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所以說我未來的男朋友最好身高在一米八往上。”優優終於發表完了她在挑男人這一技術領域身高分的高見，心滿意足地關上燈，“明天我要早起畫個全妝，看一看X理工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麽水準...”

  “他們看人會先看球鞋，我建議你明天穿你的AJ1，可以先人一步吸引人。”我也順勢發表我今天的最後一句針對男人的偏見。

  我們各據雙人床一頭，背對背擁抱...哦不，背對背睡覺。黑暗中我感受到她爬起來發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大概是她起夜上廁所。一個小時之前她以精致女生為名做了一大杯果茶，我問她明天早起水腫怎麽辦，她說去樓下的輕食店買美式和簡餐啦，那家的貝果做得好好也。

  看，喝那麽多，起床撒尿了吧。

  剛想奚落她兩句，結果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然撐在我上麵。

  ？

  她吻了我。

  現在錯亂的人變成了我。

  02

  “你怎麽有黑眼圈呀？要不要我給你塗個遮瑕？”一早起來就看見她在化妝，眼妝隻畫了一半，一隻眼睛是平平無奇雙眼皮，另一隻眼睛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這就是裸妝，全套下來每張臉單價一百塊以上，給你做出一分錢沒花的純天然效果。

  “不必了。”我倒了杯水吞藥片，“我前天才過敏起過痘，今天戴口罩做無臉男。”

  “那你再等我一下哦，我馬上就好了~”她轉過身繼續對鏡貼花黃，我跑去浴室衝澡。

  為什麽大半夜親我？總不可能是因為我有急支糖漿。

  直接問嗎？那她說是夠眼鏡不小心碰到的豈不是很尷尬。

  那幹脆就當她眼鏡放太遠，伸胳膊時候不小心碰到同床閨蜜嘴唇，尷尬之下忘記去解手，卑微憋了一宿。

  這麽說我還要可憐一下她，至少要可憐一下她的膀胱，變移上皮，給您發獎金。

  往邊上一瞥發現護發素見底，我把門拉開個小縫想叫她幫我拿罐新的，卻看見她拿起我的馬克杯把嘴唇輕輕貼在我剛剛喝過水的位置。

  那神情絕不是在喝水。

  我高中時候和暗戀的男同學走一路的時候也把這幅表情掛在過臉上。

  我關上門，把四十度的水調到二十度。

  冷靜一下。

  03

  早年間豆瓣逼組有一神貼名叫《我覺得，我室友，喜歡我》，當時我作為看客高呼好甜好棒摩多摩多，現在我突然明白了那個樓主的心酸。

  因為，我覺得，我閨蜜，喜歡我。

  洗完澡她主動請纓給我吹頭發——其實向來如此，這個女人愛把身邊可以當洋娃娃的人當洋娃娃，我就是最好擺弄的那個。從小她就愛給我紮小辮，以至於我到現在能給自己搞的發型隻有在高地馬尾之間二選一。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由於我在窗戶紙上戳了個針眼，就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勁。

  優優細軟的手指無意識的劃過我的臉頰脖子和嘴唇，每一次接觸我都有足夠的理由把它當做偶然，但是剛才目睹的少女懷春圖讓我自我意識過剩，總覺得她在夾帶私貨。

  不，不可能，我們一張床上睡過覺，一個缸裏洗過澡，出門要拉手，十指還相扣，要有什麽早就有了。我拿她交過的不下二十個男朋友的J8起誓，她必是直的，而且她AJ1已經踩在腳上，高腰熱褲配飄帶腰帶，T恤打結拉高腰線，儼然已經穿好戰袍踏上戰靴，就差噴上香水加個buff。

  “差不多幹就得了，我反正還要戴帽子。”我說，“走吧，去我校帶你見見世麵，給你看看選修課《交際舞——與異性交往的藝術》一個班能報三十個男的都學校長什麽樣子。”

  長這麽大，我頭一次這麽渴望男人。

  04

  球場上的不是男人，是指示劑。把優優丟到男人堆裏，看她遊刃有餘地吸引目光，我等試劑變色，告訴我：她，黎優，女，直，對我沒有友誼之外的其他感情。

  “天哪，你不來實驗室給我打工來這裏看小男生打球呀？”有人突然坐到我旁邊，是師兄。男的多的地方男同性戀的比例也直線上升，這個說話語氣跟優優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男人最喜歡把髒活累活給我，完了和男朋友煲電話粥。

