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瑾
作者:二分明月      更新:2020-06-22 02:41      字數:4198
  “好、好、好……”

  正當回味的時候,亭外卻是傳來一個叫好聲。

  凝蓮和彥南同時抬頭看去,隻見亭外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人了。

  一身青衣,低著頭,修長的手指還在晃動,似乎整個人發沉浸在剛才的世界裏,長長的睫毛微動,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聲音。可能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頭,那連女子都羨慕的臉上帶著些許笑意,“你們好啊。”

  “你是誰?”本是專門為彥南彈的一曲,雖然眼前這人並沒有打擾到自己,但是心中卻不由得產生一絲不舒服的感覺。

  “我?”那人聽了一愣,右手抬起,指著自己的鼻子,目光飄向彥南,臉上露出驚奇,“你們問我是誰?”

  彥南走到亭邊,靠著欄杆,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一絲不喜,“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是我錯了。”那人眼睛一轉,無奈一笑,輕輕搖頭,“你們便稱我……阿瑾吧。”

  “阿瑾?”凝蓮從古箏前站起,也走到亭邊,“好怪的名字啊,你也懂音律嗎?”

  “略懂一些。”隨後又看了看彥南的臉色,連忙轉口道,“不過和姑娘比起來可就差得遠了。”

  凝蓮臉色一紅,“我不過和容師傅學了幾天而已,唱的哪裏好了。”

  本就一襲桃色紗衣,如今更是臉頰微紅,那絕美容顏,隻需一眼,便覺世間再無更美的人了。隻是這一幕在阿瑾眼中卻是空氣一般,竟是視而不見,眼睛竟是看向那案上的古箏,“音律,說來複雜,但在我看來,無非就是一點。”

  “哦?你倒說說,是哪一點?”彥南站在亭邊俯視站在下麵的那人,“說得好便原諒你不請自來,說的不好便趕你出去。”

  凝蓮一聽,頓時也是來了興致,不過彥南的話卻似乎不那麽讚同,“彥南哥哥,別這麽說,既然能到花園說明他也不是什麽普通人,我想多半是爹爹朋友家的哪位公子吧”

  阿瑾一笑,對於彥南的話倒是不在意“這音律在我看來本就是話語的一種。比如你我之前說話,其實也可以用音律表現出來。但音律之所以有優劣,其原因無外乎便是一個字,情。音律,便是以情動人。”

  “情?”彥南一愣,“怎麽說?”

  凝蓮倒是一笑,顯然對於阿瑾的說法很是讚同。

  “比如這……”阿瑾看向凝蓮,作揖道,“敢問姑娘芳名?”

  凝蓮欠身,“公子暫且稱我為凝蓮吧。”

  “比如這位凝蓮姑娘剛才的那曲《上邪》,雖說這箏彈的不是很好,但這唱的確是極好,就是因為情這個字。所謂音律,不外乎是以情動人。昔日司徒玲瓏……”

  阿瑾的話還沒說完,彥南便上前一步打斷了阿瑾的話,“你敢說凝蓮彈得不好?”看彥南的樣子,似乎阿瑾那一句‘彈的不是很好’是對凝蓮的侮辱一般,竟是迫不及待的站出來反駁,“難道你彈的很好?既然如此,你上來彈一曲吧。”

  雖然彥南嘴上說讓阿瑾上來彈一曲,但彥南卻是站在台階上的,堵在階口,若是不讓開,阿瑾怕是無論如何也上不去的。

  “這位兄台何必這麽大火氣呢?在下隻不過說了一句實話而已。”阿瑾無奈的搖搖頭,似乎彥南的這番話很是淺薄,“莫說這位凝蓮姑娘,就算是國手方黎先生也從未說過自己的箏彈得好。且不說國手方黎先生,就說鄰國的兩位國手,張天機和公孫無塵先生,也隻是公開說過自己的音律不差,也從未說自己音律造詣極高。”

  “彥南哥哥。”凝蓮走到彥南身邊勸阻道,“這為公子說的不錯……我彈得也不是很好……”

  彥南見凝蓮竟是幫著這陌生人,頓時臉色一板,有些不高興,但凝蓮扯了扯彥南的袖子,彥南也隻得作罷。

  凝蓮轉身向阿瑾表示歉意,“公子請繼續說。”

