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書生情絲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3772
  時一平曆永昌七年、亦安黎曆烈武三年、冬、安黎國都天歲

  雖是冬天,但正午的天歲卻還是有些熱,泰和大殿更是有些悶熱,唯有黃謙一人獨言,“陛下,兩國交戰已然七年。百姓……”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盡頭金色王座上的人抬手,打斷黃謙的話,“之前分明是你一平的承德皇帝答應和親的,不想你一平卻是毀約,原本該成為本皇妃子的林家二女如今都成了你一平輔國親王的女人。怎麽?你一平如今反倒是想指責我安黎不顧黎民了?”

  黃謙聽出烈武帝話中怒意,“小臣絕無此意!隻是這戰事已經七年,更是葬送十餘萬將士性命,與其如此,不如盡早結束戰事。”

  “古有昭烈帝為了一個歌姬坑殺七十萬降兵、百年前更有鐵劍將軍為了一個女人造就如今的沉荒大國,本皇為何就不能為了林家二女與你一平國打個幾十年?是你認為本皇隻是庸人不配與昭烈、鐵劍相比;還是你以為我安黎百年之前被那鐵劍搞得元氣大傷,國力已經不如你一平了!”

  烈武帝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然是吼出來的。隨著烈武帝的爆喝,大殿之外甚至已經闖進近百士卒,看那些士卒的模樣,隻消烈武帝一句話,那些人便會衝進來一齊砍了黃謙!

  “陛下!”黃謙下跪,額頭之上更是流出冷汗,不知自己何時竟是觸犯了烈武的禁忌!

  “小臣此行隻為和談而來,絕無任何輕視安黎的念頭。”

  “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烈武帝揮手,“將這賊子壓入牢城等候發落。”

  “陛下、陛下!”

  安黎滿朝無人勸阻,大殿徒留黃謙的聲音,隻是那聲音也是越來越小,終究是消失不見了。

  安黎地處西南,不比一平。若是一平,這所謂的牢城自然是那密不透風的地下囚牢,隻是這安黎……與其說是牢城,倒不如說是石城。

  整個牢城都是巨石堆砌而成,巨石之間裂隙極小,即便再鋒利的刀劍,怕是也不能插進那巨石之間的縫隙。

  安黎國占據西南,南邊自然是土地肥美,西邊卻是戈壁,也不知當初漢壽帝是怎麽想的,竟是在戈壁邊緣建了這天歲城,並且遷都於此。雖是冬天,白天明明還熱的出奇,到了這半夜卻是冷的寒骨。

  黃謙作為犯人被押解在這牢城中,守衛自然是不會對這黃謙特別照顧的。

  已然凍的全身發抖,眼睛也越來越疲倦,呼叫了幾次侍衛,門口的侍衛除了冷嘲熱諷再也沒其餘的話,“再這麽冷下去,怕是我都撐不過今夜了。”

  黃謙已然閉上眼睛,甚至頭腦都變得有些模糊,耳邊卻是響起獄卒的聲音,“公主,那一平國的使臣就在這裏了。”

  鐵鏈撞擊的聲音響起,接著便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這麽冷的天氣,你們就這樣對他?”

  “陛下吩咐……”

  “這人我帶走了,有什麽事由我擔待,知道嗎?”

  那獄卒的聲音似乎有些猶豫,“公主,這……”

  “來人,將這一平使臣帶到子陵宮。”

  ‘想不到我黃謙竟也會迷糊到這種地步,這時候了怎麽可能還有什麽人來救我。’

  待到黃謙醒來,已是第二日午時。

  “你醒了?”

  眼睛才剛剛睜開,耳邊便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黃謙睜眼,眼前竟是有個美人,皮膚雖是白皙,但身上卻穿著黃褐色的薄紗裙子,黃褐色……那是戈壁的顏色。

  黃謙急忙起身,看到身上衣衫還算整齊,這才作揖問道,“敢問姑娘是?”

  “我?”那女子指著自己,臉上甚至有些驚愕,“你問我是誰?”

  黃謙麵露疑惑,“難道在下見過姑娘?”

  “哦,我疏忽了。”那女子嫣然一笑,“我是李平萱。”

  “李平萱……”黃謙回想,“聽聞烈武帝的妹妹,似乎也是叫做……”黃謙繼而恍然大悟,“公主見諒,小臣第一次出使安黎,之前沒有認出公主,還望公主見諒。”

  “哦?”李平萱麵露疑色,“既然你是第一次來安黎,你應該沒見過我啊,為什麽還說沒認出這種話?”

  黃謙搖搖頭,“公主說這話可就有些……我雖然不認識公主,但公主畢竟是烈武帝唯一的妹妹,出使安黎之前,自然有人給小臣看過公主的畫像的。”

  “還有畫像?”李平萱一驚,笑盈盈道,“拿給我看看。”

  見李平萱伸出手來,黃謙連忙後退一步,“公主,這女子畫像豈是能隨便帶在身上的?若是被烈武帝知曉,小臣怕是性命不保啊。在長安看過之後,小臣便將那畫留在長安了。”

  李平萱嘴角一翹,“既然如此,你就現場給我畫一幅吧!”

  “公主……”黃謙連連後退,“這麽做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昨晚若不是我救你,你恐怕早就凍死在那牢房裏了。現在讓你給我畫一幅畫你都不願意,難道在你看來,給我畫一幅畫就這麽難?”

  “既然是公主救得我……那麽小臣就鬥膽了。隻是,筆墨可有?”

