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懂我的人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131
  若是平日,彥南帶著凝蓮上街,凝蓮必定極為高興,不玩個痛快定然是不願回去。但是如今,彥南幾日之前遇刺,身負重傷。本就擔心著彥南的身體,再加上怕回去晚了不能及時看到方黎先生,凝蓮對於這長安街上的小販、雜耍、河燈等倒是興趣全無了。

  “以往到這長安街上你是一臉的興奮,怎麽今晚倒是全然沒了興趣?”看出身邊玉人的索然,彥南不禁打趣道,“今晚可是一年一度的豐收節啊。”

  “那人之所以預約那間房,想來也是對音律極感興趣的,說不得也是位音律大家,凝蓮想在方黎先生來之前先與那人請教一番。”

  凝蓮話雖沒有直說,但是從凝蓮眼中卻是可以看出關切之意的,怕是擔心自己身體才是第一位的吧,彥南輕笑一聲,“今晚本就是陪你的,你若想回去,自然是隨著你意思的。”

  “嗯!”眼見彥南應允,凝蓮興奮的說出一個字,雖是一身男裝,但在沿路燈光下卻流露出不一樣的美麗。

  等到二人回到散花樓,沈三派人告知彥南,那房間的客人已經來了。

  登山散花樓頂,還沒推開房門,琴音便已經傳出了,隻是這琴聲中卻是透著一絲悲涼。

  “這琴聲……”彥南剛要敲門,凝蓮卻是製止了,“這琴聲的主人怕是不得意吧。”

  音,本就是以情動人,同樣一段琴音,外人聽來僅僅隻是一段琴聲,懂得音律之人卻是能讀出很多。

  彥南剛要說話,房內卻是傳來聲音,“既然來了,還請進來吧。”

  聲音中透著疲憊,但不失儒雅,隻是這聲音在彥南和凝蓮聽來卻有些熟悉,隻是一時想不出是誰。可既然屋內的人已經請自己進去了,自己又何必做作推脫?

  方一推開門,凝蓮便失聲,“阿瑾?”隨後才猛的改口,“太子殿下。”

  即便是彥南,看到屋內的太子瑾也是有些意外:皇家的儲君如何能來這煙花之地?不過隨後想到這次散花樓竟然能請得皇宮一道聖旨使得散花樓周圍一片禁聲,怕就是由於太子的緣故了。想到這裏,彥南也隻能暗歎一聲:傳聞太子好音律,不過為了聽方黎先生的簫聲,竟是從陛下那裏請來一道聖旨,這太子做的不免就有些過分了。

  ‘莫非永昌帝也昏了頭?竟特意為太子來這煙花之地下發一道聖旨?’

  雖然心中有些不忿,但是臉上沒有露出絲毫,低眉垂首,“太子。”

  “原來是彥南兄。”太子瑾看到進來的竟是彥南,也是有些意外,從琴前站起。一身青衫,腰間佩戴一塊碧玉,裝飾極為簡單,沒有絲毫的浮誇之氣,“家父與父皇本是兄弟,你我二人自然也是兄弟,何必太子叫得這麽生疏呢?”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彥南後退抱拳,“禮數所在,亂不得的。況且按照生辰,太子才是兄長。”

  “其實我還是喜歡那天你在瀟陶亭的模樣。”阿瑾聽到彥南的話,不再多言,隻是神情中卻是多了一絲厭倦,繼而有看向凝蓮,“崔姑娘來這怕也是為了拜訪方黎先生吧。”

  “太子……你認出我了?”凝蓮一驚,雙手禁不住的去摸摸自己頭頂的帽子,有去摸摸自己下巴的胡子,“還在啊,太子,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哈哈……想不到凝蓮姑娘竟是這般可愛啊。”阿瑾搖搖頭,臉上的笑意是真實的,絲毫沒有虛假,“昔日瀟陶亭先是聽得姑娘一曲《上邪》,隨後又在父皇大壽之時聽得姑娘一曲《相思否》。”阿瑾看向凝蓮一笑,“姑娘妙音豈能忘記?”

