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勢壓於身
作者:介介      更新:2020-06-21 10:33      字數:4728
  陰暗,潮濕以及空氣中混合著的還一股難以名狀臭牢獄味,血腥氣、汗臭,腐爛的臭味糅雜到一處,讓人作嘔。

  在未進來以前,周尋從未想象過原來所謂的牢獄是這副模樣。

  他在長街上被人拿著畫像核實了身份便抓走丟進了牢裏,不聞不問。

  他所處的牢房中還有三個滿麵汙垢胡子拉碴的男子,橫眉豎目瞧著便是一副莫名的凶像,隻是從他進了這個牢房中便一直躲在角落不時陰惻惻的看著他,無端的讓人心中發毛。

  “吃飯了!”獄卒端著三碗已經不怎麽新鮮的飯菜來隨意放在牢房門口。

  那角落三人一下子哄搶一空,獄卒這才注意到還有個周尋一般笑了笑:“哦,我倒是忘了這今兒還新被送進來了一個。”

  他蹲下身子看著毫無反應的周尋:“瞧我這記性,向來不好,你若是不介意便去和他們分一分填飽肚子。”說完他向角落裏正用手抓著飯菜狼吞虎咽的三人努了努嘴。

  周尋抬頭淡漠的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三人,沒有動。

  獄卒:“這可叫我難辦,是你不願吃,可怪不得我不給了。”說完就走了。

  這間牢房裏關著的是什麽人,周尋不知曉可這獄卒是再清楚不過的,全都是殺人放火□□擄掠無惡不作的窮凶極惡之徒,少說身上也背了三條人命。

  他出於好心提的建議,卻是故意逗弄,不顧周尋死活將周尋往火坑裏推罷了。

  因而,在周尋目光稍稍觸及那三人手中的碗又不自覺吞了吞口水時,那三人先是將碗用手臂擋著往懷裏護了護。

  其中的有一個,見他這樣子反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跟身旁兩人輕聲說了兩句什麽。

  說完,幾人紛紛走到周尋麵前將手中的碗晃了晃:“想吃嗎?”

  聞言,周尋還沒答話,他的肚子先叫了起來,周尋緩緩點了點頭。

  “想吃啊?你搶到我們就給你。”

  隨後,三個人將碗推來晃去四處跑等著周尋來搶,周尋本就許久未吃過東西,這下子更是體力不支,他看著那三人的臉笑得逐漸猖狂扭曲起來,索性充耳不聞就地坐了下來,不再去管。

  見他沒動靜,為首提議的那個走過去踹了踹他的膝蓋:“怎麽不搶了?”

  他依舊不動,幾人覺得沒意思了,便丟了碗在一旁。

  周尋這才動身去將碗端過來,將裏麵僅剩的一些殘羹冷飯挖著吃下去,他餓得太久根本不在意飯菜滋味,隻想著填飽肚子罷了。

  偏偏他們瞧見周尋這副樣子又過去一把奪走了他的碗扇了他兩個巴掌:“讓你吃了嗎你就吃?都進了這地方了,懂不懂規矩?”

  他把碗中的飯倒在地上:“老子就是全倒了也不給你這狗東西吃哈哈哈。”

  附和著的是一陣哄笑聲,周尋一下子撲上去將他按在地上發了瘋的將拳頭砸在那人臉上。

  雙拳難敵四手,身側的兩個人一下子反剪了他雙手將他製住,又對著踢了他腿窩,疼得他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你打啊!你打啊!老子要了你的命,老子說不給你吃就是不給你!”他趁著兩個小弟鉗製住周尋,對他拳打腳踢。

  周尋臉上挨了許多下一下子青一塊紫一塊,又被他抓著頭發把頭往地上磕,一下子磕破了頭流了許多血。

  一個伸出一隻胳膊攔著:“大哥,別打了,再這麽下去人就沒命了。”

  “你還想著替這小子出頭?在這世上,我們這些人的賤命算什麽,才值幾個錢?”

  小弟訕訕收回了手,他依舊不解氣繼續拿周尋出氣。

  周尋毫無還手之力,痛意被無限放大,他的腦子裏隻瘋狂的叫囂著一個念頭:活著。

  努力地活下去,哪怕是痛苦的活下去。隻要活著,一切就有希望,她的希望,他的希望,兩人共同的希望。

  “幹什麽呢!一天天的都在牢裏了還不消停?”獄卒被他們這一下子鬧出來的這麽大動靜給引進來了,口中不住地罵罵咧咧很是不耐煩。

  指著他們:“都給我消停一些,惹出什麽亂子來你們也別想好過。”

  這獄卒正是今日給他們送飯的那一位,片刻後又進來一位獄卒,麵相敦厚,人看起來很是和善:“這怎麽了?”

