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世事如此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587
  再轉眼,已是莫愁湖上。

  一葉小舟,在那莫愁湖上劃開。在燈光閃耀的湖上,這一葉扁舟倒是顯得不起眼了。

  一方小桌,三兩金樽,玉壺薄酒,加之船頂清燈,花魁之選結束後,長孫長擊如約隨著太子瑾、彥南、凝蓮,四人登船共飲。

  “這位便是當日在殿上奏出一曲《相思否》的崔姑娘吧。”雖是著了男裝,卻沒瞞過長孫長擊的眼睛,長孫長擊說罷便看向太子瑾和彥南。

  似乎是看出了長孫長擊的疑問,阿瑾一笑,解釋道,“崔姑娘是崔尚書之女,與謝世子更是青梅竹馬,此次崔姑娘外出便是謝世子偕同的,世子來了,崔姑娘便一塊來了。再說,都這個時候了,若是讓崔姑娘獨自回去,彥南兄怕是也不太放心吧。”

  阿瑾說到‘與彥南更是青梅竹馬’的時候,凝蓮臉色忍不住一紅,更是偷偷看向彥南,隻見彥南一臉正經,還不禁的點點頭,“對,凝蓮獨自回去,小王是不放心的。”

  那副正經的模樣讓阿瑾也是忍不住掩麵,整個小舟的氛圍似乎都因為彥南方才的舉動變得輕鬆,長孫長擊更是輕輕咳嗽兩聲,“彥南兄與崔姑娘如此親密,莫非已經已經盯下了婚事?”

  聽到長孫長擊的話,凝蓮心中一動,雙手微微攥緊,忍不住喊出,“沒……”

  彥南卻是打斷了凝蓮的話,“當然沒有,凝蓮母親與小王母親是親姐妹,由於母親的關係,父王與崔尚書也……算是朋友,所以小王和凝蓮關係自然是極為親近的。至於長孫兄說的婚事卻是無稽之談。”

  阿瑾聞言臉色不變,悄悄看了一眼凝蓮,隻見凝蓮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攥緊的雙手慢慢鬆開,臉色似乎也變白了一些,語氣還似平常,“家父也從未和小女說過什麽婚事,還請長孫王爺不要再說了。”

  “這個本王懂,這一平風俗如此,倒是本王口誤了。”長孫長擊輕斟一杯,輕笑道,“本王便自罰一杯。”說罷,長孫長擊一口飲盡杯中酒。

  之前在那花船上的時候,長孫長擊便一直在飲酒,如今飲盡一杯竟依舊麵色如常,這份酒量確實不小。

  “之前在船上看到太子,本王也是一驚,不知為何太子竟會到那種地方?若是沒有記錯,一平風俗對此還是有些不容的。”雖然此事涉及皇家顏麵,但長孫長擊似是不知一般,看他臉色還是依舊,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阿瑾的的臉,隻是那眼睛微微眯著,也不知本就是有這種習慣,還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眼神,“方才若不是彥南兄也在那船上,由於本王口誤,倒是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遠看長孫長擊,隻覺得粗狂,或許會以為隻是個莽夫;但如今近了細看:長孫長擊長得其實還算清秀,隻是由於是西北人,身材不免比東方人魁梧的多,這也就給人一種粗獷的感覺。

  聽得長孫長擊這話,也不待阿瑾回答,彥南抬手,接過長孫長擊的話,“聽聞沉荒使臣對我一平國的豐收節頗感興趣,安黎、沉荒兩國使臣皆是滯留長安,想要見識豐收節後才回國。恰逢那散花樓請來方黎先生,凝蓮自幼學習音律,對方黎先生自然是極為欽佩的,我便帶著凝蓮來了。至於太子,想來長孫兄也是知道的,太子對音律也是極為喜愛的,小王便將太子也拉過來了。結識方黎先生之餘,想到這長安花魁名滿長安,我等便順路去見識了……如此,便遇到了長孫兄。”

  “哦?”長孫長擊一笑,雖是看到凝蓮微皺的眉頭,卻視而不見,隻是輕輕搖頭,“如此倒是本王多想了。”

  “不知長孫兄想到什麽了?”阿瑾聞言,抬頭看著長孫長擊,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似萬年不變,“長孫兄的灑脫讓本宮意外。”

  “哦?”聽到阿瑾的話,長孫長擊一愣,似乎聽到這話很是意外,但很快便笑起來,“哈哈哈……我西北本就沒那麽多繁文縟節,本王也是習慣了,不想卻讓太子誤會了。”

  “不知王爺是否真的對那清風、冷月和紅花三位姑娘有那心思?”聽到眼前三人盡是說些自己不懂的東西,尤其是彥南竟是說謊了,這讓凝蓮眉頭有些微皺,但也知道眼下不能直接說出來,便說出自己另外所想,“還是說王爺隻是如船上的那些人一般?”

