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一平秘史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876
  禦林軍、驍騎營雖有數萬之眾,但畢竟分散於皇宮各處;即便悍不畏死,但終究寡不敵眾,隻消半個時辰,三軍便抵達了乾坤宮前。

  宮門前的地上早已經躺滿不少屍體,鮮血浸透了漢白玉的台階,染紅了整個廣場。孤寂的秋風無情的吹著,地上的血液幹得出奇的快。

  三軍止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廣場,從禦林軍出麵抵抗的地一刻起,三門將士便知道那是假的聖旨,但安定山一句,“此刻即便放手投降,永昌帝又豈能饒了你們?太子是陛下唯一親子,皇位隻能傳給他!擁護太子,便等於擁護未來的皇帝,又有什麽可擔心的!”隻消一句,便打消了所有人投降的念頭。

  禦林軍、驍騎營加上三門兵馬,死傷過萬。上蒼似乎也為之悲愴,烏雲遮蔽了星辰,遮蔽了月光,不久,竟是雷電交加,緊接著嘩嘩嘩的下起來暴雨。

  很難想象,秋季的一場雨竟會下的這麽大,下的這麽突然。隻是幾柱香的時間便將全軍的火把全部澆滅。廣場上的血垢片刻便被那暴雨清洗一空,來得也快,去的也快。

  廣場一片黑暗,但軍紀猶在,斬了幾個喧嘩的人,全軍再也沒有絲毫異動。

  吱呀聲傳出,乾坤宮的大門打開。大門中投射出的光芒讓黑暗的廣場總算亮了一些……僅僅隻是一些。

  永昌帝站在大門中央,一身龍袍如舊,身旁不過數十提刀與三軍對峙的侍衛……曾經揮手便有數萬人為之拚死的永昌帝,這時候,身邊竟是隻有這最後數十人了。

  秋雨打濕了黃謙的衣衫,瘦弱的身子似乎被這秋雨淋得有些瑟瑟發抖,黃謙踢馬,上前兩步,噠噠的馬蹄聲似乎成為除卻雨水滴落之外的唯一聲音,“陛下還在等其他五門兵馬來援嗎?”

  永昌帝瞄了一眼黃謙,又看向阿瑾、安定山,臉色不變,“你們三人可敢進來?”

  雖是沒有點名道姓,但說的是哪三人卻是十分明顯的,聲音中帶著威嚴,似乎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處境。阿瑾看向安定山,隻見安定山下馬,走上前。雖是大雨瓢潑,灰白的頭發被這大雨淋濕,貼著頭皮,看上去似乎隻有不多的幾根頭發了,雨水濕了眼眸,聲音卻依舊響亮,“有何不敢!”隻此一聲便好似傳遍了整個廣場。

  永昌帝看向阿瑾,“你呢?”

  “我若是不敢,今日又為何會來這裏?”瓢潑的大雨將阿瑾身上的龍袍浸透,這龍袍此時就像是戴在身上的枷鎖,竟是讓人覺得全身都難受起來,阿瑾踢馬肚,也是上前兩步,“若是不敢,隻怕我在你心中還是那個膽怯的人罷!”

  “好好好!”永昌帝拍手,一人的聲音似乎要將暴雨傾盆之聲掩蓋,“原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也有今日這一麵。那便……來吧!”

  說罷,永昌帝轉身進入宮中。

  安定山率先一步直接走向宮門,黃謙、阿瑾二人跟在安定山身後。

  原本守在宮門前的最後數十守衛見三人走來,正欲阻止,永昌帝的聲音卻傳來了,“讓他們進來。”

  邁入宮中,一股暖意便迅速襲來。輕嗅空氣中的那腐朽的香氣,不過百餘步便走到永昌帝榻前。

  乾坤宮內裝飾依舊,但以往看來頗為華麗的裝飾如今看來卻是顯得有些腐朽、糜爛。

  “黃謙、號稱一平第一智者,我想,今日這一切便是你主導的吧。”雖是身陷絕境,但永昌帝此時的聲音中哪裏聽得出半點膽怯?

  “陛下慧眼,正是草民所為。”黃謙一笑,抬頭正視永昌帝,“隻可惜,陛下輸了。”

  “哦?是麽?”永昌帝哈哈一笑,“我這寢宮中若是設伏,你們三人豈不是一人都活不了?你們一死,門外那些人便是群龍無首,你們為何敢進來?”

  “陛下這話隻能糊弄庸人罷了。”黃謙搖搖頭,“謝瑾是你唯一親子,你若殺了他,你的江山留給誰?”

  “謝王爺還有一子,我可將皇位傳給他,隻要這江山依舊是我謝家的江山,傳給誰又有什麽區別?”

  “若陛下真是這麽豁達的人,恐怕二十一年前也不會那般絕情了,竟是一夜之間將所有手足盡數斬首,甚至連先皇也是慘死宮中。”黃謙直視永昌帝的眼睛,“況且,為了以防萬一,我早已安排一支輕騎在城外,若是到時候得不到消息,便會沿著謝小王爺去安黎的官道,擊殺謝彥南!”