  “還不是一群瘋狗搶食。”

  宋為瞧見裏麵落魄被打的周尋:“這人也是苦命,平白的被安了個舞弊的罪名就丟進來了,還偏偏是這一間關著的都是些窮凶極惡的牢房。”

  陳子一向對他這種濫好心嗤之以鼻:“人各有命,誰讓他偏偏擋了景文公子的路呢!”

  而後自顧自出去了,一臉嫌惡,不想在這地方再待上片刻。

  宋為蹲下身在靠近周尋的那一處放下了一瓶金瘡藥歎了口氣出去了。

  那幾人被陳子嗬斥一番又覺周尋毫無還手之力無趣非常便打了個嗬欠合衣睡去。

  周尋捂著身上的痛處慢慢挪動到了宋為放藥的地方拿起金瘡藥倒在手心,隻倒出來最後一點兒。

  想來,他處境也十分困苦,卻仍舊願意將這最後僅剩的金瘡藥悉數贈予他。

  他至今都尚不明了原因,卻被人莫名其妙抓進牢裏受此屈辱。

  他將手上的藥瓶緊緊攥在手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恐怕,便是八九不離十了。

  風骨凜然又如何,文采風流又如何,權勢壓下來,生死由不得自己。

  透過牢房內逼仄狹小的窗,天□□暮,月色青灰,周尋甚至能清楚地聽見雨水淅淅瀝瀝地從簷角滴落在地的響聲,滴滴答答,仿佛獨守空閨的美人剪不斷的淚珠,冷冷清清,慘慘戚戚,一行鴻雁飛過,鳴聲淒厲,恍若歇斯底裏的呐喊。

  天氣帶著本就潮濕的牢房更加潮濕,正是乍暖還寒時候,周尋的膝蓋處又開始隱隱作痛,他摸著膝蓋,突然地就想到那個小姑娘:她會不會也有這麽一刻想到自己呢?

  此時的錦書正在院落中對著那盆重新被栽回去的花望月亮,忽然身上被披上了一個溫暖的東西,原來是覺淺給她披了一件披風:“小姐,更深露重的,小心著涼。”

  “小淺,”她看著覺淺,“我想阿尋哥哥了。”

  覺淺握著她的手:“小姐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他會好好的。”

  “小淺,我不知曉他好不好,”錦書一手撫上心口,“我不知道怎麽了,我這裏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麽,難受得緊。”

  覺淺柔聲道:“那奴婢明天就陪著你去打聽打聽。”

  聽到這句話,自娘親去世周尋離開以來,這是第一次錦書臉上有了笑意乖巧應著“嗯”。

  第二日錦書去向程章稟明程章也並未多說什麽,隻是放心不下,讓幾個功夫好的暗中跟著她一道。

  奇怪的是,錦書四處詢問並未有人知曉周尋的行跡,待她走到城中布告欄處聽得身邊議論:“果然是景家公子拔得頭籌奪了今年的狀元啊,隻是聽聞之前有個連中兩元的,好似並非景文公子,卻也沒傳出這人後來殿試如何?”

  另一人搭話:“即便是當真有勝過景文公子的,這頭一名也還是景文公子。”

  “也是,前幾日還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直接揭了科舉的公告,我當他有多大的能耐,到了張榜那日,似是沒瞧見自己的名姓在上頭,反而還被一群官兵給抓去了。”

  聽的人紛紛“嘖嘖”兩聲。

  錦書莫名就想到周尋,不知為何,他口中這人的一言一行都極像周尋可能做出的事。

  她伸出去拍那人身子的手都在顫抖,出口的話也顫抖:“你說的可是一位年紀極輕的少年,偏偏生得麵如冠玉儒雅秀氣?”

  他咂舌道:“似乎不錯。”

  錦書聽完,便急忙奔著衙門去了,覺淺急的在後麵喚“小姐等等我一邊追上去”。

  待到衙門,她直接塞了銀子使人帶她去牢裏,到了牢門外卻站住腳不進去,陳子以為這嬌滴滴的小姐是嫌棄這地方:“我們這地兒向來都如此,小姐您要是嫌惡,不如不進去髒了您的眼睛。”

  錦書對著覺淺伸手,覺淺便將銀子放了幾錠在她手上,他接過來放在手上掂了掂勾著唇:“這位公子的事恐怕有些難辦啊……”

  錦書拿出了自己的銀帶整個放在他手上:“他定是無辜的,還請您多多通融,讓他在裏麵少吃一些苦頭。”

  陳子這才滿意的笑了笑將銀子都裝進銀袋係在身上:“小姐放心吧。”

  離開衙門,覺淺:“小姐,既然都到了,你幹嘛不進去瞧一眼呢?”