  “昔日司徒玲瓏於刑場之上那一曲《心上秋》,雖無言,但那箏聲之中透出的真情卻是讓刑場之上每一人都潸然淚下,曲終那一句‘紅塵逐,青絲纏,黃泉隨,白骨哀’,短短十二字更是流傳至今。彈完一曲《心上秋》,司徒玲瓏更是當場自刎,誓與其兄司徒凡共死。”

  “紅塵逐,青絲纏,黃泉隨,白骨哀……這句話竟是這麽來的。不過那司徒凡不是因為私自調遣水師船隊而被問斬的嗎?這十二字中透出的意思……莫不成這司徒凡和司徒玲瓏這兩兄妹竟是……”凝蓮後麵便不說了,也不知是不好說出口,還是不忍說出口。

  “這《心上秋》是什麽意思?”彥南雖然對於阿瑾所說沒有興趣,但是遇到不明白的,還是忍不住問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初司徒凡之所以私自調遣水師,正是為了那司徒玲瓏,隻因不久就是司徒玲瓏生辰,為的,是尋找一顆奇異的珍珠。”說到這裏,那阿瑾似乎有些歎息,“那司徒凡本是水師提督,年紀輕輕便能到那個位置,才能的確是不能小看,若不是遇上安黎國水師襲擊我國沿海,這事也不會暴出來,這位才子也不會英年早逝。”隨後抬頭看看凝蓮,又看看彥南,“那司徒凡是當時戶部尚書司徒鴻飛的獨子,那司徒玲瓏卻不是這司徒鴻飛的親生女兒,而是他昔日好友解晉的遺孤。隻不過那解晉有案在身,按照刑律,其子女都是要淪為官妓的,司徒鴻飛不忍好友遺孤淪落風塵,便動用關係將那解晉的女兒收養,並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女兒,並取名司徒玲瓏。《心上秋》,心上秋,‘心’字上一個‘秋’字,不就是‘愁’字嗎?那《心上秋》乃是司徒玲瓏獨創,也隻在那刑場上彈過一次,並無箏譜留下,如今世上所傳的也隻是一些人偽造的。”

  “兄台當真博學。”這亭中雖然微風不斷,但是夏日烈日灼灼,雖穿著輕紗,但也是感到熱意陣陣襲來。本就有些煩躁,如今阿瑾盡是說些自己不懂的東西,而且凝蓮看上去似乎對於阿瑾所說也極感興趣,心中不免有些異樣的情緒,“但不知兄台彈得如何,還請兄台上來彈上一曲吧。”說完便主動讓開了。

  阿瑾一看,眉頭一皺,但也不失風度,青衫飄飄,徑直走入亭中。

  俯身,坐下,抬頭看了一眼彥南,隨後便看著凝蓮,“我這一曲名為《渡紅塵》,乃是前些年隨名師所學。隻是這箏……卻是好久沒碰了,不免有些生疏,如果有不好的地方,還請姑娘見諒。”

  “公子無須客氣。”凝蓮笑答,“隻怕是我這箏不太好,發揮不出公子應有的實力。”

  “嗬……”阿瑾看著古箏,搖頭,“樹之紋路多曲折,而這箏身所用的木材的天然紋路卻似一朵朵梅花,怕是崔尚書珍藏的寒梅箏吧。若是這等古箏都算不上好的話……怕也沒有箏能當得上‘好’這個字了。”

  “快彈吧。”彥南抵著欄杆,似有些不耐煩,“我對音律是不懂,我就隻能憑我的感覺說你彈得好不好。”

  阿瑾與凝蓮相視一笑,阿瑾似乎有些無奈,凝蓮則是露出一絲歉意。

  噔……

  阿瑾的修長的手指碰在箏弦之上,旋律便如同雪花散落開來……

  “三尺吳鉤,縱馬江山,燃燈玉案,卻是孤人。

  料想,

  伶人琵琶,浮華一生,命薄如塵,無人牽掛;

  戲子化畫,道盡他她,亦隻是他人影子,無我;

  書生清苦,十年寒窗,縱經綸滿腹,也落得名落不就;

  隱士遁世,菊媒鶴妻,鋤田回家,才覺貧農有家己無家;

  才子風流,吟風伴月,年少疏狂,終隻能醉眼看人成雙成對……”

  隨著歌聲,那箏聲時緩時急,時高時低……

  《渡紅塵》,渡紅塵,萬人便有萬種渡法,本就是沒有個定數的,可這一曲《渡紅塵》卻好似想要將萬世遺憾道盡,伶人之孤、戲子之悲、書生之傷、才子之哀、隱士之苦……無數人的一生似乎隻化得一句,雖是一句,卻道盡一生。

