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她幸福
作者:鳳為妃      更新:2020-06-22 04:29      字數:3728
  連日趕路,身上自然疲憊非常,蘇措幾乎是倒下就睡了。

  雖然風餐露宿,但是這樣放馬揚鞭的日子,也讓蘇措心中悒悒的情緒淡了些許。這夜依然是在野外,北方的天氣已經很冷了,蘇措雖躺在火堆邊,卻還是被凍醒。

  隱隱約約聽見耶力在和手下的人說話。

  “這一次舒州王和寰宇帝鬥的狠,就看最後誰能找到蘇三小姐了。”

  許久聽不到耶力回應,正在蘇措想翻身起來時耶力忽然開口。

  “既然蘇三小姐在我手裏,我自然不會主動把人送回去。這兩人害的我與大家這麽苦,現在也算是報應。”耶力聲音十分冷靜:“這個消息到底準不準確?”

  那人接著說:“是謝夫人給的消息,是想讓您幫忙找一找三小姐。謝夫人自然是希望三小姐回去。”

  耶力這才冷哼一聲,又歎了口氣,這兩個動作顯出耶力的掙紮和心事:“她,幫了咱們,我自然記得,但是三小姐我不會主動交付出去。”

  蘇措躺在裏側,把這信息組織在一起,試著得出結論。

  自己走了,這件事基本上隻是讓寰宇帝手中籌碼變少,對於顧西諼本來是沒有什麽關鍵性的影響的,但是聽他們的話裏意思,這件事對寰宇帝和顧西諼似乎影響很大。

  這裏就有兩個疑問。

  一是對顧西諼的影響。聽耶力說,大姐姐蘇婉是想自己回去,那麽這件事基本可以肯定不但關乎顧西諼的利益,還和大姐姐以及鎮國公府有關。

  是什麽呢?

  二是對寰宇帝的影響。自己本不是至關重要的關鍵,在這次的計劃中,自己的地位甚至不如引耶力南下的大姐姐,是什麽改變了這樣的狀況?

  唯一的答案是寰宇帝利用自己達到某種目的。再聯想到最近聽說的傳言,南靖軍和北夏軍在樂川郡停滯不動,也就知道這是這場爭鬥暫時的結果。

  那就是——寰宇帝威脅顧西諼,或者說是南靖,而這一要求十分無理或不可行,所以雙方暫時對峙。

  而第一個疑問也就浮出水麵,一定是寰宇帝觸及了很多人的利益,至少包括大姐姐和顧西諼。

  是什麽讓顧西諼忍讓至今,畢竟自己已經不再寰宇帝手中,而這件事顧西諼是知道的。思來想去唯一的答案是自己的安全。寰宇帝拿自己的安全來威脅顧西諼,顧西諼顧忌自己而不敢貿然動手。

  這樣的結果讓蘇措十分意外。

  “你既然醒了,就不要裝作睡著了。”耶力忽然說,這話的對象不言自明。

  蘇措慢慢起身,麵對著耶力。

  蘇措也很難抉擇,一麵是顧西諼的安危,一麵是自己的自由。

  如果可以不顧及顧西諼,還有兩天就可以離開北夏進入草原,從此天高海闊;如果選擇顧西諼就注定一聲禁錮在這些紛繁複雜的世事中無法抽身。

  自由還是情感,這個選擇從最初兩人相遇時就一直橫在蘇措心裏,這些年也算起起伏伏,結果還是繞不開這個選擇。

  耶力看著沉默的蘇措,知道蘇措雖看著沒什麽表情,但是心裏正在激烈的鬥爭中。

  蘇措忽然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

  月明星稀,安寧祥和,包羅萬象,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看見這樣純淨的世界,純淨的天。

  “我要回去!”

  耶力也吃了一驚,蘇措的抉擇太快太果斷,幾乎不像是平常那個平和的蘇措。

  蘇措沉吟片刻:“耶力汗王,我不原諒,但我依舊忘不了。如果他有危險,我想我希望自己可以陪著他。如果不能逃避,就隻能去麵對,什麽事都是這樣,感情也是這樣”

  這句指向不明的話裏,透露出的深情讓耶力為之動容。

  耶力居然有些嫉妒顧西諼,這樣一個永遠在算計別人、算計自己的人,居然有一個人可以不計得失、坦坦蕩蕩的愛著他。

  耶力想到自己一腔深情空付蘇婉,這一生都不會有結果,但依然無怨無尤,也把蘇措看做同病相連的知己。

  “一路艱辛,我願送你回去。”耶力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溫暖。

  “我不願意。”蘇措卻決然拒絕:“其一,你這樣太危險,不論是顧西諼還是寰宇帝,都是你的敵人。其二,我信不過你,我回去,就已經涉及政事,咱們不但不是同盟,還是敵對,我不想讓你在這裏利用我獲利。”

  蘇措的的確確是坦蕩的人,這一番話說的不遮不掩,就算是耶力想生氣也是不行的。

  “這一路的確危險,我一人送你,對我、對你、對我的弟兄都算是負責;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在這裏有什麽作為。”耶力不但不生氣,反而更加欣賞蘇措:“我一個人,來去自如,安全的很。”

  耶力早年能一人獨闖鎮國公府,身懷絕技倒是不假。

  蘇措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對耶力誠心一笑。

  南靖軍在樂川郡駐紮一月有餘,已快到彈盡糧絕之時。

  南靖孝昭帝一麵下國書與寰宇帝言明,若是依然不肯放大軍回朝,南靖不惜傾國與北夏一戰;一麵給舒州王密旨,再不回朝,朝中各方勢力已經行動,直指舒州王擁兵自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而中軍大帳中,顧西諼也深感孝昭帝對自己的信任,這樣的時候,如果說願意為大軍和寰宇帝斡旋是上位者的職責和麵子,那麽寫這封密旨告誡自己,就是赤裸裸的包庇了,畢竟這樣手握重兵的將領,不聽調遣,的確有造反的嫌疑。