  凝蓮一聽,滿臉懊惱,“模樣能變,但這聲音卻是改變不了的。”說罷,似乎意識到了身份有別,看向阿瑾,帶著商量的語氣,“還望殿下不要說出去,畢竟……”

  “我知道。”阿瑾擺手,笑道,“我又如何能說出去?難道要我說,我堂堂太子來這煙花之地遇到了崔尚書之女?這消息傳出去恐怕世人還沒有評說姑娘的不是,滿朝文武都要先上折子請求父皇批評我了。”隨後走到琴前,輕撫琴身,“時間還早,你我皆是好音律之人,不妨趁著方黎先生來之前切磋一下?”

  凝蓮聞言,有些意動,但意識到身份有別,嘴角微動,似要拒絕,阿瑾卻是搶先開口了,“幾日前崔姑娘根據那三世緣的故事創出的一曲《相思否》可謂極好,阿瑾也根據那故事寫了一首曲子,還望崔姑娘點評一下。”

  彥南聞言,坐到一旁,若是之前不知道阿瑾的身份,說不得早就替凝蓮拒絕了,但如今知道阿瑾的身份,對方既然沒做出什麽過分舉動,彥南也沒理由阻攔。

  凝蓮本想拒絕,但對阿瑾提出的這個建議卻是欣然應允,“太子當日的一曲《渡紅塵》便遠超我了,今日太子能再奏一曲,且是太子親自寫的,小女子怕是第一個有機會聽到的吧?”

  “凝蓮姑娘能這樣想自然是極好,那麽阿瑾不才,就開始了。”

  凝蓮走到一處椅子上坐下,頷首微笑。

  阿瑾會意,低頭,手指撥動。

  阿瑾用的是七弦琴。

  琴,本就是彈給自己聽的樂器,最能表達自己的情感,如今阿瑾用琴,想表達什麽?

  琴,起。

  琴聲如風,似吹過原野,輕快中帶著歡愉,即便是如同彥南這般不懂琴瑟之人聽到這琴聲,心中也是一動。似乎是想沉溺在這琴聲中一般,阿瑾的眼睛已經閉上,撥動琴弦的手指也慢了下來,但……琴聲終究是不絕的。

  花有謝時,這風,也會停的……輕快歡愉的琴音陡變,似上一刻還是晴天,這一秒卻晴空霹靂,白晝變為黑夜,祥和不再,狂風肆意;似斷線的風箏沒了依靠,不知想要前往何方;似前一秒還在奔跑玩耍的孩童,下一秒卻斷了雙腿,隻能看著別人玩耍,自己卻隻能在一邊看著……琴聲音調雖高,但其中透露的卻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多久?也許隻是十數秒,琴音變得平緩。這平緩來的突然,前一秒還是高昂之音,這一秒卻變得近緩。

  至此,彥南已然聽不出這琴音中的意思了,隻是這琴音好似透露一種情感,想要感染所有人,隻是……這情,彥南不懂!

  屋中唯有三人,阿瑾、彥南和凝蓮。彥南不懂這琴,凝蓮卻是懂的。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凝蓮臉上的表情變化卻是寫著她懂……她懂這琴音在說什麽。阿瑾眼睛已經有些微微發紅,甚至那波動琴弦的手指也有些顫抖,臉色雖是不變,但若細細看去,仍是可以看出那掩蓋不住的哀傷。

  抿著雙唇,眼中盡是哀傷,隨著阿瑾指尖的音律流出,凝蓮也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想細細體會這情思。原本輕靠的雙手不知何時也是慢慢握緊,有些用力,雙手也如同那褪去了血色是的雙唇,唯有蒼白……

  噔……

  琴音陡然停止,這陡然停下的琴音甚至讓彥南有些不適應。

  “這琴,你們可懂?”雙手離開琴弦,臉上的情緒也收起,似乎方才彈奏時流露的情思隻是假的,臉上還是那萬年不變的輕笑,“不知在下這一曲如何?”

  “我不懂音律,太子知道的。”彥南情緒沒有太大的觸動,也隻是實話實說,“不過聽上去好像不錯。”

  “嗬嗬……”阿瑾輕笑一聲,似乎有些無奈,搖搖頭,隨後便是看向凝蓮,“崔姑娘,你可聽出來了?”

  “誒……”凝蓮長舒一口氣,沒有直說,雙眉緊蹙,看向阿瑾,隻是那目光中卻是有些傷感,還有……一股同情?

