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落水
作者:鳳為妃      更新:2020-06-22 04:29      字數:3788
  舒州王府占地不大,但卻十分精致,是一種鍾靈毓秀的自然清新之感,而不是謝府的雕琢之美。但是王妃故去後,舒州王心如槁木,園中景致也有些荒廢。

  其實舒州王府依舊是精致的,隻是這精致卻掩蓋不了主人沉痛的心境,所以哪怕一草一木從未改變,但現在的王府卻的確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樣子。

  謝端和其實和舒州王妃並不像沈夫人那樣親昵,同樣是姨母,沈夫人是溫柔的、慈愛的,而舒州王妃卻總是安靜而疏離。

  青衫落落的就是舒州王顧西諼,如今已經退出朝堂的舒州王的一舉一動卻依舊能影響整個大靖的起伏。

  “皇上這些年所作所為終究還是想要擺脫世家束縛,不論是北夏也好、匈奴也罷、就算是西域也一樣,都是皇上想要製裁世家的一步棋,或者為這一目標鋪下的伏筆。”若說最了解孝昭帝所思所想的,那舒州王絕對是佼佼者,所以謝端和才會不得以來求助這個不怎麽親厚的姨丈。

  舒州王如今也是四十出頭的年紀,染上歲月痕跡的臉卻依舊俊朗如初,甚至比從前更添許多歲月沉澱的成熟魅力。從前的舒州王是端麗矜貴的,而如今卻是沉穩而優雅。就算是謝端和也不覺沉醉在舒州王這份獨特的氣質裏。

  眼角細紋隻會讓沉靜的雙眸更迷人;嘴邊的紋路亦增加了每一個微笑的含義;從前震懾眾人的氣勢變作如今內斂的壓迫力,這就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所特有的魅力。

  “如今,你已有選擇,不過是不知如何行動,是嗎?”舒州王淡然道,他聲音中有一種能力,讓焦躁的心平靜。都說舒州王行事極為冒險,卻又永遠穩步籌劃,環環相扣,不留半點破綻。

  謝端和堅定道:“若是讓於闐如意,那南靖在西域成了什麽,還有半點該有的氣勢嗎?”

  不過想要出兵,的確是困難重重,不然謝端和也不會想到來找舒州王。

  “若是我,定會選一個迂回些的法子,隻是你已打定主意要和渥密一戰,我也勸阻不了。”舒州王的確和孝昭帝一樣,不願意開戰:“既然你來求我,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你放心好了。”

  當年,誰不知道舒州王曾在皇上登基時爭取到一直兩邊不靠的鎮國公;又在南靖和北夏的戰事中直接把敵對的寰宇帝勸說為同盟一同對付匈奴;而且還曾出人意料的遊說動匈奴一些部落臨戰倒戈的投靠南靖。林林總總,不知幾何,舒州王永遠可以把不可能化為可能,所以謝端和才會求助於他。

  舒州王如今這般地位,卻願意伸出援手來幫謝端和,隻怕還是看在謝端和的相貌上——謝端和生的極像已故的舒州王妃。

  舒州王心中也是唏噓不已,對著酷似亡妻的臉,竟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再也不願意看見這張臉上有任何傷心或為難的表情;再也忍受不了這張臉眉頭緊鎖的樣子。如今故人已去,竟連酷似之人也能讓自己生出不舍之情。

  謝端和見舒州王有些晃神,知道舒州王定是想到了蘇措姨母,也不敢出聲打攪。

  舒州王隻微微出神片刻,就笑道:“讓仲纁見笑了,上了年紀總有些力不從心之感。”

  謝端和欲言又止,終還是忍不住說:“三姨姆看見王爺這般形容該心疼了。”記憶裏,舒州王妃和舒州王感情一向極好,所以這句話的確不假。

  舒州王卻被這句話說的一愣,隨即笑道:“光華已是黃土一柸,哪裏還會心疼我。”

  話中寂寥幾乎讓謝端和痛不可當,該是經曆怎樣的思念和傷痛後,才說得出這樣的話,連欺騙自己都不願意去做。哪怕是還有一點點對亡者的希望,也不會有這樣透徹而殘忍的認知。

  融融日光傾瀉在舒州王身上,卻絲毫也不能帶走舒州王身上的冷清之感。

  “我本不願多見你,你和光華實在太像,但終究不是她。這世上隻有一個她,卻還是熬不過這建康城內的歲月,離我而去。”舒州王自嘲道:“終究是我執念太深,傷人傷己。”

  謝端和知曉,舒州王和王妃的故事絕不會像傳聞一般簡單,但舒州王話裏的意思,謝端和卻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舒州王會覺得王妃的死有自己的責任。

  建康城的冬天,連冷也顯得纏綿。

  琥珀軒對麵的湖水在冬日裏水汽繚繞,綠色的水草在水中糾纏,湖中錦鯉豔紅的身軀在碧綠的水草間穿梭,透過水汽看去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一座筆直的木橋孤零零從這頭延伸到那頭,被水汽遮掩,好像浮在空中的殘橋一樣。褐色的橋身上古樸雅致的雕刻隱隱可見,精致秀美不似人間之物。這橋有些單薄,猶如湖上一條小徑,帶著三分隨意。

  許子騫走出琥珀軒就被吸引。

  “不如拿些魚食去橋上吧。”漣漪也是難得出來,雀躍道。

  因為許子騫近日身體一日弱似一日,難得出來散心,大家都是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半容聽見漣漪提議,眉頭皺了一皺,卻見許子騫點了點頭,吩咐人去取魚食。