  這些年亦敵亦友,雖然孝昭帝在內常對顧西諼和吳王府勢力有所壓製,但是對外,還是充分的信任和倚重顧西諼和王懷這樣的重臣,這兒就表現出了超越先帝仁熙帝的帝王氣度。

  當年和孝昭帝聯手,顧西諼也是看中了孝昭帝的確有成為一代明君的氣度和手段。

  “再等下去,糧草真的難以維持。”王懷畢竟是真正帶兵之人,對將士的感情的確深過顧西諼。

  顧西諼卻還是不急不慌,胸有成竹的樣子。

  糧草的問題在這種與後方完全斷絕的情況下十分的棘手,在這個時候就連王懷也不相信顧西諼可以找到辦法解決糧草,並帶這整隻軍隊回到南靖。

  “糧草我會想辦法,有了糧草,回朝的事不難辦。”顧西諼想了半晌才鄭重回答。

  “那三小姐怎麽辦,現在這個情況就算找到三小姐也沒辦法平安會朝,何況人還下落不明。”

  顧西諼卻十分不以為意:“光華和這件事沒關係,不管她在哪,我們想動身都十分困難。”

  兩人雖然相交不深,這一次出兵也很少在一處,短短的相處中王懷發現,顧西諼最大的特點就是幾乎從不失態,永遠勝券在握。這一次的事態已經這般嚴峻,這位舒州王卻依舊沉穩冷靜,就連身邊的人也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變得安定下來。

  “你的意思我何嚐不懂,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深入敵方太深,軍隊的供給十分困難。”在這個時候,王懷對整個軍隊的了解和作戰的掌控的優勢就顯示出來:“北有匈奴,南有北夏,這樣的腹背受敵,糧草不足,寰宇帝想要困死我們易如反掌。”

  這樣的情況顧西諼何嚐不知:“我們雖然難,卻也難不過寰宇帝。你不會認為寰宇帝不出兵真的全是因為我姐姐?北夏地理位置尷尬,南北各有強敵,這些年腹背受敵早就已經習以為常。現在如果貿然出兵,我朝如果趁勢往北攻進北夏實在易如反掌。況且匈奴這回大敗,心裏的氣十層有八層是發在北夏方麵,寰宇帝這樣的情況下是不敢出兵的、他的主意不過是用光華為幌子想困死我們,這樣看來,我軍唯一的問題不就是糧草了。”

  顧西諼的策略永遠是這種膽大心細的路子,條理清晰,鞭辟入裏,饒是王懷對這個人很有些看不上,卻也無法反駁。

  “至於糧草我也自有打算。”顧西諼說罷對王懷展顏一笑,帶著些安撫,更多的卻是嘲諷:“所以,隻要找到光華,我們便動身回國。”

  這種自信滿滿的態度讓王懷也微有些不快,卻很快克製住,畢竟顧西諼是三軍主帥,且現在的僵局也全靠顧西諼來解。

  顧西諼這個人若說他情深似海,為了蘇措甘願為人掣肘,可是這番應對似乎又說不通;若說薄情寡義,如今這般舉步維艱也全是因為顧忌蘇措不敢妄加用兵的緣故。

  “霂言了得。”王懷這些年幾乎一直在軍中打轉,對於行軍打仗自然很是熟悉,但是遇見這種彎彎繞繞極多的政鬥卻有些力不從心,此時也有些感歎,是該回建康經營一二了,不然豈不是要被這些人甩的沒了影。

  “皇上也是看中我的些微小計,才任命於我,琬華你所長不在此處,若沒有你帶兵,匈奴不會這麽快土崩瓦解,我也沒有自信能鎮壓的住北夏軍,帶著我軍回到國內。”這些客氣而真誠的話顧西諼說起來十分得心應手:“你我雖有些不睦,但也算是珠聯璧合。”

  這番話說的王懷也有些笑意在臉上,顧西諼誇起王懷坦坦蕩蕩也就罷了,還非要連帶著吹噓自己一番,到讓人覺得有些促狹的可愛。

  王懷出了帥帳就直接返回自己平日起居的軍帳,和顧西諼大帳的奢華不同,王懷的軍帳其實很簡陋,躺在並不舒服的榻上,王懷才有些疲憊流露。

  對顧西諼這個人,王懷的態度一直是很難言說的。

  這些年合作過,算計過,也下過絆子,也送過人情,但要是說起這個人,最多的還是欣賞。

  顧西諼就算說不上手眼通天,也絕對是春風得意——論成就,王懷自認不差,年紀輕輕就建功立業,侯爵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卻哪裏比得上弱冠之年就一力撐起整座吳王府的顧西諼;若說感情,雖說兩個人都是蹉跎在蘇措身上,可說到底王懷不過是蘇措和顧西諼兩人中間的一段意外罷了。

  強者對強者,往往不會有嫉恨之意,到總是有惺惺相惜之感,不過是因為終究牽連太多,倒也做不得知己。

  想當初與蘇措匆匆相識,到而今六七年的時光,王懷終究是盼望蘇措幸福比盼望自己能給蘇措幸福多些。王懷又何嚐不知,自己一生何等順遂,幾無為難於自己的人事,所以上蒼才把蘇措送到自己麵前也未可知,人生在世總要有些不美,才算完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