  “不是打球，是觀摩大師課。參考一下美女的技術，方便之後找個戀愛對象體驗人生。”我指指在籃球場最南邊拍球球的優優，“看見沒，那邊男的本來在最北邊打球的，不知不覺已經開始往大師那邊挪，上完這個灌籃，他們就會把球扔到大師腳邊。而這，都在大師的計算之中。”

  “那好像應該是三分？”

  “我隻看過《黑子的籃球》和《灌籃高手》的同人本，不要吐槽我技術上的問題。”我說，“看，看見沒，球技術性脫手，大師撿球了。那男的估計還挺沾沾自喜哈，殊不知他隻看到了第二層，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我忘了，反正大師在第五層。”

  “哇......”

  “不過另外兩個不在大師的擇偶範圍內，大師喜歡一米八往上的。那倆撐死一米七五還得加上鞋。但她還是會加三個人微信，因為能從另外兩個人身上套話。”我打開手裏的水喝一口，“接下來她就會順水推舟和他們打一會球球，誒，她看我幹什麽？”

  優優幹脆利索地跟三個男的告了別，轉身往我這邊跑。

  她小跑過來拿過我手裏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然後坐在我和師兄中間把頭靠在我肩膀上：“momo~我要熱死啦——這位是誰呀？你同學？”

  “我實驗室的師兄，瞿鶴。”我說，“這位是黎優，我發小，也是我閨蜜。”

  “幸會幸會。”師兄很正經地說，看來彎男看到大師也會緊張齁。

  “師兄好~”優優招牌甜蜜笑，“我家momo受你照顧啦！”

  “沒有沒有，我先走了哈，我男朋友在等我。”師兄站起來朝我擺擺手，“你們玩。”

  “886。”我說。

  “師兄拜拜~”優優朝他揮揮手，緊接著轉頭跟我撒嬌嬌，“momo，我們去萬達逛街嘛，太熱啦！我們去吃冰。”

  “好。”我說。

  於是我們打車去萬達。

  我心裏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她還是直的，她還是要了帥哥微信，都是意外，都是偶然，隻有閨蜜情是真的。

  手機震了。

  “你閨蜜怪可愛的，雖然瞪人真的殺氣好重。”師兄給我發微信。

  “？”

  “你沒看到嗎？她剛剛跑過來的時候在瞪我耶( ;′д`)不過你們從小玩到大，她對你有保護欲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個母單。”

  我熄屏，看向優優。她在補口紅。

  “怎麽啦？”她感受到我的目光，“你要塗塗看嗎，新限定也~桃子殼殼的~”

  “不了。”我說。

  05

  “你在和一米八聊天嗎？”從坐進這家知名連鎖網紅店之後，優優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手機屏幕。而我也飛快地給她的新魚起了代號。

  “沒有啦~哪要這麽快給他發消息呀，要等到晚點再發啦。”優優舀了一勺冰，“我在看高中群裏的消息，他們在約暑假聚餐，等一下呀我把你也拉進來。”

  “算了。”我說，“高中的時候就沒幾個熟的，就你一個。”

  “可是這次有顧皓呀~”優優朝我眨眨眼，把自己碗裏的草莓撥到我碗裏。

  “......”我沉默片刻，摸不透她在想什麽。

  顧皓是我高中暗戀的男生，我們的故事非常曲折。曲折到讓我一度失去對男人的希望。

  簡單來說，他是高中尖子生，人還很好，講題又溫柔，再想不出那樣的試題，求導都會紅著臉躲避。

  然後高考完我準備去告白，結果實施前得知他和校花級別美女地下戀情半年多了。

  我們就還是朋友，隻有優優問我高數我又解不出來的時候會聊兩句那種。中間聽說他分手了，理由是校花覺得他和優優有一腿。

  優優：我不喜歡那種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啦，拜托，我挑男人也有眼光的。多半是校花受不了異地又要做白蓮咯~