  永昌帝聞言,臉色這才變了,“三軍集結,這般迅速,為何之前我沒有得到消息!還有,之前如你所言,其他五門守軍看來也不會來援了……你、黃謙,是如何做到的。”

  “為了今日之事,草民已經籌劃八年了。”黃謙靜靜的說道,“借助太子權勢,這宮門內外消息如何交接早已了如指掌。至於飛鴿傳書?草民早便安排近百弓箭手埋伏於長安各處,陛下難道沒發現,這長安的鴿子最近幾乎都看不到了嗎?長安八門如何交接,我心底都是有數的,陛下軍中眼線是誰,我不知道,但是宮中與軍中交接的方法我知道。”

  永昌帝眉頭一皺,“今日傳來三門叛變消息……是你故意放進來的!”

  “沒錯。”黃謙輕輕一笑,似乎是在嘲笑永昌帝,“剛剛到這皇宮,我便接到消息,禦林苑上下五百八十七人已經被你全部斬首,隻可惜啊,我雖然利用了禦林苑下毒,但禦林苑中沒有一人參與啊,謝天澤,你妄殺了五百多人啊。如何?一直是你將其他人玩弄,不想今日卻被我玩弄了吧?”

  “你到底是誰!”

  “草民便是黃謙呐……陛下……”黃謙話沒說完,阿瑾便止住了,“先生,接下來還是由我說吧。”

  “你?”黃謙眉頭一皺,臉色陡然冰冷起來。

  “黃謙自然就是黃謙了,隻是卻還有另一個身份——李平萱的情郎。”阿瑾看向黃謙,“先生,我說的可對?”

  黃謙聞言猛地後退兩步,一臉的驚訝,甚至語氣都有些變了,“你知道?”

  “我一直好奇,聽聞之前父皇請先生做我老師,為何先生一直拒絕,後來才突然同意,我便順著這個一直調查的。”

  不知不覺,安定山手中已經握著一把長劍,劍尖直指黃謙,冰冷的劍尖折射陰寒的銀光,但此時的黃謙哪裏還顧及那劍尖?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阿瑾也是與黃謙拉開距離,“也就是在我毒死李平萱不就之後吧。”

  黃謙瞳孔猛地放大,失聲道,“平萱是你害死的?!那時候你才十二歲!怎麽可能是你!”

  “不過幾顆符令花的種子。”

  黃謙還沒說話,永昌帝卻已開口,“原來那符令花的種子是你放的。”

  “你們!”黃謙口中猛地吐出鮮血,瘦弱的身子竟是再也堅持不住,直接癱在地上。

  阿瑾也是看向永昌帝,臉上也是露出驚容,“你知道?!”

  “若不是我囑咐,負責修理盆栽的工匠怕是早便將那符令花給拔了吧。”永昌帝抬頭看看阿瑾,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原本我隻是想借機除了李平萱的,不想你卻是提前一步了。十二歲便想到那等計謀,這心機……為父以前還真是看錯你了。”

  “為什麽!”聽到這話,阿瑾雙眼猛地變得通紅,上前一步,直接抓緊永昌帝的衣襟,“既然你早就想殺了李平萱,為何還讓李平萱殺了母後!”

  “誰說你母後是李平萱殺的!”永昌帝掙脫阿瑾的手,阿瑾抓的很用力,待永昌帝掙開之後,甚至忍不住喘了幾口氣,臉色更是呈現一種病態的紅,“若真是李平萱殺的,我豈能容她活那麽久!”

  “為什麽!”阿瑾從榻前抽出一把長劍,直指永昌帝,劍尖甚至劃破永昌帝的身體,鮮血染紅一片,“說!”

  “你母後是自殺的!”永昌帝冷言,抵過阿瑾劍尖,“李平萱是一平公主,我豈能讓她誕下子嗣?若真是讓她生下一兒半女,隻怕這安黎又要起其他心思了。所以在她懷孕那年,設計害了她。”

  安定山聞言大驚,直接一劍刺透了黃謙心肺,朝著永昌帝怒吼道,“靜楓怎麽可能是自殺的!”

  “為什麽!”阿瑾猛地推開永昌帝,“母後怎麽可能是自殺的!那升律散……明明是李平萱命香匠添進去的。”

  “你竟然查到了這裏。”永昌帝冷哼,“但是你可注意到,那香匠是什麽人?你是母親從娘家帶來的!”右手指向安定山,“那香匠是你安家的人!是專門為靜楓配香的人,連我都不能命令他什麽,李平萱又如何能命令他?若非靜楓下令,那香匠如何會突然變了那方子!”

  一時之間,整個寢宮都安靜了。

  阿瑾恍若失了神,手中的劍也落在地上,長劍落地的聲音那麽刺耳,“母後……為什麽會……”

  “你可記得你母後臨死前說的話嗎。”

  “母後說的話……”阿瑾似乎抓到什麽希望,口中叨念著,“青梅還開,竹馬依舊,隻是……天澤……我要先走一步了,你莫怪我……”說罷,阿瑾握拳重重的捶在地上,“母後一句都沒提到我!”

