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思否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372
  天下三分,沉荒占據西北,安黎占據西南,一平國占據東方。

  時一平曆永昌二十一年、秋,永昌帝大壽,沉荒、安黎兩國派遣使臣。

  長嘯聲響徹皇宮,永昌帝以九賓之禮迎接兩國使臣。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依次入殿。

  永昌帝壽宴在景隆殿舉行。

  “父親,皇上大壽,為何這次其他兩國派來的人這麽多?以往好像也就象征性的送些賀禮罷了。”雖是秋天,但是彥南依舊一襲白衣長衫,雖是王爺世子,但卻沒有官職,穿這身衣裳雖與周圍有些出入,但倒也符合身份。

  “沉荒國許仁皇帝三年前讓位,安黎國烈武皇帝五年前也是退位。兩國皇帝如今都是新皇,都想著做一番大事,對於十二年前三國簽訂的合約也是頗有微詞,這次恐怕派遣使者祝賀是假,試探才是真的。”謝王爺看著彥南,“幾年前本就應該給你在朝中安排職位,但是考慮到為父的身份,那樣做實在是有失妥當。皇帝兩年內必將退位於太子瑾,到時讓太子重用你比較合適。借著這次皇上大壽的機會,你也可以多認識些朝中的官員,順便了解些朝中的事。”

  大殿之上,永昌帝端坐在大殿盡頭,身旁坐的,便是太子瑾。兩國使臣分別位於左右兩側,隨後文武官員按官職、皇室宗親血緣關係依次入席。

  皇帝子嗣不旺,如今更是隻有這一個兒子,皇帝身體有恙,估計不久便是要傳位於太子。如今當著兩國使臣的麵讓太子坐在自己身旁,也可以看出皇帝的意思了。

  賀詞讀罷,歌舞也罷,兩國使臣卻好似不在意。

  “陛下。”歌舞正歡之時,沉荒國使臣卻突然站了出來。僅僅兩個字卻使得表演的舞姬停下,所有百官也是齊齊停下手中的動作。

  “何事?”永昌帝放下酒杯。

  站出來的是沉荒國崇文皇帝的弟弟,長孫長擊。

  三年前正是這長孫長擊帶兵圍了皇城發動兵變迫使許仁皇帝讓位的,也正是由於此事,他的那位皇帝哥哥對他也是頗為器重。這次出使本就有試探之意,他能來也顯示其能力了。此人看上去雖然粗狂,似乎隻有匹夫之勇,但心思縝密,在三國中也算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素聞一平國人才濟濟,昔日我沉荒國公孫無塵先生、安黎國張天機先生與貴國方黎先生比試音律,是我兩國輸了。隻是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昔日之事卻依舊為人津津樂道,世人多言我沉荒與安黎兩國不如一平。今日趁著陛下大壽,不如我三國各自再派遣一人比試,如何?”

  “哦?”永昌帝輕吟一聲,目光轉向安黎國使臣那邊,“吉安,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安黎國使臣中走出一人,一襲鵝黃色長裙配以那絕色容顏倒也顯得驚豔,正是安黎國吉安公主。

  雖是絕色,但沒人敢把吉安公主當做花瓶。安黎國皇室不像一平國皇室,安黎國一直子嗣興旺,當今安黎國興安皇帝當初更是有三十多個兄弟。雖沒有直接證據,但一直有傳聞,如今安黎國興安帝能爭過他那三十多個兄弟得到皇帝寶座,很大程度上是得益於這吉安公主。

  吉安公主欠身,淡淡一笑,隻一笑,百花似乎為之褪色,“我安黎國雖無意於此,但,若是陛下有意,我安黎國也可應下。”

  “好、好、好。”永昌帝連道三個好字,“在我壽宴上又有這等興事,當真是求之不得啊。隻是……不知兩國打算派誰呢?”

  永昌帝雖然口中說好,但臉色卻是有些陰沉,不過兩國使臣卻是不在意。

  “我等此行乃是為了祝賀陛下大壽,隨行的都是官員、家眷及仆從,自然是沒什麽大師國手級的人物了,如今有這提議也隻是嫌這歌舞太過乏味。小王最近剛納了一名愛妾,頗懂音律,小王隻能派她出來了。”長孫長擊笑道,“不知安黎國排派的是誰啊。”說罷便看向吉安公主。

  吉安公主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吉安自幼跟隨張天機先生學習音律,雖入不得老師法眼,但眼下我安黎國使臣中也無他人能代我了。吉安不才,隻得親自來了。”吉安公主抬頭,臉色雖然平靜,但是其中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的,“不知陛下打算派誰來呢?若是派方黎先生來,我等隻有甘拜下風了呢。”

  “父皇,要不兒臣去吧。”太子瑾看向永昌帝。

  永昌帝撇了一眼謝瑾,輕聲道,“琴瑟琵琶不過伶人作為,若是女子也就罷了,但你,別忘了你的身份。私下你搞那些我不在意,但是如今在他國使臣、在文武麵前卻是給我安靜!”