  然後他就突然聯係我，說要來X市玩，問我有無空見一麵。我激動無比，以為我的機會要來了，優優也激動無比，帶我去挑了衣服。

  我就去了。

  過程很青澀，很曖昧，得益於黎老師指導，有一種“中學時期不起眼的中性風朋友突然變成溫柔美少女”的那種漫畫感。

  回來黎老師表示：女生不能主動出擊。

  我就在指導下在微信上打了一個月太極，最後黎老師總結，他拿我當備胎，男生喜歡一個人哪有打太極的啊？

  我悲痛欲絕，斷絕聯係，至今已有兩年光景。如今對這事已經沒什麽感覺了，沒想到優優還記得。

  “你提他幹什麽。”我說，“愛過。”

  “讓他知道他當做備胎的是什麽樣子的天菜咯。”優優笑嘻嘻，“萬一他又追你呢？你還能享受一下主動權在手的感覺。”

  眥睚必報的女人，我想，不過稍微鬆了口氣。

  哪有人推自己喜歡的人去和別的男人好的？

  女孩子間占有欲強是件正常的事情。

  “那好吧。”我說，“我去。”

  “那我給你畫一個超讚的妝哦~”

  06

  優優有著讓人瞠目結舌的社交能力，她在大學城有著遍地的熟人，暑假回到這種三線小城市遇到的認識的人更是多到令人發指。隻是在商圈裏轉了一圈的功夫，我們兩個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招呼。現在更是有人端著自己的飲料來問，哇，你是黎優嗎？天哪好久不見，你現在在哪念大學呀？

  相比之下我就像個多餘的人一樣，這種情況其實並不能讓我有多不爽——我習慣了，但把飲料放在我們的桌子上還想坐下來，這就非常讓人蛋疼了。

  “不好意思哦，我正和閨蜜聊天呢。要不然加個微信，我們改天再約？”優優微笑著趕人。

  對麵仿佛也感覺出自己的尷尬，看了看我——我的臉此刻臭得可以——趕忙順著台階往下，找了個借口也趕忙走了。

  “你好生氣哦~”優優咬著吸管笑我。

  “沒有。”我說，“雖然我很煩這種沒眼力見兒的自來熟，但是還算不上生氣。”

  “才怪嘞，你都要把滾寫滿整張臉了。”優優咯咯笑著，兩條蜈蚣辮俏皮地晃來晃去，“人有時候是感覺不到自己的真實情感有多麽強烈的啦，但是你的本能反應會讓我知道你想讓我趕快把她們趕走呀~”

  “那好吧...我確實不希望你們就這麽聊開。”我歎了口氣，“不過我確實想——明天你們聚餐我還是別去了。”

  “誒~為什麽？明明都買好新衣服了？”

  “那兩個人就是高中同學啊，班裏天天跳，還抄過我作業。”我歎了口氣，“人家都不記得我是哪位，我都能想象到明天會有那麽一兩個人問你：‘優優，這是你帶的朋友嗎？’”

  “那顧皓怎麽辦？”

  “隨他去。”我說，“我對他又沒有什麽執念，幹什麽非得打扮一下證明我活得很好啊。”

  “好吧。那你明天要開車來接我哦~”

  優優那一瞬間似乎有點失望，但又像是鬆了一口氣。

  07

  大家都二十多了，無論在哪都可以合法飲酒了，但讓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麽非要如此饑渴地行使自己喝酒的權利，在晚上十點半還不散場？

  我坐在車裏已經等了快半個小時，十點不到的時候優優就發消息說馬上收攤兒，現在看來，她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恐怕就已經神誌不清了。

  我從女主魂穿王妃看到女主血虐妾室再看到女主開始血虐王爺，一群人終於從飯店門口出來。你扶著我我扶著你，看起來是好兄弟，其實都在借著酒勁兒互相吹逼。大學讓一部分人提前油膩，我麵前的這一部分明顯就是典型油膩分子。

  優優顯然已經喝得有點斷片兒，被一個男的用一種生怕多碰她一點的姿勢摻著。她那件熒光綠背心在深夜裏如此顯眼，讓我直接拔了鑰匙就衝向她。

  “弘妤？”男的看我過來直接叫了我的名字，我抬頭一看，媽的，顧皓。

  “啊。”我說。

  “黎優一直說你要來接她。”顧皓沒喝多少酒——或者說根本沒喝，臉上帶著內斂而靦腆的笑，和高中的時候別無二致，“我打不開她手機也聯係不到你，還說把她直接送回去呢。”