  “殿下之前說過,這是一首曲子,想來除了這琴譜,應該還有詞的吧。”凝蓮握緊的雙手鬆開,“殿下為何不唱出來?”

  聽了凝蓮這話,阿瑾眼中目光竟是多了一分激動,雙手握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來回轉了一圈,又看向凝蓮,語氣有些急促,“你……可聽出什麽了?”

  “小女子不才,的確是聽出一些,隻是殿下之前說過,此曲應該是根據那三世緣中的故事創作的。”凝蓮遲疑道,“可聽這首曲子竟是不知指的是什麽,似乎三世緣中沒有哪個故事與這琴中的故事匹配。”

  “好、好、好!”阿瑾連說三個‘好’字,阿瑾此時看向凝蓮的眼神中甚至有了熾熱,“聽過我這首曲子的人不少,甚至於昔日公孫無塵、張天機兩位先生都沒聽出我這曲中到底透露的是什麽。這次聽聞方黎先生要來,本是想看看方黎先生時候能聽出我意何指,不想遇到姑娘,而姑娘與我皆是好音律之人,本隻是試探一二,不想姑娘卻是懂我的人。”

  “凝蓮可沒說他到底聽出什麽,隻是說三世緣中沒有哪個故事與這琴中的故事匹配……你如何知道凝蓮所指便是你所想?”看阿瑾有些激動,似乎阿瑾對凝蓮更是起了異樣的情緒,彥南心中頓時有些不快,“還是讓凝蓮說說到底聽出了什麽吧,若是不對,太子可就失望了。”

  彥南的話一說出來,阿瑾臉上的激動頓時湮滅了幾分,略一思量,覺得彥南說的也在理,看看凝蓮,一臉期待,“凝蓮姑娘,你可聽出什麽了?”

  看到阿瑾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凝蓮略一遲疑,“我聽出的……是一個人的經曆,或許是一個人的半生吧……這曲子好像並不完整。”

  阿瑾聞言,“還請姑娘明言。”,雖然沒有說別的話,但是臉上的欣喜卻是掩飾不了的。

  “這曲開頭輕快,似是一個孩子的童年,無憂無慮;但是後來音色陡變,想來是發生了變故,但其中透露出的卻是一種無力感,想來那孩子對那變故根本無能為力,甚至琴中還隱約透出一絲矛盾;至於後來,琴音變得平緩,這變得太快,似乎是那孩子一朝想明白了一切,選擇了接受,或許是由於無力改變,或許是由於隻能暫時容忍,但是琴音中摻雜的一些異樣卻表明那孩子並不甘於事情就如此了結;之後的琴音尤有波瀾,正如人的情緒波動,但是我隱約感覺一股力量正在積蓄,或是心中隱藏的憤怒,或是那孩子積攢的力量,亦或是心中的苦悶已經無法壓抑……琴音止於此處,這琴音中的摻雜,我感覺像是一個人的半生。隻是我也感到一絲矛盾,後麵琴音平靜中為何帶著一絲宛若癲狂的意味?”凝蓮似還在回味,慢慢道出自己所想,“若我說的對,不知太子能否奏出下半曲?”

  “我說的沒錯。”阿瑾退回琴前,“你果然是懂的……”阿瑾後退幾步,歎息道,“這也的確隻是上半曲,隻是那人正值弱冠,下半生還沒過,又如何寫得出下半曲?”

  “不知太子這曲是為誰所寫?”若說之前凝蓮還對阿瑾太子身份有些顧忌,如今聽阿瑾彈了一曲,卻是少了些顧忌,真如初次見麵那般了,“有誰值得太子如此用心為他寫這一曲?曲中透出的無盡情誼,莫非是殿下的發小……”

  凝蓮還要說些什麽,彥南卻是打斷了,“凝蓮,你既然猜出這曲中的意思,也該知道這是太子的傷心往事,為何還要太子說出來?”說罷,彥南看著阿瑾,似有歉意,“凝蓮問了不該問的,還望太子不要在意。”

  “我又如何會在意?”阿瑾搖搖頭,目光卻是沒有從凝蓮身上離開,“本就是我自己要彈奏的,又怎能怨得了別人……”

  正當阿瑾、凝蓮等人說話的時候,房門卻是開了,“怕是隻有那姑娘還不知說的是誰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