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傷人地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159
  “公主取笑了。”凝蓮欠身,臉頰微紅,卻是低著頭,“隻是最近看了白蓮先生的《草屋筆談》中三世緣的故事有感而發罷了。”

  吉安公主聽了也不再取笑,轉身,“陛下,三曲已罷,隻是不知這結果如何判定呢?”

  永昌帝臉色不變,緩緩道,“公孫紫薇姑娘的一曲《永昌慶》自然是玄妙無比,區區一琴,便奏出合奏之感,這份手法當真絕妙,堪稱無雙,隻是略有瑕疵;吉安公主一曲《永不眠》,以琴奏出戰鼓的味道,朕聽了更有似乎回到當年戰場廝殺的感覺,那種血與火的味道能如此清晰的傳遞過來,公主的琴藝也當真不簡單,隻是最後公主琴弦已斷,玉甲破損,不能奏完,當真遺憾;至於崔尚書之女的那曲《相思否》,情神兼備,隻是崔尚書之女畢竟是本朝的人,若是我一人獨斷,宣布崔姑娘獲勝,不免有人私下說我不公啊。”

  吉安一聽,抬起頭來,臉色不變,輕輕一笑,“如此說來,陛下認為崔姑娘更勝一籌了?”

  吉安這話一出,永昌帝還沒說話,長孫長擊卻已經站了出來,“陛下,若隻是憑借個人喜好裁決,怕是有些不公吧?”

  “大膽!”謝弘義一聽長孫長擊這話立刻一步站出,“陛下已將緣由說的很清楚了,哪有不公之處?”說話時,謝王爺氣態平和,但語氣卻是嚴苛。滿朝文武一時間都靜了下來,明顯是沒有想到一向平和的謝王爺竟然動怒了。

  “無礙。”永昌帝輕笑,似毫不在意,“皇弟,讓長孫將軍把話說完。”

  長孫長擊見身後有人打斷自己的話,也是臉色一變,但聽到永昌帝的話,還是將心中火氣壓下,“要知道,一平國處東方,安黎國地處西南,沉荒國地處西北,地域差異導致風土各異。便說安黎國吧,安黎國地處西南,琴曲大多不似一平國婉柔,比如今日評比用的這琴,一平國的琴弦可都是蠶絲,但安黎國可用的都是青銅絲。青銅絲較蠶絲,音色最為清脆明亮,若是將今日吉安公主用那青銅色,再戴上特製的甲具,怕也沒有後來的這些事吧?”

  “有理。”永昌帝一笑,“隻是不知長孫將軍怎麽看?”

  “自古有雲,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那些琴棋書畫各有喜好,難判高下,不如刀槍實劍比試一番。”長孫長擊環視大殿,“三國各出一人,輸了便是輸了,贏了便是贏了。也不需有什麽評判。正好這比武看了也可助興,不知陛下是否允許?”

  “今日乃是皇上大壽,更是天下大赦,就是為了不見血光。”崔尚書勸道,“刀劍無眼,若是傷了人,見了血光就不好了。”

  長孫長擊斜眼看向崔尚書,雖是沒有多說什麽,但是眼中的鄙夷卻是沒有掩飾,“我沉荒國民但凡懸弧之辰必見血光,以示新血換舊血,又過了一年。如若你們所言,懸弧之辰見血便是不詳,我沉荒國怕是每個人都……”長孫長擊沒有接著說下去,但是話中的意思卻是很明顯。

  “我安黎北方確有這種風俗。不過這裏畢竟是一平國,這麽做怕是不合適吧?”吉安公主走出,雖是勸說長孫長擊的樣子,但是聽著卻似乎有其他意思。

  永昌帝臉上已經露出一絲寒意,“移駕宣仁場!”

  “父皇!”太子瑾輕聲,似乎想要勸說。

  “長孫長擊說的沒錯,若是連這都怕……別忘了,我可是皇帝!”永昌帝掃了一眼謝瑾,“帝王,從不應該畏懼。你,以後也應如此,別把詩書禮樂中的那些迂腐帶進來,別忘了你的身份!”

  謝瑾臉色慢慢僵硬下來,不再說話。

  永昌帝身邊的太監已經傳旨:“移駕宣仁場!”

