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措坐在顧西諼的正廳裏，才開始有點害怕了。

  怎麽去麵對呢，那個傷害自己的人，利用自己的人，可是自己真的已經全部都忘記了，記不得那些過去，也記不得那些感覺，這一切雖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好像是別人的故事。

  和上一次的步履匆匆不一樣，這一回再看見的顧西諼是鎮定的。

  褚褐色的外袍，白玉的腰帶，整齊的鬢發，還有身上隱隱的貴氣。這一切都和張媽口中的那個竹林裏的人完全不同，這個人怎麽會是自己口中的那個可以稱為“白衣卿相”的少年。

  “我。。。。我。。。。”蘇離離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

  顧西諼慘然一笑：“好久不見。”

  “啊。。。。。是啊，是。”蘇離離覺得對著一個才見了兩麵的卻和自己糾纏了將近七年的男人，還要聽他說“好久不見”實在是說不出的怪異。

  “我是為了和你說。。。。我，我不願意，我不願意回到京城去，”蘇離離想來想去，還是開門見山的說吧，反正也沒有客套的意義。

  顧西諼的眼睛就好像是一簇火，緊緊地盯著坐立不安的蘇措。

  “我。。。。我知道，你覺得我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這就是現在的我啊，以前的那個你認識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你就一定要說這樣的話嗎？用這樣的話來傷害我？”顧西諼聽見蘇措的話，忍不住打斷。

  他知道，從前的蘇措已經不存在了，而眼前的這個人是完全陌生的人，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小姑娘。

  “我沒有那個意思！！”蘇措忽然坐立不安起來，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並不討厭，甚至有一點熟悉，有一點不舍，有一點依戀，有很多很多感覺，但是唯獨沒有討厭。

  “不要害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顧西諼感覺蘇措很緊張，他以為是因為蘇措在害怕自己，就盡量用溫柔的語言來安慰她。

  “我沒有害怕你，是你對不起我。。。。。。好吧，我也對不起你。”蘇措覺得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別扭透了，不如大吵一架來的痛快：“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的選擇，我的想法。”

  “張媽媽已經把她知道的告訴我了，我大概也知道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雖然從前的事，你做的挺不地道，但是我也有錯。所以，就讓這些事情過去，不好嗎？”

  其實，蘇措覺得自己當年挺蠢的，大家閨秀居然和男子有私，要不是自己有機可乘，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而且，顧西諼除了讓自己誤認為他對自己有情，實在沒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畢竟他雖有意引誘，自己若是把持得住，也不會被引誘了。

  “我知道，我現在可以這樣麵對你，說出這些話，是因為我把從前的事忘記了。”經曆的事情可以轉述，但是感情卻不可能轉達：“當年我做的事雖然傻，也是因為我真的很。。。在意你，才會傷心，才會那麽傻。如今你和我也算是兩清了。”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顧西諼看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蘇措”，才發現原來無牽無掛，對自己完全沒有感情的蘇措是這麽冷靜的人，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她一樣。

  “你說的對，你不是原來的蘇措了。但是不管是原來還是現在，蘇措就是蘇措，你忘了我，我可以讓你想起我，想不起，我可以讓你重新認識我；你不願和我相伴一生，我可以讓你慢慢改變，直到願意；你不願意和我回家，沒關係，我可以等，可以慢慢讓你改變主意，直到你願意的那一天。光華，隻要你還在，我還在，我就沒法放棄。”

  蘇措覺得張媽別的也許說的不清楚或者騙了她，但是有一點絕對沒有騙她，那就是顧西諼這個人非常的固執，他要的東西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得到。

  也許一開始遇見這個人的時候，這個人把自己的固執隱藏的很好，不過，扒開看似柔和的外衣，這個人在骨子裏實在是固執的一塌糊塗。要是不固執，也不會花這麽長的時間找自己，也不會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知道為什麽當年我會選擇忘記一切，離開京城嗎？”蘇措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想通了。

