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佛門法華(四)
作者:藍楹      更新:2020-06-22 05:42      字數:3317
  度寥看著霍己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眉間的三瓣紅蓮讓他瞬間想起了二十五年前那一場傾盡了三界之力的葬花清剿,幾乎大戰了五天五夜才把葬花教的餘孽清剿完畢,為此四荒八合各大門派足足花了二十五年去修整尚未完全恢複,直到現在都無人敢再次談及葬花教,甚至僅僅是葬花教的教徽——三瓣紅蓮。

  不過隨著葬花教的湮滅,這三瓣紅蓮也被後人稱為“三瓣妖蓮”,葬花教也被輕蔑地稱為“葬花邪教”。

  而作為曾經稱霸魔教的葬花教教主,無人知其樣貌,無人知其名諱,隨著葬花清剿,魂飛魄散在他的老巢鏡雲城。

  二十五年過去了,再窮凶極惡的小鬼也已經投胎轉世,變豬變鴨變烏龜也好,總之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度寥三步上前,伸手下壓,試圖控製霍己厭不穩的情緒,緩緩道:“阿厭,放下,他隻是個孩子。”

  一旁的女人聲嘶力竭地在不停地叫喚:“爍兒,爍兒!”兩側還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姑娘皺著眉安撫著女人:“娘娘!”

  同光法師已經祭出自己手腕的一串佛珠,佛光一閃頓時和霍己厭的氣場同時震了一震,度寥立刻有些心急,回頭怒看著同光:“不許傷他!”同光法師隻好將手抽回去一寸,但依舊保持著手勢不變,有些“爛泥扶不上牆”的意味蹙眉望著度寥:“度寥,不可一錯再錯!”

  不和同光法師廢話,度寥繼續轉頭看著霍己厭,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同光法師見霍己厭神色明顯鬆動了一下,轉身對身邊已經嚇破膽的女人賠不是:“冼妃娘娘,老衲管教無方,令世子殿下受驚了。”

  與此同時,霍己厭不知是被這度寥法師的三言兩語勸的還是被同光法師的佛光震的,總之,他漸漸放下了手裏的孩子,孩子一落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喘了好一會兒就哇哇大哭起來。

  霍己厭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這個被稱為“冼妃娘娘”的女人,眉間紅蓮漸漸褪色,氣息收斂,開錯了季節的桃花逐漸枯萎,連根一同枯死的桃樹再開不出花來。意識漸漸流入他的腦袋——

  他不會說話也聽不見,但是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的。

  他對父王表示他想看舞姬跳舞,皇帝二話不活當夜就給他專門建了舞坊,收納全國美女來此學習舞蹈。

  他其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研究各種舞姿呈現在畫上的美感,對於不會說話又聽不見的他,很多情緒隻能通過作畫來表達。

  那群舞姬並非各個善舞,有的隻是樣貌出眾被強行納入宮中,其中便有一名叫冼素白的女子,可謂傾國傾城之貌,隻是這雙手雙腳的協調能力要比其她人稍差些。當時把關的差役估計是被她的樣貌迷昏了頭,都沒有進行考核就稀裏糊塗地將她招進了綺袂坊——專門為太子設置的舞坊。

  很巧,當夜她就被喚到太子寢宮,無奈之下跳了一場與她的樣貌極其不符的舞,自知在太子殿下麵前丟盡顏麵,估計小命難保,誰知這太子似乎和外界傳聞不太一樣,為人很是隨和溫吞,雖然不會講話,但是他卻親自教她走舞姿,絲毫沒有怒顏。

  霍己厭正出神地想著,度寥立刻將世子爍兒抱回了冼妃娘娘跟前,冼妃娘娘蹲下仔細看了看世子,確定了並無大礙後吩咐身後的婢女將世子抱起。她走向同光法師,這才有意識要回複同光法師先前的道歉,她說:“法師,爍兒有錯在先,小孩子不懂事,我馬上派人送一隻一模一樣的小狗過來。”

  話語間,霍己厭抱著大黃的屍體已經走到冼素白的麵前,輕聲說了一句:“不用了。”語畢打算離開,神色與剛才妖化的他判若兩人,剛想抬腿走,同光法師手中的念珠佛光一閃,霍己厭瞬間失去意識。度寥一個箭步衝到霍己厭身後托起他倒下的身軀,怒目冷對著同光法師:“同光!”

