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安定山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106
  走過大將軍府門時,門口守衛的目光便有些陰冷,也不知由於常年戍守邊關而自然有的陰冷殺氣,還是由於……不屑。

  “若是一般守衛,看到我這當今太子,隻怕早就誠惶誠恐了吧,也唯有舅父帶出的兵……或許是受了舅父的影響,對我才這般眼神吧。”看到那目光,阿瑾也唯有無奈的幹笑幾聲,其中透漏出來的更是一種無奈。

  “老夫在此已經等你一個時辰了。”

  阿瑾才走進正堂,安定山的聲音便已經傳來了。

  整個正堂不似一般尋常人家中的布置,大將軍府的正堂牆壁之上赫然掛著刀劍各一柄,刀劍交錯,雖是靜靜地掛在正堂牆上,卻好似傳出刀劍撞擊傳出的金屬聲……這是刀劍上斑斑鏽跡傳出的殺氣,是一種真實的錯覺。牆壁之下便是一張椅子,正堂中唯一的一把椅子!正堂兩側擺放的是兵鑭,兵鑭之中無數刀槍劍戟也盡是使用過的痕跡,雖不像牆上的那刀劍一般有了鏽跡,但也沒有嶄新武器的那種棱角生硬之感。雖然這這正堂中沒有一絲植物盆景,看不出什麽季節變化,但這正堂中傳出的另類的寒意卻是遠比如今秋季自然所有的寒意強烈的多。

  安定山坐在那椅子上,旁邊桌上放著一杯茶……不……不是茶!雖是茶杯,但那茶杯中盛的哪是茶?完全是殷紅色的!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腥味,阿瑾幾乎瞬間便明白了……那杯中的,是血。

  似乎是察覺到了阿瑾的目光,安定山斜眼看了看杯中血,輕笑一聲,“不比你在皇宮安穩,我在邊關習慣喝牛羊血了。”

  見得眼前之人說話,阿瑾這才細眼看去,自幼生長在皇宮,這舅父更是常年戍守邊關,說起來,阿瑾這才是第二次看到安定山,之前那次是在城牆上,但由於夜色的緣故,看的並不清楚。

  此時的安定山已經脫去了盔甲,如今已是深秋,秋風吹在身上有些寒意,但是安定山此時身上隻是穿著寬鬆的灰褐色長袍,似乎這秋季的寒意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麽。雖是穿著灰褐色的長袍,但將人顯得更加滄桑了;由於有些距離,看不清楚,但還是隱約可以看出安定山手背上的些許疤痕;由於常年駐守西方,臉上呈現一種特殊的黑;頭發看上去有些灰白,但配合那臉上的剛毅,卻讓人感覺不到衰敗,相反的,那灰白的頭發卻給人一種力量感。

  兩隻眼睛眯著,嘴角微動,“傳聞那黃謙與你幾乎是寸步不離,為何今天隻有你一個人來?那黃謙呢?”說罷,右手便是拿起側桌上的茶杯喝下些杯中的血。

  雖是沒有滴落下來,但那血卻是順著嘴角微微流下一些,將下巴的胡子都沾到了一起。隻是看安定山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在乎。

  阿瑾深吸一口氣,作揖,“說起來,今日算是阿瑾第一次見到舅父,舅父是阿瑾為數不多的親人了,那黃先生雖說是阿瑾恩師,但比起舅父來,始終是個外人,帶他來……不好!”

  “好一句外人呐!”安定山一拍手,看似輕輕的一拍,但是傳出的聲音經過正堂牆壁的反射卻是顯得極大。

  阿瑾聽得那聲音甚至有些愣了:那雙手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謝瑾,如今看到你,我終於知道為何你父皇暗害你母親之後,你還能無動於衷這麽多年了!不愧是謝家的人呐!”安定山猛地將手邊的茶杯掀翻,茶杯摔在地上,瓷杯頓時碎裂,杯中的血四濺,濺了一地……甚至站在一丈外的阿瑾身上也沾染了不少。

  那血濺在阿瑾身上,蟒袍之上繡著的龍首沾染著血跡,遠遠看上去當真有些猙獰。

  “教導你近十年的恩師在你眼中竟然隻是個外人,你母親在你九歲的時候便過世了,想來你現在連你母親是什麽樣子都記不起了吧!”