  “啊。”我說著從他手裏接過黎優，小姑娘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一碰到我就從死到最後變成半死不活，不但整個人扒在我身上，還在我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黏糊糊地喊著：“momo~我們回家吧~”

  “你們現在住一起嗎？”

  “嗯。”我說。

  “momo~我想吃——小——蛋——糕——”

  “好久不見了，加個微信吧。”

  “哦，我在群裏，你自己加吧。”我說，“我要帶她回家了。”

  “momo~唔~洗澡澡~”

  “好。”他笑笑，“有空出來聊一聊。”

  “有空吧。”我說。

  坐進車裏，他的好友申請已經發過來了。

  “到家跟我說一聲。”他說。

  我沒有回。

  我出門或許應該化個妝的。

  優優靠在窗戶邊上，路燈給她的臉打上一個柔和的光影。怕她吐在車上，我把車窗開了個小縫。剛才還吵吵嚷嚷的，現在安靜得像是一個精致的娃娃。

  “借著你喝酒問你一嘴，你是不是喜歡我。”我給油，車沿著馬路往家開，風吹得她的發絲飄飄，在路燈下一閃一閃，“說真話啊，不歧視你，你知道我也看百合漫畫的。”

  “不過我也說不清什麽算是喜歡，我對你們兩個都提不起性欲。”我嘟噥，“真他媽麻煩。”

  優優似乎睡著了，回答我的隻有風聲。

  08

  “我昨天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吧？”優優宿醉一夜照樣七點起床，洗過澡在冰箱裏翻出麵膜貼上。

  “你一上車就睡死了。”我說。

  “啊——那就好。他們昨天都沒點飲料的，人家隻能喝酒，好煩啊。”優優從我背後把下巴墊在我肩膀上，“早上吃什麽呀？”

  “煎土司片和炒蛋。”我拿筷子給吐司翻了個麵，她大概是吃水果都要點個樓下水果店的外賣，冰箱裏除了飲料隻有雞蛋和吐司麵包——畢竟早上七點外賣不配送。

  “好耶~喜歡~”她歡呼著去客廳坐著等飯，而我也快要做好。她一向喜歡甜口的東西，蛋裏要加牛奶和糖。滑蛋鋪在煎脆的吐司上麵，還要放一勺果醬做點綴。那瓶果醬我百分百肯定她是為了好看的玻璃瓶跟花體手寫英文標簽買的，買完就忘了這件事，沒開過封在冰箱門上做生活盆景。

  我端著盤子去客廳，她正跟叔叔阿姨視頻聊天。夫妻倆每年夏天都要去紀念日旅行，今年跑到紐約。高中之前她都一起去，之後就變成叫上我陪她一起在家住半個月。叔叔阿姨看到我端著早餐入鏡，責怪她讓客人做飯。

  “momo做飯比較好吃嘛~”她撒嬌。

  “嗯，優優做飯廚房就要不得了。”我說著，把她的那份擺在她麵前，她給我一個飛吻，繼續和叔叔阿姨閑聊。

  顧皓發來消息問要不要去本地愛好者組織的恐怖電影夜，說實話我還蠻心動的，優優對這種血腥恐怖的片子沒什麽興趣——她當然是喜歡愛情片，所以即使她總是表示很樂意陪我看恐怖片，我也不太會叫她一起看。而顧皓不一樣，拋開他把我當備胎這件事不提，他是個不錯的電影友——至少在我現在的社交圈子裏，看恐怖片一點不咋呼，看完還能跟你談背景的人真的少之又少。我對一年前那點破事早已釋懷，多一個能聊該畫麵作為恐怖電影史上的經典被多少電影致敬的朋友有何不可。

  我答應得很爽快。

  隻是我看了看在那邊邊吃東西邊向父母撒嬌的優優，突然覺得有點罪惡感。

  甘霖涼，為什麽我在閨蜜和早已沒有感覺的初戀之間找到了三角戀中渣男角色的微妙平衡啊。

  09

  說是恐怖電影之夜，其實從下午四點半開始，晚上八點半就結束了。而且主辦方終於發現為愛發電虧錢虧太多，把活動掛到了豆瓣同城還賣起了門票。本來就不大的咖啡館裏除了愛好者之外還引進了幾對情侶，女的尖叫，男的安慰（也有反過來的），讓我感覺自己或許是什麽背景板。