  顧西諼聞言一頓，他。。。。。並不知道。

  “其實我也不太知道，”蘇措自嘲的一笑，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她還是當年在碧雲山上的那個小姑娘：“不過我猜也許是因為，當年的我就知道你是這樣固執的人。”

  顧西諼會固執要求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要求自己原諒，而自己沒有用勇氣麵對未來，害怕自己會原諒他。可是她不甘心，所以才不肯給顧西諼機會。顧西諼這麽固執的想要一個未來，而自己沒有勇氣用一輩子去對抗他的堅持，蘇措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原諒顧西諼，所以才用一貼‘前塵往’斬斷這一切。蘇措忽然抬頭，看向顧西諼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她不是不給你機會，她是不給自己機會，不給自己原諒你的機會。”

  “而你，一定要違背她的意願，也違背我的意願嗎？”蘇措狠狠得問：“隻為了成全你的固執，你的不甘心。”

  和當年的平靜不一樣，現在的平靜透著篤定，蘇措變得更加難以動搖。

  “光華，你忘記了一切，所以你才會這樣理直氣壯！可是我呢，我沒有忘，我沒忘記你，沒忘記對你的感覺，沒忘記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沒忘記找你的辛苦。我做不到就這樣輕巧的放棄，這對我不公平。”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吧。”

  蘇措的聲音早不是當年的靈動，現在的每一個字都透著斬釘截鐵的篤定，透著看透世事的蒼涼。短短的一句話就好像是釘在顧西諼的心上，鮮血淋漓。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吧”

  從前蘇措的話像刀，那麽，今天蘇措的話就像是匕首，短小，致命。

  “我們相處的時間那麽短，怎麽會這麽快就情深不渝。”蘇措想不通。“而且時間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一些東西變得濃烈，也會讓一些東西變得淡薄。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時間會讓愛變成恨，也可能讓恨變成愛。其實我們之間的感情遠沒有你認為的那麽深，我會因為欺騙而傷害你，你也會為野心而忽略我。就算我回到你身邊，你還會不斷地被我的倔強傷害，一次是新鮮，兩次是意外，那麽三次四次五次呢，總有一日，你會厭倦、會不滿，然後呢？我們互相磨合，成功了，我們會平平淡淡的過下去，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更有可能是磨合失敗，兩敗俱傷，成為一對怨偶，兩見兩相厭。”蘇措反問：“難道，你可以否認這一切嗎。”

  “今日豈是當年，我有能力護你，再不傷你。”顧西諼自然十萬分不認同：“我曾經太軟弱，無法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隻能用傷害你的方式達到我的目的，可是現在我能夠保護你，而你卻不再相信我。”

  “你要的是純粹的感情，而我卻沒有。我要的一切都包裹著權利和欲望的外衣，我想要的太多，它們糾纏、滲透、感染，成就今天的我。但是，你不可以因為這樣就否定我的真心，不能因為它被太多的東西左右就否定它的存在。”

  “是我太膽小，不敢接受你的這份太過複雜的感情。”

  顧西諼緊緊抿起雙唇，閉上的眼睛和緊緊皺在一起的眉毛讓這個芝蘭玉樹的公子顯得那樣局促不安，時間好像停止了，顧西諼用了很久才開口：“為什麽你覺得我隻會帶給你傷害，拿到你從沒想過也許我願意為了你放棄那些可能傷害你的。。。。。。一切。”

  顧西諼在這一刻太平靜，好像他要放棄的是那樣微不足道，連蘇措也被這句話震撼。放棄這一切對這個人有多困難，蘇措未必不知的，可是兩個人的矛盾從來不是這些表象，而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追求。

  蘇措覺得自己又好像剛剛站在這裏一樣惶惶不安，顧西諼的痛苦他可以感受的到，那個人對自己的影響力依然還存在。

  “自己在傷害自己一直深愛著的人”這樣的感覺實在很痛苦，特別是這個人的痛苦就這樣赤裸裸的展示在自己的麵前。

  “抱歉，但是我不懂，既然我們不合適，為什麽一定要強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