  安定山這話完全是吼出來的,茶杯摔在地上,四射出去的碎片擊打在地麵上發出似是刀劍出鞘的尖銳聲。安定山睚眥欲裂,“莫以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殺你!殺了你,這天下還能由謝王爺的兒子來繼承!”

  這話一出,阿瑾徹底的呆住了!早些時候和黃先生的對話瞬間便回響在耳邊——

  “若是不會答應,方才在城下他也不會射出那一箭了!若不是心中對你抱著萬一的希望,以他的個性,哪管你是什麽太子,隻怕早就將你一箭射殺了。”

  “先生這話可就錯了。他之所以沒殺我,隻怕正是由於我的身份吧。若是不在乎我的身份,不在乎這一平江山到底能不能安穩,隻怕當初他便反了吧。”

  “老夫不欲與你多解釋,你我孰對孰錯,今日午時你拜訪安定山自有結論。老夫這麽多年隻怕還沒有看錯過什麽人。”

  ……

  ‘先生當真慧眼……雖是第一次看見舅父,卻一眼便看出舅父想些什麽!’

  回響起來,阿瑾隻覺得腿都有些發軟,身子更是忍不住的有些顫抖,“舅父說這話說的可就讓侄兒心中惶恐了。”雖是說話都感覺有些費力,但還是堅持著說了出來,“侄兒這些年可一直掛念著母後,八年前,當阿瑾得知母後是如何被李平萱所害後,便用了同樣的方法殺了李平萱,阿瑾自認這殺母之仇已經報了。”

  “哦?”聽到阿瑾的話,原本暴怒的安定山竟是一瞬間恢複了冷靜,雖是如此,但手中卻是握著不知從何處抽出的一把長劍,直指阿瑾的頭,“外界傳聞,你母親是病死的,但我得來的消息卻是中毒而亡!至於那李平萱,我雖是沒有得到什麽詳盡的消息,但絕對不簡單。”

  阿瑾聽到這話,胸膛瞬間起伏的厲害,呼吸陡然加快,“母後最喜歡的用的香料被李平萱掉包,其中摻雜了升律散!母後宮中常年用的都是那種香料,長此以往,體內必然積累了許多……雖然升律散有安神的功效,但與迎春花花粉混合卻會變為毒藥!”

  “是了。”安定山聞言一怔,放下手中的劍,看向地麵,喃喃低語,“你母親最喜歡的便是那迎春花。”又抬頭看看阿瑾,臉上還掛著不相信的表情,但還是問道,“那你是如何殺了李平萱的?”

  “毒!”阿瑾抬起頭,直視安定山的眼睛,似乎第一次這麽毫無畏懼的看著安定山的眼睛,“李平萱是安黎人!按照安黎習慣,必然要吃酵紫糕的!侄兒便在她宮中盆栽中撒了些符令花種子!”

  安定山看向阿瑾的眼睛,其中透漏出的恨意根本不是能掩飾出來的,那種恨意,似乎連自己都比不上,“那又如何?符令花與酵紫糕又有什麽關係?”

  “當然沒什麽關係!”阿瑾雙拳握緊,胸膛起伏,“可若呼吸了符令花的花粉,吃了酵紫糕之後沐浴了呢?”阿瑾一笑,“沐浴之後全身血液便流動的更快,如此加上符令花和酵紫糕的效果,便會讓人昏睡!”

  “昏睡?”

  “沒錯,不僅僅是昏睡了,甚至是嗜睡!”阿瑾臉上露出一絲猙獰,“嗜睡便讓人感覺是氣血不足……連宮中的禦醫都被騙過去了,氣血不足,自然是要補氣養血的……這樣,開出來的方子中便少不了一味藥材——人參!那李平萱原以為喝了一碗參湯能好些,不想正是那一碗參湯要了她的命!一碗參湯喝下去,當晚,她便中毒而死!相比於母後死的那麽痛苦,她死的可就痛快多了,一絲掙紮都沒有,直接窒息而死!”