  忘不了,母後臨死之時說這句的時候,臉頰上流淌的清淚,隻是那目光卻一直看著乾坤宮的方向,臉上……卻是愧疚的神情,似乎是欠了什麽人似的……如今……全都有了解釋!

  “為什麽!”阿瑾臉上流出淚來,撲向永昌帝,緊緊抓住永昌帝的衣襟,半跪在地上,“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阻止母後!”

  “阻止?”永昌帝猛地扇了阿瑾一下,啪的一聲,阿瑾臉上頓時出現一道紅手印,“你以為我不想?我若是知道,我怎麽會不阻止!”

  原本一直堅強的永昌帝,臉上露出一絲悲愴。

  “說好的千秋不負……她到底是先我一步走了……是我的錯,是我先負了她!”永昌帝低頭,繼而問道,“安定山,你可還記得我這皇帝的位置是怎麽來的?”

  安定山雖是一介武夫,此刻雖是有些震驚,但相比於阿瑾可就好的多了。也不知是在邊關太久了,以至於邊關的風沙已經抹去了這個男人所有的淚;還是身為邊關大將軍,已經使他忘記了如何去流淚。安定山,隻是眼角微紅。

  “自然記得。”語氣已經不複先前的淩厲,“殘月時分,屠戮兄弟,手刃先皇,飛雪緋雪,火光之夜……這便是那些史官對你的二十字評價。”

  “誠然,那一夜我成功了,但當時的情況也可以說是千鈞一發,但你可知……我為何非要在那一夜行事!”

  安定山一愣,顯然沒有想到為什麽永昌帝會提到這個,隻得回答,“不知。”

  “二十一年前我奪得皇位,隻消兩日,便安穩了朝野,你可知為何第二年盛夏我還甘冒奇險,命令弘義一夜之間殺了滿朝半數文武?!”

  永昌帝胸膛起伏的越來越厲害,安定山握緊長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暗歎一聲,“雖然不知實情,但我隱約聽說與靜楓有關。”

  “這種事情怎麽會與母親有關!”

  “當然有關!”永昌帝坐在榻上,大口的喘著氣,先前阿瑾一劍雖然隻是刺破皮膚,但……永昌帝看向阿瑾,眼神有些複雜,“若不是你娘,恐怕我根本無意於這個皇位。”

  “你安家一直以來都是一平軍中支柱,二十多年前,你安家更是掌握一平半數兵馬!試問,哪個皇帝能放心?安家原本子嗣興旺,為何到了你安定山這一脈隻有你一個了?而且你安定山還沒有了子嗣!短短三年,你安家七兄弟先後戰死六人,你安定山難道從來都沒懷疑過嗎?”

  永昌帝每一句話都好似雷鳴,安定山甚至一時忘記了呼吸,待到永昌帝說完,安定山才吼道,“難不成都是你謝家做的!”

  “嗬嗬……”永昌帝抬頭,嘴唇有些微白,“沒錯,都是先皇承德做的。”

  “二十一年前,你在散南平原計殺沉荒一萬重騎,你安定山是不是以為你立下了不世之功?可笑啊,若是你安定山知道了真相,不知你是否還有顏麵繼續擔這個名聲……你可知道那根本就是沉荒的計謀?以一萬重騎為餌,散南平原之後……你若是再進一步,便是處處陷阱,縱然你手握兩萬輕騎也難逃脫!”

  聽到永昌帝的話,安定山有些惱怒,畢竟一個從軍二十多年的人如今被別人全盤否定,任誰也會惱怒,“且不論真假,你為何會知道那些?你為何會知道那是陷阱!當時沉荒與安黎膠著,那一萬重騎定是沉荒最後阻擋一平的力量!”

  “若我說這是先皇與沉荒的陰謀呢?事實上,你其他六個兄弟都是這麽死的!”

  安定山輕蔑一笑,“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承德皇帝雖然不是明君,但至少不是昏君,他如何能做出那種事。”

  “攘外必先安內,這是先皇親口所說。你安家手握全國一半兵力,冒著滅國的風險,先皇將你安家手中全部兵馬都送給了敵國!你想想,當時你在散南平原大戰,先皇為何命五萬大軍呆在後方按兵不動?因為在先皇計劃中,你安定山是要死的,包括你手中的兩萬輕騎!一旦你死了,先皇的五萬兵馬便是邊關的最後屏障!”

  安定山呆滯,半響才道,“那為何……”

  “我本在長安,為何會在數日之內到邊關,甚至偽造聖旨攔住你?”永昌帝搖搖頭,“這便是你妹妹的緣故了,若不是靜楓,隻怕我也不會去阻止你,隻怕你如今早已是一捧塵土了!”

  “靜楓?”

  “母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