  凝蓮這話一出來,不僅是彥南和阿瑾有些怔住了,就連長孫長擊也是一怔。

  對凝蓮突然問到這個問題很是意外,尤其是最後那句‘還是說王爺隻是如船上的那些人一般’,長孫長擊心中更是泛起漣漪,卻還是耐心問到,“不知崔姑娘為何突然這麽問?”

  “不說清風和紅花,且說那冷月。那張公子對那冷月傾心,王爺為何還讓彥南哥哥將那冷月買下送你?”看阿瑾和彥南臉色變化,凝蓮自知自己應該是說錯什麽話了,隻是眼下長孫長擊已經開口問自己了,凝蓮也沒有不搭理的道理,“王爺這做法與拆散別人有什麽區別?”

  聽到凝蓮這話,長孫長擊頓時淩亂,隨後更是看向阿瑾和彥南,似是想要二人替自己解釋一般,隻是阿瑾和彥南卻低頭,似乎沒看出長孫長擊的意思。長孫長擊看向凝蓮,臉上帶著一絲戲謔,“難不成崔姑娘認為那張元思是真心喜歡那冷月?說不得日後這冷月和那張元思還真能結為連理不成?”

  “難道不行嗎?”長孫長擊說那話的時候,臉上的不屑……甚至連那唾棄都是沒有掩飾的,這更是激起凝蓮的怒意,“人家張公子對那冷月姑娘一片傾心,為何王爺卻是這一副不屑的模樣?”

  凝蓮說完這話,彥南便有些後悔了,生怕長孫長擊會有什麽過激的激動,畢竟西北民風彪悍,尤其這長孫長擊身處高位,從前幾日永昌帝大壽典上,更顯示這人是個狠茬。凝蓮這樣說長孫長擊,若是長孫長擊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怕是會對凝蓮不利。目光瞟了一眼阿瑾,阿瑾眉頭也是微皺,怕是太子也想到了這些!

  隻是彥南的擔心好像是有些多餘了。

  凝蓮的話雖然有些尖銳,但長孫長擊卻是長舒一口氣,“如此說來,倒是本王看錯姑娘了。”說這話時,心平氣和,絲毫看不出怒意……長孫長擊這幅模樣,甚至讓彥南和阿瑾誤以為自己看錯了。

  “隻是姑娘可曾想過,這張元思能出十萬白銀,必定是大富之家,我是沉荒國人,對長安自然是不熟悉的,但身為長安錢莊的大少爺……長安錢莊,若是一般的錢莊,敢以長安命名嗎?”長孫長擊搖搖頭,“這樣的人家,姑娘認為那張元思的父親會同意他倆的婚事嗎?姑且不說這個,姑娘為何就認為這張元思是喜歡冷月這個人,而不是冷月的那副模樣呢?”

  說罷,長孫長擊冷笑道,“怕是玩弄過幾次就棄之如敝履了!”

  “你胡說!”凝蓮漲紅著臉,雖是知道對方說的可能是真,但仍是倔強著,“我看那張公子儀表堂堂,哪裏像是什麽薄情之人……”說到這裏,凝蓮聲音也是低下去,顯然,凝蓮對於自己說的話也是有些不相信的……

  “其實……”看出凝蓮的外強中幹,長孫長擊冷冷道,“要驗證的話也很簡單,快則半個時辰,慢則數日,必可得出結果。你我要不要就以此來賭一把?”

  “你……”凝蓮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怎麽做?”

  話說到這裏,阿瑾和彥南也是提起了興趣,不過之前看長孫長擊為人,心底也有些不好的預感。

  “且不說張元思與那冷月是否能結為連理,且說前提,本王說這張元思隻是喜歡冷月的模樣,姑娘堅持說張元思喜歡的是冷月這個人。”長孫長擊搖搖頭,冷笑道,“如此自然是最簡單不過的。”長孫長擊看向阿瑾,“以太子的權勢,問不夜樓要了那冷月,怕不是難事吧?”

  “那些富賈花錢隻能買一夜,若是小王開口,這要的自然不是一夜,而是整個人了。”彥南代太子回答,“那三位已是長孫兄的人了。”

  長孫長擊聞言一笑,右手食指在空中輕輕一劃,“將那冷月的臉蛋劃破,留下一道永遠不可消除的疤痕,送給那張元思……我就不信,這張元思還稀罕臉上有一道傷疤的‘美人’。”

  彥南和阿瑾聞言心頭一顫:能被不夜樓推出來競選花魁的,那模樣自然是絕美,方才在那花船上看,這冷月模樣也是絕美,精致無比……可如此美人在長孫長擊眼中卻是一文不值,竟是說毀就毀……僅僅是為了說服一個人!

