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謀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3439
  寅末卯初,清晨的光才剛剛灑下,從城牆看去,遠處還依舊是一片漆黑。

  長安城外陡然出現一道光點,城門之上的守軍剛欲看個究竟,一陣馬蹄聲卻已經傳到了耳中。

  “快開城門!”為首之人一身鐵甲,在清光的照射下更是折射出令人心寒的銀光。勒住韁繩,胯下戰馬嘶鳴,這時城牆上的人才發現,這人胯下戰馬竟是也套著一層紅色薄甲,頭部更是隻露出兩隻眼睛,雖然不能看清楚,但聽這說話之人的聲音,卻也聽得出怒意。

  “城門卯末辰初才開。”城門之上守軍答道,“你們來早了一個時辰!”

  為首那人聽得這話也不多說,隻見馬上彎弓便是射出一箭!

  城牆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箭矢破空聲還沒傳到,其中一人便被那箭射中,巨大的力量更是擊穿了那人的腦袋!箭矢深深紮入身後的牆上,劇烈晃動的箭羽發出令人心寒的低鳴。

  隻此一箭,城牆上便騷亂開來,“大膽,擅殺守軍,罪當處死!”

  “破虜大將軍安定山回京,爾等速速開門!”麵對城門之上的叫囂,那人身後走出一騎,也是一人一騎,手執長槍,直指城門,“若是耽擱了時辰,爾等狗頭便留不到明天了!”

  “原來是安定山安大將軍。”正當城門守軍打算開門的時候,城牆上卻是冒出一人,看上去有些幹瘦,但一身輕甲,明顯也是個將領,那人朝著樓下一望,嘿嘿一笑,“可這城門規定是卯末辰初才開,這可是陛下的命令,若你沒有陛下聖旨或是金牌,我也不敢放你進城啊。”

  “這聲音有些熟悉,不知你是誰啊。”樓下傳來一身慵懶的聲音,不過說罷,城下二十騎中不知是誰便射出了一箭。

  幸虧樓上那人躲得快,方才躲過一劫,但頭盔卻也被那箭矢射走了。

  樓上那人冷汗瞬間變流了出來,摸摸腦袋,頓時暴怒,臉上皮肉更是擰成一團,完全變了形狀;聲音更是一瞬間沙啞,似是一隻鴨子,“安定山!你不過是大將軍,我唐動可是清明門守將,論官位僅僅比你低了一階,你無權殺我!”話說的雖然大聲,但卻躲在城牆之後,沒敢再冒出頭來。

  “破虜大將軍若是無權殺你,不知本宮有沒有那個權力?”

  正當那人尖叫之時,背後卻是傳來聲音,唐動轉身一看:雖是沒有侍衛跟隨,但身上的八龍蟒袍哪是一般人能穿的?尤其是身後跟著那一身黃褐色衣服的人——即便沒有身上的八龍蟒袍,這黃褐色衣服的人若是出現在城中隻代表他前麵的是太子!

  “末將拜見太子。”唐動一反應過來便是跪下,額頭上的冷汗更是流出,雖然安定山被安置在天水關十二年之久,但安定山的妹妹畢竟曾是當今太子的親母!這層關係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甚至沒有多少人提起,但唐動乃是朝中老臣,卻是知道這點的。

  唐動話語一落,身後那些士兵便也跪了下來。

  阿瑾也不顧跪在地上的眾人,轉身便走到城門之上,看向樓下:

  雖是夜色沒有完全褪去,但清晨的薄光已經灑下不少,門下二十騎都是可以看清楚的:除卻走在最前麵那陌生的人抬頭仰視,眼中有些審判的意味外,其他十九人都是一臉漠然,似乎樓上不管站的是誰都與自己毫無瓜葛。

  阿瑾朝著樓下一拜,高聲道,“得知舅父今日便能抵達長安,侄兒在此已經等候多時了。”

  阿瑾話語剛落,安定山便是彎弓射箭。

  鐺!箭矢紮入距離阿瑾身後的城牆上,箭矢飛過,距離阿瑾最近時隻有數寸的距離!

  從阿瑾話落到箭矢紮入城牆,前後不過數息的時間,“舅父這個稱呼可不敢當啊。”

  心跳在剛才箭矢飛過的時候更是陡然加快,甚至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箭矢飛過尖銳的破空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雙腿似乎都有些軟,但仍是強倚著城牆,不表現出心中的恐懼,“舅父說笑了,自從母後過世之後,舅父便是侄兒為數不多的親人了,侄兒對舅父可是思念的很。”

  “還不開城門。”阿瑾還沒發話,阿瑾身後的黃先生已經開口了,聲音如萬年不化的寒冰,“耽誤了太子的要事,即便你是朝中重將,也難逃一死。”

  黃謙聲音雖是冰冷,但透漏一絲陰毒,唐動甚至有種預感,若是自己拒絕,黃謙下一刻便會令人捉了自己!心中雖是萬千念想,但還是轉身,朝著傳令官揮手,下令道,“開城門!”

  吱呀聲傳出,城門逐漸打開。

  城門隻是打開一條縫隙,也不待城門完全打開,二十騎便徑直穿過城門。安定山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待到走遠之時才喊出一句,“待我向陛下述職之後,就你母後的事情,我還要好好向你質問一番!”

