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辰時，離京的兩支隊伍便已在長安門外了。

  相比於之前，此次前來的人更多了一些，崔尚書、謝王爺一家便是全來了，似乎是感傷於彥南和凝蓮的離開，相比於謝王爺、崔尚書的平靜，林香寒和林夢雲哭的就有些厲害了，尤其是林香寒，甚至讓永昌帝都感覺有些失了體統。最後，還是在永昌帝和謝王爺一齊的勸誡下，林香寒才止住了，但是那眼睛卻紅腫的讓人感覺有些不真實。

  彥南走的訣別，似乎沒有絲毫牽掛，拜過父母之後，告辭永昌帝後，一行百餘人便直接走了。雖是身上重傷，但仍是跨上白馬，第一個走的。走的太快了，似乎這清明門、這長安、這一平就沒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一般，直至背影消失，也沒有回頭一次。

  彥南走遠了，直到看不到彥南的背影，凝蓮才拜別永昌帝及父母。相比於彥南的隊伍，長孫長擊的隊伍就顯得有些大了，足足數百人。

  凝蓮走了，自從坐進了馬車，便沒有掀開轎簾，但是坐進馬車之前，那紅腫的眼睛又如何掩飾得了？

  “我知道你心裏的苦。”謝王爺看著車隊遠去的影子，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但還是輕撫身邊的林香寒的後背，“彥南是男子，此行去安黎主要還是遞交國書，迎娶吉安公主之後還是要回一平的，此去最多不過數月……隻是凝蓮……誒……”說罷，謝王爺好長歎一口氣，眼睛更是忍不住的看向崔尚書。

  崔尚書也是看向謝王爺，眼中也是露出掩飾不了的疲憊。隻是送走了凝蓮，前後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崔尚書顯得更加衰老了，還是林夢雲攙扶住崔尚書才沒有摔倒的。凝蓮走時崔尚書雖然沒有過多的表示，但是顯然，崔尚書也是很受打擊的。

  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遠去的兩支隊伍，阿瑾眼中露出一絲傷感，“走了，都走了。”

  天空似乎也感受到離人的情緒，也是有些陰暗。

  阿瑾抬頭看向天邊，原本還是無雲的天空竟是不知何時有了些烏雲。

  伸出手，似乎是想感知有沒有雨滴落下；閉著眼睛，似乎想要感受那拂麵的微風，感受那涼意，那不知人間冷暖的無情；張開嘴，狠狠的呼吸了一口氣，直到那帶著寒意的氣息彌漫了整個肺腑，讓那寒意彌漫全身，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也如那無情的秋風一般，“終究還是沒有下雨啊，若是真的下雨了，我還以為這老天也知道我的心思呢。”

  說罷，也不管身後不明所以的侍衛，與黃謙，一前一後的便走下了城牆獨自回宮了。

  一回到宮中，阿瑾便是淡淡開口了，隻是那聲音顯得有些無力，“先生，今日之事，有幾分把握？”

  “昨日大將軍已經會見了三人，下麵的一些將軍也是安頓好了，三門已經是沒有問題了。三門一萬五千兵馬雖不能全部控製，但也控製大半了。”頭也不抬，隻是眼睛一直盯著乾坤宮——那是永昌帝的寢宮！

  “那隻是第一步而已，其後幾步還沒開始，便是不得而知的。”黃謙轉身，將長安地圖與皇宮地圖便是在燭火上引燃，隨即便是丟在火盆中。

  看到黃謙這個舉動，阿瑾眼皮一跳，“先生？”

  屋子裏靜悄悄的，唯有那紙張在火中化為灰燼之時的幹裂掙紮聲。火光照亮兩人的臉，火，不大，卻好似灼在臉上。

  “該做的都做了，若是今日下午安定山那裏出了問題，也能將責任盡數推給安定山；若是成了……這些地圖我早已經刻在腦子中了，這地圖的作用也沒有了。”黃謙轉過身，看向阿瑾。

  第一次，阿瑾第一次在黃謙的臉上看到一種名為悲愴的表情……一直以來，似乎自己的老師黃先生，臉上隻有漠視一切的淡然和暴怒兩種神情……從未見他歡喜或是哀傷。阿瑾甚至揣測黃謙笑起來、哭起來會是什麽模樣……如今，雖是沒有見得黃謙落淚，但總算在黃謙臉上見到第三種表情了。

  “先生為何如此？”

  “為何如此啊……”黃謙似乎被阿瑾這個問題問住了，轉過頭來，看著阿瑾，“我和你是一樣的心思。”

  說罷，不再多言，臉上的神情更是瞬間消失，似乎剛才隻是錯覺一般。

  阿瑾聞言，不再多問，因為阿瑾看得出來，黃謙不想說，黃謙若是不想說，也不好多問。

  靜靜地看著那火盆，盆中的炭赤紅，映紅了阿瑾的臉。

  酉初、大將軍府、正堂

  “諸位。”正當飯局將盡的時候，安定山卻是開口了。

  在場都是武將，雖是盛宴，但在場仍是不少人都穿著輕甲；安定山更是身穿鎖子甲，舉杯夾菜之時甚至不時的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手持酒杯，臉上微紅，安定山看向眾人，“我看諸位人醉體乏，不如今晚就不回去了，先在我這將軍府歇息一晚吧。”