  “明天那場不來了。”放映完老板請群裏的人喝飲料，我和顧皓坐在角落沙發裏聊電影情節，“老板什麽時候開純享場我什麽時候再來。”

  “哈哈，確實。不過這樣的氛圍也不錯，我從來不知道那個鏡頭也能引起尖叫。”顧皓說，“等下去吃點夜宵嗎？”

  “好，這兒離商圈挺近的，我也給黎優買點明天的早飯。”

  說到優優。

  她對我說“我要去和顧皓看電影”這件事表現得相當平淡，隻是問了我怎麽又和他聯係上——我當然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之後她沒再就這件事發表什麽看法，就隻說那天她自己安排點別的娛樂項目。

  電影放映完我把手機靜音關了，她除了給我發了張新做的美甲照片之外，也沒發什麽別的東西。看朋友圈，好像去哪吃了晚餐，總之挺豐富。

  這讓我真的懷疑我自己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女生友誼間的獨占欲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中學時候互相摸摸抱抱親親的女孩數不勝數，或許優優隻是還在那個時段。

  咖啡館的台階有點高，黑夜裏我有點不太敢往下跳。顧皓扶了我一把，卻沒再鬆開我的手。

  說起來好笑，我口口聲聲說我對他沒有執念，今天來的時候還是打扮過了。圍觀黎老師縱橫大學城這麽久，我早就不是沒有經驗的小白菜雞，至少在理論上要勝過別的小姑娘不少。顧皓既然單約我，就說明他對我多少有點綺念。他既把我當做備胎——至少是當做過，那我也沒必要想跟他發生點什麽實質上的事情。

  我曾經問優優為什麽喜歡養魚，她說人間至美是曖昧。

  夏夜，晚風，初戀，牽手，曖昧值拉滿，黎老師誠不欺我，確實爽爆。不想黎優是不是喜歡我，不想顧皓是不是想找個能聊電影的女性備胎，享受當下確實是一種選擇。我突然開始理解優優為什麽喜歡找男朋友，人對這種旖旎的感情確實有天生的追求，你體驗你也爽。

  商城的冷氣開得很足，顯得顧皓的手更加溫熱。他的手很好看，當年握筆的時候就這麽覺得，現在體會更深一層，好看的手確實比較好摸。

  “其實一年前。”他說，“我想的是有些事情還是要當麵說比較隆重。可是......”

  我說：“我好像看見優優了。”

  10

  “優優！”我追上去喊她，顧皓不明就裏，跟著我一起追。

  “呀！momo？”她回過頭，“好巧呀，你怎麽也在這？”

  “九點多了，你在這幹什麽？”我說，“這離家那麽遠。”

  “我來看電影呀，九點四十開始的那場。”她眨眨眼睛，拉過來她身邊站著的健身男，“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在吃晚飯的時候認識的朋友~Jimmy，這是我的閨蜜。”

  “看完十一點了。”我握住她的手腕，“我們買點吃的東西回家。”

  “可是你和顧皓怎麽辦？”她一臉無辜。

  “我沒關係的。”顧皓眯眯眼笑道，“確實很晚了，你們早點回家要安全一點。”

  “我票都買了。”健身男插嘴。

  “我退給你錢。”我拿出錢包抽了一張給他，看他還想說什麽，我不假思索地打斷，“我閨蜜不能這麽晚回家，她爸爸媽媽要打電話問我的，你總不想讓她家長為了這麽點雞毛蒜皮報警吧。”

  優優就這麽跟我走了，顧皓說他家離得近一點，陪我們打上車就自己散步回去了。我和優優一路無話，回到家我監督她把健身男微信拉黑，兩個人輪流洗澡卸妝，一切都像往常一樣。

  “你是故意的嗎？”我洗完澡，給坐在沙發上的她倒了杯冰水，方便她吃褪黑素。

  “什麽？”優優看向我，敷著麵膜我看不出她什麽表情，這也在她的計劃之內嗎？

  “家邊上就有萬達，非要跑到那麽遠的地方看電影。”我說，“你是故意的嗎？”

  “momo，你在說什麽呀——是健身男要讓我去那的~他說那裏的IMAX廳座位要舒服一點啦~”她接受我起的外號的速度總是很快。

  “那我再問明確一點。”我說，“你是不是不爽我和顧皓又搭上線開始聯係了？”