  “這簡單。”李平萱朝門外拍手,聲音剛落,門外便走進一名宮女,“慧心,給黃謙先生拿一套筆墨過來。”

  待到畫完,將近半個時辰之後。

  畫完最後一筆,黃謙看著紙上的人,“好了。”

  “畫的可真慢。”李平萱聽到黃謙的話,走上前,看了看桌上的畫紙,“你這畫的……”李平萱臉色微紅,“這畫的是我嗎?”

  “畫的自然是公主了。”

  聽得黃謙的話,李平萱的臉更紅了,“我哪有這麽漂亮……”

  黃謙一笑,“公主心善,自然是最美的。”

  雖是聽得心裏極為高興,但還是笑道,“貧……”

  黃謙笑而不語,李平萱又是問道,“對了,早就聽說你們一平的書畫與我安黎的書畫大不一樣,你既然是一平使臣,按照你們一平的規矩,想來你對一平的詩詞曲賦也是極為在行的吧?”

  “在一平,若想入朝為官,對於詩詞曲賦自然是要知曉一二的。”

  “這麽說你知道?”李平萱睜大眼睛,看著黃謙,“你教我吧?”

  “公主……”黃謙似有顧忌,“你我身份……”

  李平萱不以為意,反倒是捧起那畫仔細端詳起來,隻是一邊看著那畫,一邊嘴上卻說道,“沒事,這是安黎,不是一平。安黎沒有你們一平的那些規矩。”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時安黎曆烈武五年、春、安黎國都天歲

  “相比於長安的天氣,這天歲可就肅殺的多了。”雖是冬季已經過去,但地處西南的天歲城還遺留著寒冬的痕跡。屋中炭火正旺,但從窗戶夾隙中吹進來的風還帶著寒冬的凜冽,割在身上,猶如刀子割在身上,僅僅片刻,便有種撕裂的錯覺,“這風割得人都似乎老了不少。天歲天歲……莫不成這天認為人也能如它一般不會老嗎?”

  “你呀……”雖是寒冷,但李平萱卻好似不是很在意。一身黃褐色的裘衣,雖是將人顯得胖了些,但配合腦袋上的一頂棉帽,卻也顯得更可愛了,“你多說幾句,這天歲的天氣難道就能變成長安的天氣?”

  “當然不能。”黃謙一笑,頗為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伸出手摸摸李平萱頭上的棉帽,“怎麽?我多說兩句都不行?”

  被黃謙摸到腦袋,李平萱臉上一紅,也不知是屋中炭火烤得人臉頰發紅,還是由於害羞?

  “對了。”黃謙手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之前明明是你先看到我的,為什麽沒有叫我?”

  李平萱一怔,抿著嘴唇,許久才道,“兩年了……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不是和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同樣的重要。”

  聽到李平萱的話,黃謙目光一凝,微微歎氣。

  李平萱見黃謙歎氣,心中頓時慌了起來,忍不住失聲道,“謙郎……你別……”

  “別說話。”黃謙抬起右手輕輕掩住李平萱的嘴唇,左手打開身邊帶著的包裹,從中抽出一副卷軸。抬指一彈,畫卷便全部展開。

  畫中一人,雖是黑白二色的水墨畫,卻清晰的看出那畫中人分明就是李平萱。

  筆畫不多,但寥寥數筆便將人的神韻清晰的表現出來。其中更是透漏一種不敢靠近的神聖之感,驟然一看,更是讓觀者心中平添一股傷感。

  畫卷右上方提有數語:

  欲問冬梅何堪零,隻應憂不盡,

  長安一望三萬裏,玉壺盛淚凝如血。

  燭熄熏淺衣帶寬,一抹相思畫,

  羅地一方片語盈,青鸞望鏡寥無言。

  看到那幾句話,李平萱忍不住道,“謙郎……這是……”

  黃謙猛地抱住李平萱,抱得那麽用力,以至於李平萱都說不出話來,“我怎麽可能忘了你?你對我、對你自己就這般沒有信心嗎?隻是……我怕呀……”

  “你怕什麽?”待到黃謙的手鬆開一些,李平萱才開口,“安黎不像一平那般注重門第,再說我安黎,若是男女情投意合……一般不會有人阻止的。”

  黃謙搖搖頭,卻輕歎一聲,“你不明白……”

  “嗯?”李平萱抬頭,“我不明白什麽?”

  “沒什麽。”黃謙默歎一聲,‘我倒希望你永遠不明白呢。’

  時安黎曆烈武五年、夏、安黎國都天歲

  天歲城,似乎自從聳立在那黃褐色的戈壁邊緣之後便從未再改變過,連住在這裏的人似乎都變得和那城池一般,似天一般不知冷暖。

  “謙郎……皇兄要我嫁給永昌帝……”

  “我知道了。”

  聽得情郎的反應竟是如此平淡,李平萱不由得有些心痛,“謙郎,你不要這樣……你知道我愛的是你!”

  “我又何嚐不是?”輕撫愛人的頭發,“我心如何,你難道不知?”

  李平萱心中一顫,身體都寫微顫,“我們私奔吧……逃到沉荒……隻要是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微微歎一口氣,“這樣做太自私了……為了這黎民免受戰亂之苦……我不能。”說罷,竟是轉身離開,也不顧身後的人的聲音。

  “謙郎!”

  ‘自從兩年前你救了我,我的性命便不再是我自己的。我是你的……隻是我的心……卻是越不過這道坎。’

  ……

  從此,這世上便有了一個隻穿黃褐色衣服的人,這一穿,便是一生;唯一一次身上的衣服不是黃褐色……那是鮮血染紅了那黃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