  “殘忍!”凝蓮抿著嘴,身子微微有些後傾,手指著長孫長擊微微顫抖,“你……你……你……”

  看到凝蓮這幅模樣,長孫長擊卻是笑了,“想來姑娘是誤會了。”隨後看到彥南、阿瑾臉上也是透著不忍,長孫長擊輕輕一笑,“本王的錯!看來是本王沒有說清楚啊。有種手段叫做易容,怕是諸位都聽說過吧?冷月那等精致的臉蛋怕是天下再難尋得第二個了,我也是不忍下手的。”

  聽得長孫長擊的解釋,三人臉色才略緩過來,“那冷月姑娘會配合嗎?”

  “她會的。”不知為何,長孫長擊說的極為自信。

  花魁之選結束,方黎如約在那散花樓頂閣闕一曲。

  夜色如舊,縱然是豐收節的夜晚,到這時候,路上也清冷的多了。

  散花樓中的客人幾乎都找到了今晚床上的另一半,唯有張元思還守在那散花樓一間空房。

  不知為何,這散花樓今晚卻是極為安靜,完全沒了往日的喧囂,隻是張元思卻是完全沒什麽心思理會門外的。

  正當張元思獨自一人喝著悶酒的時候,兩個壯漢卻是拽著一個藍色身影進來了。

  雖然臉被那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但是那藍衣卻是忘不了的,看到那藍色身影的模樣,張元思忍不住失聲道,“冷月……”

  聲音有些顫抖,似乎不敢相信,僅僅隻是半個時辰,前一刻還美麗得不可一世的美人竟是變得這般模樣。

  其中一人問道,“你就是張元思吧?”

  那壯漢的聲音中帶著不耐煩的意味,張元思不知對方打什麽主意,看那人的模樣,張元思隻得老老實實回答,“在下正是,不過……”

  話沒說完,那壯漢便不耐煩打斷了張元思的話,“我們王爺說了,婊子就是婊子,還裝什麽清高?什麽寧死不從都是空話,既然不能如我們王爺的意,就毀了,所以……”那人說到這裏,俯身拽起冷月的頭發。

  原本低著頭的人就這樣露出臉了——

  原本精致的臉此刻卻是被鮮紅的血液沾滿了,還有一些頭發被那鮮血浸濕,隨著血液慢慢幹涸,直接粘在臉上……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讓人揪心的是那精致的臉蛋上的一道傷痕!從右眼眼角一直劃到左邊嘴角,半個鼻子似乎都要被割下來了。那傷痕有多深?隻能看到傷痕邊緣翻起的白肉,一種陰森的白……或許經過了簡單的處理,或許是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那些傷口此時並沒有在留血,隻是那一臉的血汙、身前的血紅色卻是顯示這人傷的到底是多重!

  那臉被拽起,眼睛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嘴微微動了一下,但……也僅僅隻是動了一下!終於是沒有發出聲來。

  “我們王爺說了,你好像對這婊子很是傾慕,便讓我們給你送來了,當初你是想花十萬兩銀子買這婊子一夜?我們王爺說,看在你一片傾心的份上,這婊子就是你的了!以後都是你的了!不要你一個銅板!”那壯漢臉上帶著不屑,說罷便直接將冷月推向張元思。

  “啊……”眼見那滿臉血汙的人撲向自己,張元思幾乎是下意識的躲開了……隻留得那人無力的、重重的摔在地上!

  也不管張元思什麽表情,那壯漢冷冷道,“人我是給你送來了,怎麽處置是你的事了!”那壯漢說罷便直接回頭。

  也不看那兩個壯漢消失的背影,張元思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眼前倒在地上的人兒。張元思伸出手,似乎想要仔細看那人的模樣,但手剛剛伸出便如觸電一般猛地收回來,“不……”隨後,更是猛地起身,也不顧還留在桌上的折扇、玉佩,竟是連跪帶爬的跑出了說那散花樓的大門,一邊跑還一邊低聲喊著,“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張元思出了散花樓的大門便不見了蹤影。

  閣樓一角,長孫長擊看著張元思跑出去的背影,轉頭看著凝蓮,“怎麽樣,還要我多說什麽嗎?”

  凝蓮臉上盡是憤怒,雙手握緊,抿著雙唇,原本紅潤的雙唇竟是看不出一絲血色,沒有說話。

  看到凝蓮的模樣,長孫長擊冷笑道,“世事如此,姑娘還要看開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