  永昌帝聲音雖小,但是其中的警告的意思卻是十分明顯,阿瑾聞言,臉色一紅,不再發聲。永昌帝看著文武,“你沉荒、安黎兩國都是從隨行人員中抽的一人,我一平國又豈會占這便宜?”隨後便厲聲道,“滿朝文武,不知何人能代我一平國應戰?”

  滿朝文武默然,若是贏了還好,若是輸了,失了國體,責任豈不是全要自己扛下?

  “難道沒人嗎?”永昌帝聲音加高了一分,雖然臉上表情不變,但是怒意卻已經十分明顯了。

  眼見皇帝有些發怒,滿朝文武更是安靜,方才還頗為熱鬧的壽宴,竟是一瞬間便再也聽不到絲毫的聲音。

  眼見此狀,那長孫長擊站出來笑道,“偌大的一平國竟然連個……”

  長孫長擊還沒說完,崔尚書之女崔凝蓮卻是走了出來,“民女不才,願向吉安公主請教一二。”

  “凝蓮!”崔尚書見女兒站了出來,不由得一急,趕緊站了出來,“陛下,小女見了皇上,十分惶恐,這才……”

  “無礙!”似乎是知道崔尚書要說什麽,永昌帝打斷崔尚書的話,“兩月前太子就曾向我提過,崔尚書之女知禮儀、曉音律,如今敢站出來,不論結果如何,勇氣也是值得嘉獎的。”隨後便看向其他兩國使臣,“如此,便開始吧!隻是不知,誰先開始呢?”

  “自然是由小王賤婢先來了,隨後便是崔尚書之女,最後便由吉安公主來吧。”長孫長擊不卑不亢道,“吉安公主身份高貴,自然要最後來了。”

  “允。”永昌帝盯著長孫長擊,“那便開始吧。”

  大殿中央的歌姬早已散去。永昌帝更是令人抱出三架古琴,在大殿之上依次擺開。

  沉荒國一名身著素衣的女子走出,模樣清秀,不施粉黛,步態輕盈,走到最左邊的那架古琴前。

  “奴婢公孫紫薇,今日陛下大壽,便為陛下奏上一曲《永昌慶》。”

  話雖不多,但是公孫紫薇四個字一出,不少人頓時嘩然;當說出要彈奏《永昌慶》時,更是有不少人驚出聲來,

  “你與公孫無塵是什麽關係。”永昌帝冷冷道,“那《永昌慶》並非琴曲,乃是琴、瑟、蕭、笛等合奏的,你隻用這琴,便能彈奏出嗎?”

  “公孫無塵正是家父。”公孫紫薇此時已經坐下,“奴婢自然是知道那《永昌慶》是合奏曲目的,但若不試上一試,又怎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你倒是會選,那琴名為‘落霞’,也算是琴中極品了。開始吧!”

  公孫紫薇也不做作,永昌帝話語一落,琴聲便已經傳遞開來。

  《永昌慶》本是合奏曲,其中琴、瑟、蕭、笛等各種樂器發聲差異極大。簫聲溫和圓潤、笛聲嘹亮悠揚、琵琶聲清脆響亮、箏聲優雅含蓄……如此種種不同的聲音,公孫紫薇卻想通過琴這一種樂器表達出來。《永昌慶》乃是當年永昌帝登基之時所創作的登基大樂,模擬的,乃是春初萬物複蘇之聲,預示新皇登基萬物複蘇,永昌不衰。

  公孫紫薇的手越來越快,很難想象,數十樂器一起彈奏的曲目公孫紫薇竟是隻憑一架琴便奏了出來。雖說與正規的彈奏出的效果相比有些差異,但總體上卻是相差不大。

  隻此一曲,便足見公孫紫薇手法之高超。

  聽公孫紫薇彈奏,在場之人無不驚歎,以琴代數種樂器,如此功底,豈是常人能做到的?若非常年侵浸於音律,絕無可能做到!