  “你們不要跟過來,我一個人走走。”這話是對隨身的思存說的。

  思存見能在岸上看見橋上的情形,況且謝端和也快要回來,就沒有拂逆許子騫。

  許子騫獨自一人上了橋頭,橋下魚兒競相追逐的情景引得許子騫低頭專注觀賞。

  木橋也算結實,但走在上麵還是有“吱吱”作響的聲音。

  木板平整,一塊接著一塊,許子騫一麵看水中魚兒,一麵觀察木橋。忽然看見一塊木片有些細紋,透過木頭的年輪不易發覺。

  許子騫嘴角微微翹起一段弧線。

  謝端和回到府上,還沒到琥珀軒,就看見羽商慌忙來到麵前,撲通一聲跪下。

  “公主落水了……”

  話音還未落下,謝端和就衝了出去。

  “在凝練湖。”羽商忙跟上說道。

  謝端和衝到湖邊,就看見許多人已經下水尋人,橋上有一段已經斷了,幾片木板漂浮在水麵。

  隆冬時節,湖水刺骨,家丁也為難,竟然找不到許子騫下落。

  自然有人上前說明情況,原來是在橋上喂魚,這橋幾乎無人用,年久失修木板已經腐朽,許子騫不小心踩到,落入水中。

  謝端和顧不得那麽許多,直接從許子騫落水的地方跳了下去。

  湖水冰冷也就罷了,水草茂密,纏在手臂和腳上,增加許多阻力。

  眾人見謝端和下水竟然沒有再浮上來,急的團團轉。這麽冷的水,家丁都難以忍受,何況是謝端和,這麽冷,四肢難免會凍僵或者抽筋;還有水草,纏上就慘了,萬一謝端和也出了事可怎麽辦。

  “九公子怎麽也沒有動靜了?”半容急道。

  在岸上的人已經慌了手腳,若是這兩個人有個三長兩短,真不知怎麽交代。

  忽然聽見水麵嘈雜,原來是在水中的家丁護著謝端和上了岸。謝端和抱著已經昏迷的許子騫。

  許子騫麵色慘白,已無血色,連呼吸也已經沒有了,眉頭卻是舒展的,緊緊抿著的嘴角不帶一絲痛苦——竟然有些安詳。

  趕快回到屋子裏,換下濕的衣物,把頭發也擦幹,許子騫卻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大夫說的因為落水太久,可能要昏迷一段時間,但是並沒有生命危險。

  謝端和坐在床頭看著沉睡的許子騫,沒有緊鎖的眉頭;緊繃的雙頰,這個時候的許子騫竟然帶著幾分異樣的乖巧。隻是太冰了,雙手、臉頰都太冰了,這麽安靜,好像下一刻就會失去她一樣。

  許子騫晚上才醒過來,隻覺得難受,卻說不明哪裏難受。

  謝端和見許子騫醒過來,掩去擔憂和疼惜,換做一臉的憤怒。

  “我說過,你休想離開我,我不許!”

  落水後,許子騫根本就沒有掙紮過,這是岸上的人看的分明的。謝端和知道,許子騫根本是一心求死。

  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許子騫一心所想不過是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人,隻要不再留在這裏,就算拿生命來換也在所不惜。

  知道漣漪是衛靜嘉的人,今天聽到漣漪一反常態的建議去喂魚,許子騫就知道是衛靜嘉要動手了,所以幹脆收下衛靜嘉的“大禮”。掉下水的時候,許子騫竟然有些感激衛靜嘉,是她給了自己離開的機會,雖然是這樣的結果。

  冷水灌進胸腔真的好難受,卻痛不過和謝端和日日廝守的壓抑,就這麽徹徹底底的痛一場,就此落幕也算是得嚐所願。

  為什麽還會醒過來,難道這一切竟然還不夠?也許是從前做過太多錯事,上天才要這樣折磨自己,到了今天還不夠。

  “漣漪死了。”

  許子騫忽然覺得對不起這個小丫頭,謝端和不敢對自己下手,自然不會放過她。

  想死的人活了下來,想活的卻送了性命——謝端和果然是了不起。

  “你就這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寧願死也要離開我!”謝端和終於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可是你忘了,就算是死,你也是我的妻子!死了,你也是要和我葬在一起的!”

  謝端和狠狠的按住許子騫,她那麽弱,好像隨時都會斷氣一樣,卻可以強硬的拒絕,不帶一絲憐憫。謝端和慢慢把手伸進許子騫的衣服裏,觸手溫熱——萬幸,她還活著。

  本來隻是想感受她,感受她的體溫和生氣,卻在觸手的那一刻失去了理智。

  許子騫奮力掙紮,卻連一點力氣也用不上,在身上遊弋的手太滾燙,讓許子騫戰栗。

  痛苦、掙紮、憤恨、悔恨、真心,這一切的一切,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原來還可以再近一點、再近一點,緊緊的依偎,肌膚相貼,分不清是自己的汗還是許子騫的淚,模糊了一片。

  忍無可忍,脫口而出的聲音;手掌中肌膚濕熱的觸感;身下虛弱而馴服的身體,給了謝端和幾乎窒息的快感。

  所謂迷亂,原來是這樣的。

  好像要融化了一樣,到處都是對方的聲音和氣味,終於不再害怕,隻要全心全意的感受對方的存在就夠了。好像在那一刻什麽都不存在了,身份、地位,或者是過去的傷害猜疑,統統不存在了,隻有心底的那個人,在眼前、在身體裏。

  隻想抱緊一點,隻想再近一點,隻想這一切都不要結束。

  “不要……”帶著曖昧和痛苦的許子騫的聲音。

  不要?不要什麽?不要放開,還是不要繼續?

  無風無月,滿室馨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