  宣仁場便是景隆殿外的空地,占地頗大。

  “不知哪國先開始呢?”永昌帝右手緊緊握著扶手盡頭,似乎是在控製自己的情緒,“我一平國可以先派一人。”

  “不必。”吉安公主站出,“如今是陛下大壽,還是我安黎和沉荒先來吧。”

  永昌帝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頭。

  沉荒國派出的是一名坦胸壯漢,名為巴圖魯,手中拿的是一柄戰斧,僅僅隻是一斧,便將安黎國派上來的人的武器斬斷,眼看那人就要喪命,還是吉安公主及時喊停,這才救了那人一命。

  “長孫將軍這次看來是有備而來啊,先是公孫紫薇比試音律,如今這位看來也是貴國一等一的勇士吧。”吉安公主似似是自嘲,“我安黎怕是沒有這等事事都考慮得如此周全的本事啊。”

  “公主說笑了。”長孫長擊好像沒有聽出吉安公主的話外之音,“我這出門總得帶些護衛吧?至於紫薇,也是小王怕旅途寂寞才帶著的,哈哈哈……”笑罷,又看向永昌帝,“陛下,不知貴國要派誰呢?”

  永昌帝眉頭一皺,“禁衛軍統領何在?”

  護衛隊中走出一人,銀甲持槍,“禁衛軍統領李飛羽在!”

  “你代我一平應戰吧。”

  “是!”

  李飛羽持一長槍上前,巴圖魯一斧揮出,這一斧甚至傳出劃破空氣的聲音,李飛羽提槍格擋。

  金屬撞擊的聲音傳出,隨後便是落地的聲音,繼而傳來李飛羽的慘叫聲。

  僅僅隻是一招,巴圖魯一斧斬斷李飛羽的長槍,順勢更是斬掉李飛羽的一條臂膀。

  鮮血從李飛羽斷臂中流出,將地麵灰白色的石板染紅。李飛羽倒也硬氣,隻是最初胳膊被砍斷的時候叫了一聲,隨後竟然忍住了,隻是那臉上如水般留下的汗滴以及那蒼白的臉色卻表明他此刻情況的糟糕。

  李飛羽麵朝永昌帝跪下,“末將有負陛下所望,唯一死以謝罪!”

  說罷,李飛羽提起左手中不知何時撿起的槍頭猛地紮進自己的脖頸……一道血箭射出。

  “啊!”

  在場的不少女眷哪裏見過這種場景?看李飛羽脖中射出的血箭全都忍不住尖叫起來。

  聽到女眷的尖叫,永昌帝臉色微皺,幾乎所有在場的官員女眷都是一臉驚恐——除了吉安公主。

  永昌帝身邊的太監看到永昌帝的臉色,及時喊了出來,“肅靜!”

  “將屍體拉下去!”永昌帝臉色陰沉,“竟無人能一人一斧一擊之力……沉荒巴圖魯勇士果然絕勇……”

  永昌帝的話還沒說完,彥南卻是站了出來,“陛下,侄兒想同這位勇士比試一番。”

  “彥南?”永昌帝卻是看向了謝王爺。

  似乎是看出了永昌帝的憂慮,謝王爺輕輕點頭,“讓他去吧。”

  謝王爺作為父親都同意了,永昌帝哪有理由拒絕?

  “準!”

  彥南取的是一柄白色軟劍,劍長四尺二寸,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白光。

  “陛下,我拒絕這場比試。”巴圖魯嗓門極大,一開口,整個耳朵都似乎震了起來,“王爺世子身份尊貴,我怕失手傷了他。”

  “到底是我傷你還是你傷我還不一定呢!”彥南輕輕一笑,說罷,彥南手中的長劍便刺了出去。

  巴圖魯臉上橫肉一顫,滿臉的胡子一抖,手中巨斧隻是一提便擋下了彥南那一刺。

  巴圖魯身形巨大,三個彥南的重量怕也抵不上一個巴圖魯,手中的闊斧看上去更是有數十斤重,如果不是用的木柄而是鐵柄的話,怕是有上百斤。那木柄上還有磨光的跡象,看得出來,這斧頭是巴圖魯慣用的武器。

  若說巴圖魯是勇猛型,那麽彥南則是靈巧型了。

  巴圖魯每一斧揮出都帶動空氣的震動,那撕裂空氣的聲音令人膽寒,任誰挨上那一斧怕都會命喪當場;反觀彥南,巴圖魯每次攻擊都被躲開了,躲開之後更是刺出一劍,如此反倒讓巴圖魯有些失了陣腳。

  雖說巴圖魯力大,但是連續舞動重達數十斤的巨斧,時間久了也會有些吃不消。不知不覺,巴圖魯的臉上已經冒出汗來,握住巨斧的手也有些微微不穩的樣子。

  巴圖魯臉上的橫肉顫動,明顯氣急,“啊!”巴圖魯大吼一聲,對著彥南狠狠揮出一斧。

  彥南俯身,對準巴圖魯小腿便是一刺!