  “好、好、好!”吉安公主道,“紫薇姑娘,如今見你彈了這曲《永昌慶》,我倒是起了爭勝之心。”說罷,便看向凝蓮,“崔姑娘,不如這第二個便由我來吧。”

  凝蓮聞言不由的抬頭看看永昌帝,永昌帝微微一點頭,凝蓮才道,“公主要求,自然是不能拒絕。”

  吉安公主走到右邊那架琴前,“琴身溫白,然而琴尾卻顯得有些粗糙,這莫非便是那名琴‘瑕玉’?”

  “吉安公主果然有眼光,公主若是喜歡,這琴比試之後便送給公主了。”永昌帝眯著眼睛,似是讚許,“不知公主要彈奏什麽曲目?”

  “如此便先謝過陛下了,吉安要彈奏的便是我安黎國軍曲《永不眠》。”吉安公主說到這裏,抬頭看著永昌帝,“此曲雖是鼓曲,但吉安也想像紫薇姑娘一般,嚐試用這琴,奏出鼓的味道。”

  聞言,滿朝文武皆驚,之前紫薇雖說是以一琴奏出了琴瑟蕭笛合奏之音,但這些樂器中畢竟有相通之處,難的,也隻是手法而已。這鼓與琴卻是出入極大,更何況是要以琴奏出軍曲鼓樂?

  “準!”

  吉安聞言,安靜坐下,輕撫琴弦,繼而琴聲化為一股狂野的力量彌散開來。

  戰鼓,代表烽火與力量,代表雷鳴與鮮血,代表激昂與雄壯,代表著激越與狂野;琴,代表著內斂,古樸悠揚,韻味綿長。

  吉安公主的臉上此時哪裏還有之前的嬌柔?盡是冷酷之色,琴的音質本是剛柔相濟的,但是此刻,那琴聲卻好似完全摒棄了柔,唯有剛!

  整個大殿唯有那激昂的琴聲,似乎整個大殿此時已然完全變為戰場一般,每個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動作,每個人都猶如正處於戰場一般,聽著那琴聲,血與火的味道撲麵而來。

  越發的激昂……突然,琴聲戛然而止。

  眾人一驚,定眼看去,這才發現,那古琴瑕玉的琴弦竟是斷了……甚至那瑕玉的琴身上還有點點紅斑。

  “召禦醫!”永昌帝旁邊的小太監見狀立刻呼出聲來。

  永昌帝自然是明白那些代表著什麽,“公主這一曲果然絕妙,這琴竟是奏出了戰鼓的味道,隻可惜玉甲已破,如果硬撐,怕是會傷及玉指。”

  “陛下見笑了。”雖是玉甲破碎,甚至已經流出血來,但是吉安卻毫不在意,也不等禦醫前來,隻是從安黎國隨行侍從手中接過一條黃褐色的綢子便隨意纏上了,“隻可惜不能為陛下彈奏完了。”說罷,又看看凝蓮,“不知道崔姑娘要彈奏什麽曲目?”

  凝蓮略一欠身,微微一笑,“小女子沒有公主的萬千豪氣,奏不出《永不眠》那樣氣勢磅礴的軍曲。”又看向沉荒國所在,“小女子也沒有長孫夫人那般福氣,可以自幼隨國手大師學習。”

  凝蓮慢步走到右邊那古琴前,緩緩坐下,“小女子彈奏的是前幾日剛剛完成的一曲,名為《相思否》,還望陛下不要嫌棄。”隨後又抬頭看看公孫紫薇,“長孫夫人隨公孫無塵先生學習琴藝,名曲定時聽過不少,若是有瑕疵,還望包容。”

  “《相思否》,名字聽上去倒是不錯,就是不知你彈得怎麽樣。”沉荒國長孫長擊偏頭看著凝蓮,“但願你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凝蓮微微一笑,依舊是那襲桃衣,美得窒息,“希望吧。”

  琴聲,如水;琴聲,無言;琴聲,似訴。

  曲子中透著無盡情義,即便是不懂音律之人都能從中感受到那濃濃的思量之意。

  琴聲雖然無言,但卻訴說著一股故事,開始時的輕快,隨後的熱烈,繼而的低沉乃至最後久久的餘音似乎都在印證著這曲子的名字。

  輕撫琴弦,餘音似清水漣漪連綿不盡,隻如那風中的餘香,越來越淡,緩緩消逝。

  “《相思否》,崔姑娘用這‘絲連’古琴來演奏倒也恰當。”吉安公主走出席位,“崔姑娘這曲子中透著無盡情義,隻是不知是哪位男子能得崔姑娘如此垂青,竟惹得崔姑娘如此思念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