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鍾離伯益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3809
  沉荒以紅、黑二色為貴,長孫長擊正是穿著龍章禮服,長袍寬袖,正前上繡的一條暗金色的蛟蟒,不似一平龍袍之上蛟龍圖騰的繁瑣複雜,長孫長擊身上龍章禮服的龍紋隻是簡單數筆,遠遠看去極為粗狂;雖是簡單,但看那蛟蟒彎曲的龍爪,似乎想要破開束縛掙脫而出。其內雖是加了冬襖,但長孫長擊整個人看起來卻仍是精神的很,隻是一身衣服,卻透漏出濃重的烈武之風。

  看到長孫長擊這身衣服,凝蓮第一次覺得或許龍袍本應該就以黑色為主體,本就應該是這幅模樣;原本當日在永昌帝大壽之上見到的那黃色龍袍此時卻讓人有種富貴有餘、威武不足的感覺。

  “沒想到你已經起來了。”看到凝蓮走出,長孫長擊上前一步,扶住凝蓮,“你是第一次穿沉荒禮服,若是不習慣就回去換了,我沉荒不像你一平那般在意這些俗禮。”

  方才一步沒有站穩,差點便要摔倒,卻被長孫長擊扶住了,凝蓮臉色一紅,訕訕道,“說起來這是臣妾……第一次正式見崇文帝,總要注重這些禮節的。若是墮了王爺的麵子就不好了。”

  長孫長擊聞言一怔,臉上露出一絲怪異,隨後鬆開扶住凝蓮的手。

  陡然失去支撐,一步不穩,接連跨出好幾步才穩住身子,雖是勉強站著,但是呼吸陡然加快,臉上肌肉的抽搐卻是掩飾不了的。

  左右看到凝蓮的樣子急忙上去扶住,“誒呀,王爺,夫人的腳崴了。”

  長孫長擊不為所動,“既然腳崴了,回去將鞋換了吧。”

  凝蓮聞言,臉色羞紅。長孫長擊繼續開口,“反正這長裙寬大的很,你的腳也不會露出來……也沒人會盯著你的腳看吧?”

  凝蓮聽了這話,臉色更紅,急忙在左右攙扶下回屋,不一會,便出來了。

  沉荒皇室禮服全都透出一股濃重的烈武之風,即便是女子的禮服也是一樣……日月風雲襖、江山地理裙,黑紅金三色的禮服穿在凝蓮身上卻傳出一種美感,烈武之風少了很多,更多的是一種神采四溢,精神煥發之感。不似之前的步態不穩,此時每走一步都自然至極。

  “真是沒想到,我沉荒的禮服竟然能穿出這種感覺。”稍稍一頓,“走吧。”

  隻是辰時,長孫長擊和凝蓮便已經到了沉荒皇城中。長孫長擊與崇文帝長孫無忌是親兄弟……拜見過過崇文帝後,長孫無忌卻是開口了,“皇弟,不急走。”

  “還有何事?”長孫長擊詫異道,“早朝的時間便快到了,皇兄也該準備上朝了。”

  “皇弟可知道鍾離伯益,鍾離先生嗎?”

  已經走到門口的腳步頓時停下,麵露疑惑,“鍾離伯益?臣弟當然知道。傳聞此人三年隻算一卦,且隻能預測三年之內會發生的事……每卦必中。”

  龍袍早已經穿上,九旒冕冠珠串輕搖,“鍾離先生傳世七卦:

  二十一年前的成名一卦算的是一平巨變,果不其然,當年冬天謝天澤長安兵變,殺兄弑父,奪取皇位;

  十八年前算的第二卦是沉荒巨變,果然,先皇許仁發動宮變;

  十五年前的第三卦,算的是永昌帝將廢莊後,一平、安黎休戰,天下初定……果然,三年之後永昌帝迎娶安黎李平萱,三國暫時休戰;