  這次巴圖魯沒有躲開!巴圖魯腿部驟然受傷,沒穩住身形,身體往前一傾,巴圖魯那碩大的身軀重重的摔在地上,手中的巨斧一下子脫手飛出!

  那巨斧飛出,直指吉安公主所在的方向!

  眼見那巨斧飛來,吉安公主左右侍從都是喊出聲來,“保護公主!”

  但是來不及了,那巨斧的速度太快,轉眼間便已經吉安公主麵前!吉安公主似乎是被嚇傻了一般,竟是一動不動。

  眼看那巨斧就要砍中吉安公主,甚至已經有人轉過頭來,似乎不忍繼續看了下去,四周甚至出現了尖叫聲。

  噔!

  一個尖銳的聲音傳開,繼而是轟隆一聲。

  等回過神來朝著吉安公主方向看去——

  巨斧將吉安公主右邊的平桌子劈為兩半,整個斧頭尖部更是將地麵上的石板劈開,結結實實的紮在地上。平桌碎裂的木屑激射,不少人都被那木屑劃傷,吉安公主靠的最近,臉上甚至都有些許擦痕。

  “公主!”

  “公主!”

  安黎國隨行人員都亂了起來。

  “退下!”雖然剛才受了驚嚇,吉安公主的手還有些微顫,但是深呼幾口氣,很快平靜下來,隻是那猛地睜大的瞳孔還沒變正常。

  吉安公主站起,走向彥南,欠身道,“多謝公子,若不是公子相救,吉安方才恐怕就……”

  “公主客氣。”彥南走到那巨斧前,將紮在木柄上的軟劍收起,“這本就是我的過錯,若是換個方向也不會有這事發生了。讓公主受了驚嚇,還望公主不要見怪才好。”

  “該死的奴才!”長孫長擊站起,走到巴圖魯麵前,“我這奴才該死,驚嚇了公主!”說罷,也不等吉安回話,長孫長擊手中重劍對準巴圖魯的脖頸已然揮下!

  “啊……”

  巴圖魯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那重劍已經落下,骨肉分離的哢嚓聲傳開,僅僅是那聲音便讓人有一種膽寒的感覺。

  劍,尤滴血。

  長孫長擊的舉動過於殘忍,一時間,整個宣仁場都安靜下來,唯有那血從劍尖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唯有一死才能向公主賠罪。”長孫長擊隨手將重劍一揮。

  金屬與岩石撞擊的聲音傳開,重劍落地,立在地上。

  “無礙。長孫將軍無需自責。”吉安公主麵不改色,“先是比試音律,如今又是武試,兩次比試過程中我都受傷了,看來我以後做事都得占卜一番。這一平,果然是傷人的地方啊……”

  吉安公主這番話似是自嘲,但其中透出的意味卻是讓人琢磨不透。

  “陛下,我沉荒國甘願認輸!”長孫長擊看著永昌帝,“小王做事有些魯莽,還望陛下見諒。”

  永昌帝臉上已然能夠看出怒意,不過深吸幾口氣還是壓下怒火,“長孫將軍這是什麽話,我一平與安黎、沉荒兩國本就是兄弟關係,長孫將軍到我一平國能像在沉荒國一般自在,這正體現了我兩國兄弟情誼之深厚,我有什麽可見諒的?”

  永昌帝的話看似原諒了長孫長擊,但所有人都聽出責怪長孫長擊的意思了,不過長孫長擊卻好似沒明白一般,“如此甚好,陛下大量,小王銘記。”

  永昌帝看向彥南,“彥南侄兒劍法靈動,若翔龍遊動,最後那一刺更好似雷霆震怒一般,時機把握的竟是如此之準。”

  彥南一笑,“陛下過獎了。”

  宴會繼續,但最初的那份歡樂卻是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