  入夜,寺內安靜下來,霍己厭從亂七八糟的夢中醒來,伸手一摸,給他暖腳的沒有了——大黃被一個小孩虐死了!他蜷起身體,將臉附在自己腿間。

  小的時候,他也曾經養過一隻狗,和大黃挺像隻是比它小了一點,名字叫小黃,小黃陪了他三年多,他想要說的任何事情隻有小黃能懂,這個世界似乎隻有他和小黃相依為命。

  後來小黃死了,四隻腳的生物不僅笨,壽命也短,至此之後,他寧願自己對著自己“說話”,也再也沒有養過小動物。

  忽然吱嘎一聲,房門被人打開了,他下意識地有些喜出望外,抬頭望向門外,走進來的是他那個從未說上話的大師兄雪寂,雪寂大師兄走到他的床前,一聲不吭地盯著他,盯得他有些毛骨悚然,正要找些話來開個頭,就看見雪寂大師兄向他的被子上扔了一個什麽東西,還沒來得及去找扔在了哪裏,雪寂大師兄轉身離開,聲音有些冷卻並非那種寒若冰霜:“別難過。”

  他很少聽見這位大師兄講話,總是一板一眼地學著同光法師的模樣,說好聽點就是和尚樣,說難聽點就是一塊榆木頭。

  今晚忽然聽見這位金口難開的雪寂大師兄講話,真有些受寵若驚。等大師兄離開並小心為他帶上門後,他才回過神仔細找了找剛剛扔給了他一個什麽東西。在被角一隅,他看見了一個並不是那麽栩栩如生的小布偶,一針一線手連得倒也細密有致,一看就是女紅有點底子的人做的,小布偶的模樣,就是大黃那隻又蠢又笨的狗。

  霍己厭盯著那隻布偶看了許久,隨後貼身揣在懷裏,下床走了出去。

  如果今天沒有認錯人,當年他的舞姬之一的冼素白已經嫁給了他的弟弟做了冼妃娘娘,那綺袂坊的其她舞姬會是什麽下場?按照他弟弟那個人的尿性,估計他生前擁有過的、喜歡過的、甚至隻是留心看過一眼的東西,他那個親愛的弟弟一定都會搶了過去自己留著,估計那群舞姬都已經變成他的妃子、美人、婢女之類的吧。

  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師父度寥法師的房間,從裏麵傳來了度寥和同光的爭吵聲。

  度寥和人爭吵情有可原,他就長了一張欠吵的臉,但是同光在霍己厭看來為人十分正派,一本正經,講話也十分有和尚氣。這兩個人吵架讓霍己厭忍不住駐足偷聽——

  同光是十分厭惡的語氣:“你聞見那惡心的異香了嗎?你以為你天天往他房內送旃檀香就能掩蓋他身上的味道?別傻了度寥,你複活他的那天,六月飄雪、竹筏逆流,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是逆天之舉。我們好不容易將他……你又為何……”

  度寥坐在一旁,任憑同光唾沫星子亂飛,等著他發泄完了才默默開口:“我會讓他好好做人的。”

  同光|氣急敗壞:“好好做人?就是這樣好好做人的?今天他可以掐死一個孩子,明天就有可能毀了這四荒八合,曾經一個葬花教難道還沒受夠嗎?為什麽你硬要再來一次!”

  度寥很堅定地說:“他與葬花教無關,他是我的師弟。”很顯然,度寥做下的決定,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

  同光輕哼一聲:“你師弟?他早在葬花教還沒興起的時候就不是你師弟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看他眉間的三瓣妖蓮、嗜血的熾瞳妖眼,再聞他周身的藕荷異香,簡直就和當年那魔頭一模一樣!度寥啊,你可不能一錯再錯了!”同光苦口婆心地勸說著,然而並沒有任何效果。

  度寥很冷靜地說:“即使他是那個魔頭,那也還是我師弟。”

  同光無言可辨:“你……”

  直到同光開始詞窮,度寥才開始表達他自己的想法:“我已經收他為徒,我會親自教他做人,除掉身上的戾氣,也請你、求你放過他。”這是度寥第一次低聲下氣用“請”“求”這樣的字眼,同光更是無話可說。

  “你自己看著辦吧!”同光語畢拂袍離開。

  夏日晚風總有種空嘮嘮的感覺,就好像風婆婆和雷公公吵了一架,出來吹了一通風撒氣,讓人著實沒有好感。

  “不進來杵在外麵幹什麽?”度寥早已知道躲在外麵偷聽的霍己厭。

  霍己厭剛剛聽了一頭霧水的事情,還沒理清頭緒就被度寥揪了出來,有些訥訥地先出口:“師父……你不是說今天晚上要我來找你的嗎。”

  度寥的手指扣在茶杯之上,緩緩道:“可是還沒到子時。”

  霍己厭:“……”

  “你都聽見了什麽?”度寥望著他。

  霍己厭老實說:“都聽見了。但是沒聽懂。”

  “阿厭,”度寥難得的有些柔情似水,“我複活你,隻是想讓你好好重新來過,你一定不會讓為師失望的是吧?”重生的是太子,複活的才是真正的霍己厭。

  看著度寥十分嚴肅的神情,霍己厭不由地正式起來,鄭重地答應:“是!我一定好好重新做人!”

  “那好!”度寥一掃先前柔情似水的假象,拎起霍己厭的後衣襟就朝著安禪洞走去,好似故意忽悠出他這一句承諾。

  寺裏套路太深他要回皇宮!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米娜桑的支持!(=^▽^=)

  寺裏的部分不會多,下下章就開啟任務線=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