  十二年前的第四卦,算的是天下大旱……也算對了,許仁九年,天下大旱,三國都不同程度的受到旱情影響;

  九年前的第五卦,算的是李平萱死,但安黎、一平不會有戰事……果然,許仁十一年,李平萱暴斃長安,安黎烈武皇帝雖然暴怒,但兩年前天下大旱,安黎國力無法支撐戰事,戰事未起;

  六年前的第六卦,算的是安黎皇權交替……許仁一十四年,天歲宮變,李建元登基;

  三年前的第七卦,算的是沉荒將皇權交替……這說的可不就是我嗎?當年我便代替了許仁皇帝。

  今年是鍾離伯益先生算第八卦的時候了。今年,鍾離先生來沉荒了。”

  “如此說來,這鍾離伯益真是神人了?”

  “誰說不是呢?”長孫無忌已經命人準備九賓之禮,轉過頭來看向長孫長擊和崔凝蓮,笑盈盈道,“每算一卦之後,鍾離先生便遁世……為何遁世,說法頗多,說的較多的是此人算術有違天命,最直接的證據便是那鍾離先生算完一卦再此現世的時候便蒼老許多。算起來,鍾離先生如今不過不惑之年,但看起來就算古稀之歲的人也沒他蒼老。”

  正當說話的時候,卻又一太監進來,“陛下,鍾離先生到了!”

  “到了?”長孫無忌猛地轉身,急忙走上前,扶住那太監的肩膀,“趕快準備迎接!”

  小太麵露遲疑,“這……”

  看到那小太監的模樣,長孫無忌也是一怔,“怎麽?”

  “鍾離先生說,他想讓陛下低調行事,九賓之禮……太隆重了。”

  長孫無忌麵色一緩,反而轉過頭來衝長孫長擊一笑,“看來鍾離先生不喜歡太過隆重啊。”繼而向小太監吩咐道,“那便直接請先生過來吧。通知大臣,今日早朝暫休!”

  “是!”

  “來來來。”長孫無忌拉過長孫長擊的手,同時向凝蓮說道,“咱們就在這裏等鍾離先生。”

  凝蓮看著長孫長擊與長孫無忌的樣子有些局促,隻得老老實實坐在一邊。

  莫約等了三炷香的時間,在方才那小太監的攙扶下,一名滿頭白發的老人進來了。

  很難想象,那名滿天下、不過四十歲的鍾離伯益竟是這麽蒼老:別人不惑之年的時候正是力量最大的時候,也是精力最充足的巔峰……而鍾離伯益的頭發、胡須全都已經變為白色,白的滲人,比那縞素還要白!那一身比雪還要白的衣服將人襯托得更加蒼老;幹枯近乎枯槁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病態,方才走到門口,竟是不住的喘氣;黃褐色的拐杖本是木質,原本平常至極,但在鍾離伯益手中看起來竟是讓人感覺有種病木扶人的錯覺。

  “鍾離先生。”

  看到鍾離先生進來,長孫無忌剛欲上前去扶,不了鍾離伯益卻是阻止,“陛下還是不要過來了。”

  說著,便在小太監的攙扶下做到了崇文帝的對麵。

  “先生。”長孫無忌作揖,恭敬道,“先生之前七卦皆是寄書一份,分別飛鴿寄往三國皇城,為何這一卦卻專門來到我沉荒?”

  “陛下何必試探。”幹咳兩聲,鍾離伯益勉強一笑,“草民專門來沉荒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的,況且,誰會冒充我這個老頭子。”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昔日七卦皆是震驚天下,每一卦皆是讓人錯愕不已。若說各國皇權交疊是必然,尚有跡可循,那先生的第三卦、第四卦和第五卦這是毫無蹤跡可尋的,可先生竟全部算準……天下不知有多少打著先生旗號的欺名盜世之徒呢。”

  “陛下此話嚴重了。”鍾離伯益一頓,“如此有違天命,我如今的模樣便是代價。”

  “先生!”