  “咦？你為什麽要這麽想呀？他不是你初戀嗎，你無論是想耍他，還是想不棄前嫌再跟他好，我都是支持的呀~”她說，“你在意我跟他的緋聞嗎？我不喜歡那個類型的呀——太文弱了。”

  “因為我以為你喜歡我。”我說，“那天晚上你吻我的時候我醒著。”

  11

  我們彼此間坦誠透明，她破處的當天就羞羞答答跟我說了，我寫r18g這種事也從來沒瞞過她。她向我展示她所有的心機，手腕，直白地說她想要什麽，她討厭什麽，她為了達成什麽目的會做些什麽。這之中不乏許多外人看來覺得不適的，但我通通接受。

  因為我們是最無所顧忌的摯友。

  隻因為一個吻，我試探她，她計算我，你來我往了半個多月，沒有答案，沒有結果。這也就算了，她偏要為著這些事做出些危險的舉動來。當然了，她對男人自信得很，隨便找個男工具人故意讓我看見罷了——她愛吃的那家點心和電影在一個樓層，十點門禁，我路過必給她買，所以如果我和顧皓有什麽看電影之外的舉動，她直接截胡，如果我直接打車回家，那更好，她有一萬個理由離開。

  但她太自信了，自信到沒什麽防備。

  不是所有男人都會以禮相待的。

  她亂想辦法，她瞞我，她會有危險。與這些事情相比，她喜歡我這件事微不足道。

  那不如說開。

  反正我是不婚主義者，不喜歡小孩，信奉流動性向理論，理解開放性關係。她喜不喜歡我，在我眼裏，她都是最重要的那個朋友。她貫穿到我人生規劃的最後一頁，排在父母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之前。

  這種重要性，我對她有沒有性上的需求都和喜歡她沒差吧。

  我站在她前麵俯視著她，她抬頭看著我，計算和男人什麽時候聊天精確到分鍾說什麽話精確到用什麽標點的大腦似乎終於在直球之下宕機了。

  她沉默了很久。

  “如果我說是，你會走嗎？”她的語調很平靜。

  “不會。”我的回答果斷而迅速。

  “那你會同意和我談戀愛嗎？”她問。

  “我們現在和談戀愛有什麽很大區別嗎？”我說，“我們吃住都在一起，家長彼此認識，我買的房子裏還有一間你的臥室。和情侶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你會去找男朋友而我對此沒有意見。”

  “這就是區別！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是完美朋友，你幾乎對我百依百順，我去找別人玩，你認為我社交範圍廣是件好事；我去釣男人，你認為兩性關係處理得圓滑非常牛逼；我把你推向別人，你覺得我為你好——我在你身上見過的最多的負麵情緒就是你為了顧皓難過，因為他把你當備胎，而你給我的永遠都是開開心心，直到剛剛你拉我回來，我都快高興瘋了，你總算對我生氣了。”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開始顫抖：“我有病嗎？可能是吧。多少人巴不得男朋友像你這樣兒呢！但我就是巴不得你管我啊！別讓我跟別的男的談戀愛啊！別讓我跟別的女的在一起玩啊！別覺得蝴蝶太美就讓它自己飛來飛去，抓住我啊！”

  “抓住我啊......”她哽咽著，敷著麵膜的臉就那麽埋在我肚子上，背後兩片蝴蝶骨像是蝶翼一樣輕輕抖動，“你什麽都不說就什麽都好，我大不了假裝你不過還沒開竅。現在你把事情都挑明，我永遠都沒辦法假裝你有一天也能喜歡我了。”

  “你能給顧皓的情緒，憑什麽不能給我？明明我比他重要那麽多。”

  她哭了很久。

  12

  她哭得天昏地暗，而我相當冷靜。我把她的麵膜揭了，拿爽膚水給她擦了擦臉，然後精華晚霜都給她塗好——塗精華的時候大概是想到了價格，優優從哭泣變成了小聲的抽泣，晚霜更貴，所以我給她塗的時候她的眼淚幾乎已經不流了，隻是富有節律地打著嗝。

