徒罷了。”

  遠瓷並不理他,隻凝神為陸臨號脈,過後起身說:“性命無虞,而心病難治,陛下若是治不了他,便不要再將人空耗在此。以上是我身為臣子的建議。而作為愛慕者與追隨者,我想告訴陛下,若有朝一日陛下對自己的心慈手軟感到後悔,我自會帶他離開。”

  陸臨是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醒過來,周崇慕並不在他身邊,身邊守著的人是白薇。

  白薇見陸臨醒來,激動萬分,慌忙起身道:“公子醒了!可有哪裏不適?奴婢這就去告知陛下!”

  陸臨沒有力氣,喊不住她,隻好隨她去了。

  他母親臨終前的一番話對他打擊太大,陸臨選擇了逃避,他不再想回憶起從前的事情,甚至有些恨她的母親,為什麽不能將秘密帶到地底下,偏要讓活著的人左右為難。

  他該如何麵對周崇慕。

  如果他母親說的都是真的,陸臨已經能猜到他背叛周崇慕的原因:也許他的父親真的是遇害而亡,他探尋到一些線索,便選擇了背叛周崇慕,投身秦國,聯合齊國,發動了一場戰爭。

  可他當初,為什麽要選擇投身秦國呢?他當初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呢?誰又能斷定,這是真的呢?

  陸臨腦子裏一片混亂,正當他茫然無措的時候,周崇慕進來了。

  這些日子陸臨一直在昏迷,周崇慕處理朝政也放不下心,白薇這邊通報,周崇慕那邊就已扔下了折子。

  陸臨又變成像先前那樣瘦弱,周崇慕走到他身邊,陸臨抬起頭,低聲說:“陛下來了。”

  周崇慕見不得陸臨這個樣子,一把摟住他,說:“阿臨,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已經從頭開始了,朝前看,別回頭,好不好?”

  “因我一人遷怒朝臣百姓,險些給陛下造成滅頂之災,的確是我的過錯,陛下寬宏,我無以言表。”陸臨的聲音很小,他選擇性地遺忘了戰場上血腥殘忍的畫麵,愧疚卻是極為誠懇的。

  周崇慕捏著他的雙肩,直視著他的眼睛,說:“別想了,阿臨,全都過去了。”

  陸臨閉上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

  原本會引起軒然大波的一件事被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陸臨與周崇慕都默契地選擇了不再提起那一日的事情,日子不疾不徐地過著。到了九九重陽日,周崇慕萬壽節那一日,陸臨身體恢複得不錯,竟也為周崇慕下廚做了一桌子菜。

  周崇慕便說兩人小時候在東一大師門下,東一大師辟穀閉關的時候,常常是他來砍柴生火準備食材,陸臨負責下廚,兩個人分工合作,之後自己砍柴生火的本領都丟了,反倒是陸臨的廚藝從不曾落下。

  夜間周崇慕在前朝與朝臣設宴,便直接從陸臨這裏去了含元殿。周崇慕走了沒多久,卻是遠瓷來了,這些日子宗如意沒再刻意挑釁,仿佛終於消停了,反倒是遠瓷,會時不時為周崇慕把脈問診,勸他注意身體。

  故而遠瓷露麵,陸臨並不十分驚訝,隻當他又來為自己看病。誰知遠瓷隻拱手道:“公子,公主遣臣前來,邀您出宮一遊。”

  “你們家公主要同我一道出宮?”陸臨十分驚訝,宮中規矩森嚴,尋常人等都不能輕易出宮,更何況是堂堂貴妃,陸臨覺得宗如意又在搞些無稽之談。

  遠瓷仍保持拱手的動作,說:“公主身份不便,由臣代公主出行,還望公子賞個薄麵。”

  陸臨覺得莫名其妙:“你家公主憑什麽覺得她開口相邀,我一定應邀呢?”

  遠瓷似有不忍,最終仍然開口說:“事關老夫人與令堂,公主說,您一定會感興趣的。”

  盡管陸臨在心中同自己說了千萬次,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可遠瓷像是能蠱惑他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說:“怎麽出去?”

  今日萬壽節,宮內宮外一片歡騰,前朝宴席上周崇慕龍心大悅,親賜幾位愛將重臣珍寶器具,宮裏宮外來來往往,熱鬧極了。

  遠瓷換了身衣服,趕了駕馬車,陸臨坐在車裏,行至宮門口時被侍衛攔下,遠瓷語調平平,仍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說:“臣含元殿一等侍衛,奉聖諭給國公府送賞的。”

  遠瓷身上有宗如意殿裏的令牌,神擋殺神的臉和通行令牌讓他們沒受多少為難就出了宮。陸臨這邊剛走,他的行蹤就已傳到了周崇慕那裏。

  前朝設宴,比不得後宮宴席,周崇慕不能隨隨便便中途離席,吩咐暗衛盯緊,如果陸臨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哪怕暴露身份也要強行將人帶回來。

  可陸臨並沒有去什麽不該去的地方,出宮以後遠瓷駕車帶他去了朱雀大街。

  南楚京城有一橫一縱兩條主幹道,玄武大道為橫向,為最外一道宮門所對的大道,隔開了皇城與主城區,朱雀大街為縱向,將主城區分為東西兩部分。以朱雀大街和玄武大道為軸線,京城延伸出許多平行街道,由中部向東西,是行政機構職能大小的降低。由中部向南北,則是臣民身份的降低。除了籠統的劃分之外,京城的細化亦十分精細。

  朱雀大街主街每至年節,都會有熱鬧的燈會集會,此刻正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時刻,馬車在街上行的極慢,陸臨也有更多的時間與遠瓷交談。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麽?”

  遠瓷並不十分認真地駕著馬車,“今日熱鬧得緊,你有什麽喜歡的小玩意兒嗎?可以買了帶回宮去。”

  “你若不說帶我出來做什麽,我現在就下車回宮了。”

  “難道你隻能與陛下獨自相處,與我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得嗎?”

  陸臨不想再和遠瓷你來我往,當真掀開馬車的簾子,準備跳下馬車。遠瓷怕他貿然下車絆著,趕緊伸手拉住他,苦笑道:“你對我當真絕情狠心,好吧,我告訴你。”

  陸臨便坐在他身邊,抬抬下巴,說:“說吧,什麽事?”

  “你在江州祭拜的老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