  “我姓鍾離,乃是複姓,相必陛下能猜出來。”

  長孫無忌笑道:“先生是我沉荒人?”

  “沒錯,所以我此生最後一卦便給了沉荒,權當自私一回了。”

  “那麽先生算到什麽了?”長孫無忌一怔,“莫不成我沉荒有大事發生?”

  看到長孫無忌的模樣,鍾離伯益倒是一愣,繼而笑道,“草民這一卦還沒算呢。”

  “先生是打算當著我們的麵算嗎?”長孫長擊開口,本是龍章禮服在身,說話時,自然帶著一股桀驁,“我等竟能親眼看到鍾離先生算卦,當真是榮幸之至呢。”

  “這位便是勇正親王吧?傳聞勇正親王力冠三軍,勇猛之至,天下無人能當,想不到今日竟能親眼見到。”又看向長孫長擊身旁的凝蓮,眉頭一皺,看向崇文帝,“這位姑娘莫不成就是勇正親王的王妃、一平崔尚書的女兒,崔凝蓮?”

  “先生所言不錯。”崇文帝點頭,看向凝蓮。

  凝蓮會意,“臣……”本想自稱臣妾,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這麽說或許不妥,“不,見過鍾離先生。”

  凝蓮這結巴的話反倒是讓鍾離先生笑了,鍾離伯益看向崇文帝,“陛下,草民之卦有違天命,故不可為某人專算,因而每卦算的皆是天下,都飛鴿寄往三國皇城。這崔凝蓮本是一平國人、卻是沉荒國勇正親王的王妃,想來與沉荒是息息相關的,沉荒興、則她興;沉荒衰、她隨衰。從她身上算,算的也算是天下吧。”

  “先生想從她身上算便從她身上算吧。”崇文帝屏退左右,“全都下去,另,命皇甫郡武調集三千沉荒騎,讓他親自帶兵護衛此殿,任何人不得擅近,違者,斬!”

  “諾!”

  不多時,房外便傳出馬蹄聲,一名身著黑甲將士進來,那模樣看上去便讓人有些膽寒,“陛下,三千沉荒騎集結完畢。”

  “你親自護衛,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靠近。下去吧。”

  “諾!”

  崇文帝看向鍾離伯益,“先生何時開始?需要什麽?”

  “便是現在吧。”鍾離伯益站起,“隻要九具百齡龜甲、火盆九方即可。”

  “百齡龜甲……”崇文帝默念一聲,“此事雖然不易,對朕卻是不難。”說罷,便吩咐下去。

  足足一個時辰之後,太監才送來。

  九具龜甲還有些潮濕,看的出來……這龜甲是現場殺龜取的。

  “先生,接下來?”

  “請陛下與王爺、王妃先到內房等候,一個時辰之後再來。”

  “這……”長孫無忌一遲疑,但也僅僅是遲疑一瞬便應下了,“如此便麻煩先生了。”

  ……

  房內靜悄悄的,唯有炭火灼燒碎裂的聲音,待到一個時辰之後,也不見鍾離伯益說話,長孫無忌三人不敢打擾,便又等了幾個時辰。

  靜靜的等待最是難熬,三人直等到夜色降臨,仍不見鍾離伯益說話,長孫長擊不顧長孫無忌的阻止跑了出來。

  隻見鍾離伯益已經伏倒在地上,眼中透著無限的驚恐,似乎難以置信;九具龜甲全都碎裂,上麵有無數裂痕,地上還散落數枚銅錢。

  “桌上有一張紙!”

  待到凝蓮喊出聲音,眾人這才注意到鍾離伯益衣襟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紙,上麵更是隻寫了一句話:

  終是為你覆了天下。

  翻開鍾離伯益的身子,赫然發現還有一張紙,隻是那張紙上隻是寫了開頭便斷了,顯然,鍾離伯益已經沒有力氣寫下去便斷氣了。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