  這或許就是姐妹吧，一個剛被告白的惦記另一個的臉會不會過度水合，另一個哭到興處也記得自己的護膚品多少錢。

  我又盯著她喝了小半杯溫水，褪黑素起作用，她打著嗝回屋睡覺了，小小的個子可憐巴巴兒地往裏縮著，因為一般我睡在外麵。

  我還不想睡，我清醒得很，甚至還找出來包掛耳泡了喝。

  她睡了我才有心情思考她說的話，她但凡出一點動靜我都沒法慢慢複盤。

  這是唯一的時機了。

  13

  中學時期問起我們的關係，很多人都會覺得我是優優的跟班。她說去小賣部，我就不去食堂；她說去操場遛彎，我就不去天台抽煙；她說我們翹課去看電影吧，那今晚晚自習我絕對沒影。在外人眼裏我對她千依百順是因為我在班級社交圈最底層而她在最頂層，我討好她而已。

  實際上不是這麽回事。

  我在班級社交圈最底層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懶得說話，交流於我而言是一個被動技能而不是主動技能，我不需要有很多朋友來維持青少年的虛榮感，也不需要靠討好她來獲得什麽。

  我就隻是喜歡慣著她而已。

  不去食堂沒有關係，不抽煙沒有關係，不上晚自習也沒有關係。她開心是這段關係裏唯一的準則，所以她參加別的女生的小圈子也好，找男朋友也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什麽也好，隻要她開心，我就覺得無所謂。

  她會高高興興地，帶著一點驕傲與炫耀的情緒和你講她的想法，她生活裏的點點滴滴，這就很好了。

  但是她卻不滿這一點，這一點有什麽好不滿的？

  我開始從我的包裏翻煙，還剩半盒，那就爭取在半盒之內解決問題。

  坐進浴缸裏，打開排風扇，我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我對她的感情是什麽樣，高中時候對顧皓的感情又是什麽樣？

  不知道，很難對比。隻能說在顧皓跟我約會和她叫我去超市跟老頭老太太搶雞蛋我會選擇搶雞蛋。

  這有什麽可比性嗎？什麽叫我給顧皓的情緒為什麽不能給她？她在我熱切暗戀顧皓的時候跟顧皓搞上我都會微笑祝福，顧皓有什麽好比啊？

  半盒煙抽了一半，我身為女人，突然發現自己不懂女人。

  手機震了震。

  “師了個妹啊！(′?Д?`)”

  是師兄。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煩著呢。”

  “哇曬，全實驗室第一沒心沒肺的人還有煩的時候？”

  “我閨蜜跟我告白了。”

  “你也要進軍同性戀領域了嗎？恭喜呀師妹。是那天的大師嗎？”

  “還能有誰。”我拿出打遊戲罵人的手速簡略地給他講了這個蛋疼的故事。

  那邊陷入了一會沉默，然後他打了電話過來。

  14

  “我男朋友就在我邊上打遊戲，我在這給你打電話，有種偷情的刺激感耶。”他說。

  “我建議你在三根煙的時間內把你想說的說完。”我說，“不要浪費我珍貴的思考時間，不然我詛咒你冰箱故障。”

  “我靠！你對我的胞子胞孫們好一點行嗎？”

  “半根了。”

  “靠！那我開始了。”他說，“其實你沒有發現你的世界裏有沒有你閨蜜都一樣嗎？”

  “哈？我都沒有考慮過沒有她的情況。”我說，“我倆買墳頭都要買在一座山上。”

  “可是聽你的描述就是這樣的呀，她很依賴你，但是你不依賴她——我不否認你非常、非常在意她，但是你不依賴她。”師兄那邊也點燃了一根煙，“她去談戀愛，你隨她開心，她去交朋友，你隨她高興，其實這些不就是說明，隻要你知道她過得好，她不在你身邊也無所謂？你這樣是做媽，不是做朋友，更不可能是做情人。”

  “唔......”

  “所以你喜歡你那個小男朋友的時候她高興又嫉妒。高興是因為你終於需要她為你做點什麽，嫉妒是因為，你需要你那個小男朋友。”師兄說，“你需要小男朋友看你，愛你，達不到你就難過。你想想看你以為你是備胎時候的心情，你就明白你閨蜜現在的心情。”

  “她你最在意的那一個，但不一定是你最需要的那一個。這就意味著，隻要你知道她過得好，在這個前提下，你可能會走。”

  “我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