  “喝下參湯之後中毒,這毒讓喉嚨腫大,堵住了氣管甚至於不能呼吸……你僅僅是撒了些符令花的種子!”想通之後,安定山甚至都忍不住退後一步,“李平萱是八年前死的,也就是說……你當時不過十二歲!”繞是殺人無數的安定山心中都是忍不住有些顫抖,“你當時僅僅不過十二歲,如何能想到這些!你……完全不像外界說的那般生性怯懦!”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阿瑾全身仍是有些顫抖,“無論是誰殺了母後,我定要他死!”

  安定山後退,坐在椅子上,看向阿瑾的目光中第一次多了些凝重,“不愧是我安家的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腸……也沒丟謝家的臉,心計……這般恐怖!此等計謀,怕是這天下都沒幾人能想得出來吧?符令花?隨處可見,那種子極小,且極容易粘在身上,即便事後有人查到那符令花的,也沒人能想到是你做的吧。”

  “那藥性來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清晨禦醫也隻能查出李平萱是因為窒息而死,但是身上卻沒有查出任何痕跡……僥幸,八年了,還沒有人發現是我做的。符令花是我一平特有的花,安黎怕是還沒有人因為這符令花而死吧,她李平萱算是第一個。”

  “好、好、好!”麵對阿瑾,安定山也隻能拍手道,“若非親耳聽到,怕是別人無論如何都琢磨不透這李平萱到底是怎麽死的!”安定山猛地站起,手中長劍猛地一甩——

  猙!

  長劍直接穿透地上的石板,竟是沒入數寸。劍身劇烈的搖晃,似要擺脫地麵的束縛一般。

  “縱然不知你所說到底是真是假,但這說法我接受了!這法子,是那黃謙教你的嗎?”

  “盡是侄兒一人策劃,黃先生對此一無所知。”

  “說,你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安定山走到阿瑾麵前,臉上第一次不見了威嚴,稍稍流露出一絲溫情,“你為你娘報了仇,舅父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

  舅父……阿瑾聽到安定山說出這兩個字便明白了,自己勸說舅父可以說沒有什麽阻力了!

  阿瑾立刻跪下,“侄兒此來不為其他,隻求舅父助侄兒登上帝位!”

  “你……”安定山眼睛猛地睜大,甚至忍不住退後一步,再看向阿瑾眼中已經有些殷紅,“陛下隻有你一個子嗣,你為何著急?隻需再等個一兩年,那帝位必然是你的!你何必冒著被後人謾罵且失敗的風險如此著急的要登上那個位子!”

  “侄兒敢問,舅父對父皇所為如何看待!”阿瑾抬頭,“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是父皇一味隻知和親!二十一年前散南平原一戰,舅父殲滅沉荒一萬重騎,那時沉荒與安黎膠著,當時舅父手握兩萬輕騎,若是一鼓作氣,現在的沉荒怕有一半疆土是我一平的了!舅父,你鎮守天水十二年可有戰事?不過是鎮守、鎮守、再鎮守!舅父如今更是年老,侄兒敢問,除卻當年散南平原一戰,舅父可曾經曆其他大戰?舅父!您空有淩雲之誌,可父皇沒有!”

  阿瑾伸手指向門外……那是皇宮的方向!

  “如今父皇讓謝彥南迎娶安黎吉安公主、更讓崔尚書之女遠嫁沉荒以聯合沉荒……侄兒敢問,舅父對父皇這和親的做法真的滿意嗎!舅父對父皇真的滿意嗎!”

  安定山後退兩步,雖是穿著寬鬆長袍,但仍是看得出胸口的起伏,安定山猛地抬頭……眼睛有些殷紅,甚至是熾熱!

  “十二年前得知謝天澤廢你娘親另立新後我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次年得知靜楓死訊,若不是擔心沉荒,早就率兵反了!”眼見看向皇城的方向,口中卻是厲聲,“你想怎麽做!”

  “今日未時,黃先生將親自前來,到時會與舅父說明。”阿瑾站起,“阿瑾之事,還望舅父不要對黃先生透露分毫。畢竟……這逼宮之事還要有人來背負這個罵名。”

  “好!”安定山拔起地上的長劍,“你倒是兼並了謝家的狡猾與安家的狠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