  不似一般箏曲以愁抒愁,這箏曲之中道的雖然盡是愁苦,但那箏聲卻是抑揚頓挫,喜中有悲、悲卻更悲。

  “一生苦,因人孤。奈何橋邊,孟婆湯前,不求富貴,但求一人,來生共賞煙火。”

  曲終歌罷,唯有池波輕蕩、微風依舊。

  “我承認你是彈得不錯,但是我可沒聽出來比凝蓮的更好,你們倆彈得差不多吧。”雖不懂箏,但是這詞多少卻是理解一些的,那箏聲……雖對於其中的滄桑感不太明了,但是感覺卻是極好,隻是眼下凝蓮的緣故,彥南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多讚一句的。

  “彥南哥哥。”凝蓮一扯彥南的衣袖,有些囧,彥南不懂音律,自幼學習音律的她又豈會不懂?且不說那箏能以喜道悲,僅僅隻是那詞,便隱約有大師風範。凝蓮上前,微微欠身,“不知公子這曲《渡紅塵》師承何處,這詞又寫的是誰?”

  阿瑾抬頭,那絕美的臉上卻是留露出淺淺的哀傷,“這詞是我數年前偶遇沉荒國國手公孫無塵時所學。至於這詞說的,便是沉荒國的鐵劍將軍。”

  “你竟然能遇到公孫無塵先生!”說這話時,凝蓮的臉上滿是羨慕,“三大國手仰慕已久,隻是無緣見到……不過那鐵劍將軍是誰?”

  “這個我知道。”總算聽到自己知道的事情了,似是極欲表現一般,阿瑾還未開口,彥南搶著說了,“鐵劍將軍本名孫金。本來隻是一名普通的鄉野孩童,後來安黎國入侵沉荒國,他家所在的那個村子被屠,他的青梅竹馬被殺,隨後他毅然從軍。如今天下分三國,分別是我一平國、沉荒國和安黎國。但是當時的天下可是隻分我一平國和安黎國兩個大國的,那沉荒國隻是擁有幾個城池的小國,孫金入軍之後屢建奇功,隻是三年便主掌沉荒國軍隊,後來更是罷黜昏君,輔佐新君上位。新君對他也不知是感恩,還是受製於他,竟是對他完全信任,不僅將全國兵權給了他,而且賜他數百道蓋有玉璽的空白聖旨!這孫金對我一平國用兵甚少,對那安黎國卻是用兵極多,甚至稱得上是窮兵黷武。不過他也很厲害,僅僅三十年時間,便將沉荒國從一隅小國變成如今可圖謀天下的三國之一。”

  “不過這詞從沒寫他的什麽豐功偉績啊,這說的倒是另一方麵……”凝蓮小聲道,卻也不敢直接說。

  雖然小聲,但是彥南卻是聽到的,臉上頓時一紅,“這個……”

  “想不到彥南兄對這種事竟是知道的這麽清楚。”阿瑾也看出彥南的尷尬,莞爾一笑,“鐵劍將軍在沉荒國可謂是一手遮天,但除了對討伐安黎國毫不手軟外,對君卻是從沒什麽過分之舉。雖說用兵有些窮兵黷武,但不得不說,若不是他,如今哪有沉荒國這個國家。這鐵劍將軍的青梅竹馬被安黎國所殺,此後他終生未娶,隻因對那發小念念不忘。僅僅五十多歲便因新傷舊傷一並發作死去,據說他臨終前沒什麽遺囑,隻說了一句話,‘不求富貴,但求一人,來生共賞煙火。’”

  正當三人交談時,一個仆人卻是走來,那仆人穿著茶駝色短袍上衣,“殿下,皇上要您過去一趟。”

  “殿下?!”凝蓮和彥南同時一驚,繼而反應過來:皇帝如今隻有一獨子……

  “我說了呀,我叫阿瑾,父皇一般就是這麽叫我的。”阿瑾看著兩人,露出一絲歉意,“父皇喚我過去,在下先行一步了。”

  來的輕,去時也輕,沒有任何動靜。

  凝蓮看向阿瑾的背影,似是自言自語,“這阿瑾就是太子瑾了……傳聞他好音律、喜詩歌、強聞博識……如今看來真是不假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