  “阿尋哥哥從來沒說過,但我瞧得出,他是個很自尊極要強的人,恐怕也不想我們見到他這副模樣,再者,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最恨的,應當就是我們程家了。”

  覺淺默然,跟著錦書回府了。

  陳子得了銀兩,心裏竊喜:恰巧他才得了消息說景家隻是為了讓周尋在牢裏吃些苦頭以示警告以免他出去亂說話,關了這兩天,該吃的苦頭也吃了,人可以放出去了。

  這下可好,本來就是要做的事情,又平白撈了這麽一大筆,屬實是賺了。

  明明方才過了兩日,對周尋來說卻像是度日如年,以至於他被人推出牢門時見到陽光竟覺得有幾分刺眼,下意識就伸手擋了擋。

  他走在長街,聽見乞丐於街邊行乞,他索性也跪下來行乞。

  一個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了,是他人活著,但他的精神已經自我放棄了,周尋隻是想不通,這世道為何如此不公,旁人憑借家世背景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為什麽需得他嘔心瀝血付出一切做代價都不夠。

  他隻是想像這些乞兒一般,苟活於世,如今的他再無顏麵去見小姑娘,他覺得太累了。

  街邊的乞兒瞧見他,湊在一起嘻嘻哈哈:“你瞧,瞧著這麽好看的好手好腳的竟也像我們一樣,來行乞了不是?”

  “我看他這副樣子,不該和我們一樣在這兒行乞,倒是該去醉香樓找那老媽媽去了,可比在我們這兒強多了。”

  說著,幾人對視一眼走向周尋:“你想不想錦衣玉食,衣食無憂?”

  周尋乍一聽見這句話,果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眸子亮了亮。

  乞兒帶著周尋來了醉香樓,在後門等著人叫了媽媽來。

  老媽媽來了以後,乞兒指了指周尋壓低了聲音:“你瞧瞧我這回招來的人?”

  老媽媽繞著周尋仔細打量一番眉目間含著讚許之意:“是個好苗子,我收下了。”

  老媽媽這便讓人帶了周尋進去了,乞兒湊近周尋:“這可是個好去處,你將來可別忘了我。”

  周尋進去後,老媽媽給乞兒手中放了一錠銀子,乞兒道一句“謝過媽媽”這才離開。

  周尋幾乎一見到裏麵衣香鬢影,處處歌舞,一派萎靡不振的景象就知曉這是個什麽地方了。

  他早些時候便有所耳聞,許多權貴有些特殊的龍陽之好,便也會來這種地方尋貌美的男子尋歡作樂,榻上承歡。

  想來,那乞兒帶他來此,便是看中他皮相了吧……

  他竟沒有意識到,自己想明白以後隻是笑得淒然,卻沒有絲毫逃離的想法。

  反正他現在無路可走,無處可去,不如就在這裏安身立命。

  更何況,這裏端的有許多權貴,若得了機會,他仍舊可以光明正大離開這裏。

  哪怕是以而今這種為人不齒的身份,他突然就想到大夫人日日念叨的那一句:“真是個妖孽,這妖孽遲早會招來禍患的!”

  沒想到,竟當真讓她給說中了。

  下人帶著周尋沐浴換了幹淨的衣裳,便帶著他去見人,他模樣生得好,瞧著也機靈,很快就被人挑中瞧上了。

  這之後,醉香樓中無人喚他周尋,人們大都隻曉得這醉香樓中有個小倌,唇紅齒白美少年。

  這個單薄的少年似乎一夕之間就長大了,他開始學著曲意逢迎,討人歡喜,即便是從前再不屑的事和說漂亮的話他如今也能輕易地就做得很好了。

  因為這種難得的明事理,長相又頗為清秀,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一直都是大家族的達官貴人豢養玩弄的對象。

  他每每覺得肮髒又恥辱不堪,便強迫自己喝下毒藥,毀了嗓子。

  但因著他的皮相,許多人仍舊去醉香樓尋他。

  這一日,更是迎來了一位貴客,環視一圈,一下子就瞧見了周尋,笑意淺淡,可隻有周尋能看到他眼底隱隱的冰霜。

  然後,他聽見那個一身雲紋朱衣掐著袖邊描了金絲線的男子站在那裏聲音低低如同鬼魅一般對他說:“你可願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一章非常糾結,因為可能會觸及很多小可愛的雷點,但最後我仔細想了想,這大概是他命中注定要經曆的,正是因為你得到了什麽,所以上天有時候會因為你得到的東西再去懲罰你。

  放心吧,下麵他就報複回去了,周公子是個現世報呀,絕對不會讓仇恨隔夜的~

  今天本來答應十點多,但是真的特別特別對不起,我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我落淚,我跪下,我懺悔~

  希望大嘎可以原諒我,我奉上肥章來給你們請罪了,還望笑納,看文愉快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