  說這話時,安定山甚至沒有回頭多看阿瑾一眼!

  也不知安定山是否能聽到,但阿瑾還是喊出聲來,“不必舅父來找侄兒了,今日午時,侄兒定會親自登門拜訪舅父。”

  待到完全看不到二十騎的影子,阿瑾才回頭,看向跪在背後的唐動,“唐動身為清明關守將,對破虜大將軍不敬,按照軍規當如何處置?”

  唐動心中一凜,還沒來得及說話,黃謙卻已經開口,“按照軍規,當杖責二十!”

  “破虜大將軍戍守天水關多年,此次回京述職定有要事稟報聖上。”阿瑾冷冷一笑,“耽誤軍機要事,按照軍法如何?”

  “依情節大小,輕則杖責二十,重則直接處死。”

  黃謙聲音一落,唐動心中已經惶恐,一般人若是打上四十軍棍,即便不死也要殘了!想到這裏,也顧不得處境,便是尖叫起來,“我不服!破虜大將軍此次回京不過是述職,哪裏來的軍機要事!前二十軍棍末將受了,第二條末將如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怎麽?你是說我處事不公?”阿瑾聞言,語氣立刻冷了下來;阿瑾還想說什麽,黃謙卻已經一步跨服,走到阿瑾麵前,手中戒尺指著唐動,“唐動屢犯軍規,更對太子不敬,按律當斬!”說罷,便是命令左右要直接捉了唐動。

  “末將沒有!”性命攸關,此刻哪裏還在乎什麽禮節?唐動直接站了起來,後退幾步,“眾人皆知,破虜大將軍乃是太子親舅,隻因為末將頂撞了破虜大將軍,太子竟要直接處死末將,這等莫須有的罪名,恕末將不能接受!”

  雖是退後,但太子下令了,左右哪敢拒絕?七八個士卒直接便將唐動綁了。

  “直接壓入長安牢城,最後如何處置,本宮自會向陛下稟明的。”

  說罷,阿瑾也不顧身後唐動的尖叫聲,便是直接走了。

  待到了太子宮,阿瑾才迫不及待問道,“黃先生,你一向不主張我如此借助皇權專橫的,今日阿瑾本想給那唐動四十軍棍便罷了的,但是先生為何卻直接要處死唐動?”

  黃謙一笑,幹枯的臉頰在這一笑之下更像是幹癟的老筍,“你為何要處置那唐動?”

  “自然是因為他……”阿瑾猛地醒悟,又是稍稍一歎氣,“先生果然……我處置那唐動自然是因為他冒犯了舅父,但更重要的便是為了明日的逼宮而拉攏舅父。舅父在城下的那一箭便說明了問題,舅父……果然是對母後的死一直耿耿於懷的。”

  “這唐動竟然如此對待破虜大將軍,明日難保不會出什麽簍子,與其這樣,倒不如提前除了他!”黃謙手中戒尺輕輕劃過脖頸,“清明門是北門,雖然不能與朝陽、廣清、崇武三門呼應,但若有變,也能多些助力。”黃謙手中戒尺輕輕擊在桌上的地圖,“今日早朝,這事怕是滿朝都會知曉,這也給滿朝一個信息:誰對破虜大將軍不敬,便是對你這個太子不敬……如此一來,明日破虜大將軍宴請眾人,誰敢不來?”

  阿瑾眼中露出驚色,看向黃謙的目光甚至都有些變了,“先生……莫不成昨日先生與我提起此事的時候便料定舅父今日會從清明門走……料定這清明門守將會對舅父不敬?”

  “清明門嘛……破虜大將軍坐鎮天水關,從天水關趕往長安雖是有幾條路,但最近、最快的便是走清明門;再者,若是你舅父你對母後的死在意,他必定想早些到長安的,他就會走這清明門!若是他今日沒走清明門,也就說明他對你母後的死並不在意,那麽我們甚至沒有去找他謀求明日幫助的必要了。”黃謙手中戒尺指著清明門,“隻此一個清明門,便能確定明日的行動到底能不能按照設想進行了。”又看向阿瑾,似乎沒有看出阿瑾目光中的其他意思,“清明門守將唐動與安定山不和,這若是想查,自然是能查到的。”

  “先生高見。”阿瑾長歎一口氣,看著桌上的地圖,“先生隻怕是把能想到的都用上了罷。今日午時,阿瑾便去將軍府見一見舅父,舅父會答應罷……”

  “若是不會答應,方才在城下他也不會射出那一箭了!”黃謙收起地圖,“若不是心中對你抱著萬一的希望,以他的個性,哪管你是什麽太子,隻怕早就將你一箭射殺了。”

  “先生這話可就錯了。”阿瑾搖搖頭,“他之所以沒殺我,隻怕正是由於我的身份吧。若是不在乎我的身份,不在乎這一平江山到底能不能安穩,隻怕當初他便反了吧。”

  “老夫不欲與你多解釋,你我孰對孰錯,今日午時你拜訪安定山自有結論。”黃謙走出房門,“老夫這麽多年隻怕還沒有看錯過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