  安定山的話聽上去有些隨意，眾人靜了一下，隨即便又是恢複先前的氣氛。

  “大將軍這話可就有些兒戲了。”一人從桌前站起，抱拳，“下屬可不比大將軍清閑啊，末將身負鎮守晦明門之職，若是貿然離開，被陛下得知是要受到重責的。”似乎還怕安定山不同意似的，說著還理了理衣襟。

  “盧將軍果真是盡忠職守啊。”

  盧明文一笑，抱拳道，“大將軍說的可就有些……”

  盧明文話還沒說完，安定山便揮手打斷了，“若是我不準呢！”

  安定山此話中透著威嚴，說話之時，眼睛直盯著盧明文，似是瞄準獵物的獵豹，若是獵物有絲毫異動，便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將獵物撕得粉碎！任誰都聽得出來，安定山是很認真的在說話，其中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成分。

  安定山一句話，原本頗為熱鬧的晚宴竟在一瞬間便靜了下來。

  “大將軍這話可就有些讓人不理解了。”說著，盧明文習慣性的去摸腰間，待到手落空，這才意識到自己參加盛宴之時，佩刀已經被收走了！但所幸，並非盧明文一人意識到事態不對，已有數人朝著盧明文的身邊靠近，眼睛皆是直直的盯著安定山。

  劍拔弩張之時，阿瑾從安定山身後屏風後走了出來，雙眼掃視眾人，輕輕一笑，似是沒有看出場麵的異變，輕聲道，“若是本宮也要求諸位將軍這麽做呢？”

  陡然見到阿瑾，在場之人皆是大驚，雖是沒有見過太子，但阿瑾身後那一身黃褐色衣服，手中拿著戒尺的黃謙又有幾人不認識？昨日因為清明門守將頂撞太子而被太子直接關入牢城的事可早就在長安傳開了，雖說其中有唐動的不是，但永昌帝得知後卻仍然判定唐動之罪，眾人這才知道，永昌帝是要給太子立威的……這節骨眼，又有幾人還敢對太子露出一絲不敬？

  “拜見殿下！”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這麽一句，眾人一聽，這才回過神來，也是跟著跪了下去。眨眼之間，在場數十人盡是全部跪了下來。

  “殿下今日可是有違禮數啊。”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句，眾人抬頭，定眼一看，這才發現：阿瑾身上穿的可不是什麽太子的八龍蟒袍，而是皇帝的龍袍！

  看到這個，在場之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頓時便有數人附和，“太子所言甚是，大將軍之前所言正合我等心意，我等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甚至有人直接問安定山，“大將軍，不知還有多少房間？”至於之前的盧明文，此時的臉上哪裏還看得出半點不同意的意思？

  “殿下為何謀反！”雖是不少人都選擇了識時務，但仍是有人站了出來。

  那人才站出來，黃謙已在身後提醒阿瑾，“是驍騎營統領之一的嶽鍾山。”

  “殿下是打算以下犯上嗎！殿下此舉不免有些不孝吧！”

  嶽鍾山還想說什麽，安定山卻是容不得他再多說一句話，手指半空一揮！

  嗖！

  破空聲傳出，待人們反應過來，嶽鍾山眉心之中已是紮了一支飛箭，隨後便重重的倒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了！

  嶽鍾山倒地的聲音傳出，臉上雖是還帶著怒容，但眼中卻是驚恐的眼神！正堂之上的空氣似乎凝結一般，人群徹底靜了下來，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不說話了？”阿瑾上前一步，看向眾人，臉色冰冷，“那麽就請各位好好休息一晚吧，順便……看看這長安的煙火。”

  說罷，大將軍府庭院的大門砰地一聲合上，關門的聲音傳來，眾人皆是忍不住的朝後看去，大將軍府庭院之中更是有無數煙火點燃。

  嘭、嘭、嘭……

  此時秋季，雖然才是酉初，但已日落，雖然沒有徹底陷入黑暗，但這煙火點燃，綻放於天邊倒也十分顯眼。

  一朵朵的煙花肆無忌憚的綻放，響徹了整個將軍府。入耳的唯有那轟隆之聲，似乎耳膜都要炸裂似的。

  隨著那煙火的點燃，綻放，大將軍府四周牆壁上更是出現無數弓箭手，安定山身後的屏風後也是走出近百刀斧手。

  “還請諸位將軍在這大將軍府安穩些，因為，我給這些人下的命令可是……妄動者、格殺勿論……哈哈哈哈……”安定山說罷便是大笑，轉過身去。

  阿瑾透過正堂大門看向外麵的天空，紅色的煙花似乎染紅了天際，“這一夜，皇城的主人便要換一換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