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首歌

  “什麽嘛——”蘇晏晏大失所望， 歎氣道：“周櫟末那麽好的顏你竟然看不上。”

  “那你覺得我跟孟子羨誰更好看？”許霓笙抬眸看她，麵色平靜。

  “聽實話？”

  “實話。”

  “孟子羨。”蘇晏晏吞吞吐吐道，而後又補救道：“但我是站在男生的角度回答的， 其實我覺得你其實也蠻好看的， 就是美的沒有侵略性。”

  “小時了了， 大未必佳。”許霓笙轉頭去學習， 筆尖在紙麵上輕輕落下。

  “什麽意思？”容與突然間問了一句。

  許霓笙筆尖一頓，看向蘇晏晏：“在第二個問題上， 我跟你答案一致，而且我知道自己隻是普通人的長相，但是第一個答案，我沒法苟同。”

  停了半晌，偏頭粗淺的回了一句：“小時了了， 大未必佳。意思是——兒時長得馬馬虎虎，長大了也未必會好看， 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容與猶豫著看她，忽然道：“其實我覺得你——挺好看的。”

  “哦。”許霓笙把心思重新放在書本上，淡淡回了句“謝謝。”

  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許霓笙趴在桌子上用手臂捂住胃和肚子， 眉輕輕彎著， 此時此刻，像是有一團火劈裏啪啦的在她的胃裏燃燒，隨意的拉扯著她的每一寸神經。

  蘇晏晏風風火火的從走廊盡頭打回熱水趕回來，快速抬手扯開椅子， 坐下身才發現許霓笙的不對勁。

  “霓笙， 你怎麽了？”蘇晏晏手裏的杯子磕了一下落在桌麵上，臨到許霓笙身邊問。

  “胃疼， 沒事。”許霓笙習以為常的回道，聲音有些冷。

  “怎麽沒事？你是晚上沒吃飽嗎，我這裏吃的，你吃一塊。”

  “不用了。”

  “那你要不要吃胃藥？”

  “吃沒了。”

  身後的椅子突然間在地麵上重重的劃了一下，耳邊隨即傳來了陳向的聲音：“容與，你不回家你去哪裏啊。”

  許霓笙對著空氣無聲地尖叫了一下，有些吃驚的轉頭看向身後空掉的位置。

  心裏陡然一空。

  他竟然還沒回家？

  過了幾分鍾，幾盒藥被放在了許霓笙桌前，擺在許霓笙桌麵上的保溫瓶被人抽走，須臾，又被放在了她眼前。

  “水是溫的。”

  不知何時，蘇晏晏已經坐在了她身後，此時此刻，坐在她旁邊的人是容與。

  “這是——”許霓笙半坐起身，伸出手抓了一抓麵前的藥盒。

  “不知道你的腸胃適合什麽胃藥，所以我就都買過來了。”容與側坐著看她，幫她把保溫瓶的瓶蓋擰開“現在就喝吧。”

  “……謝謝。”許霓笙咬唇起身，一隻手捂著肚子，翻了翻麵前的胃藥，找了一個包裝熟悉的打開，想了一想，認真的看著容與回道：“等你下次生病，我買藥給你吃。”

  容與瞟了她一眼，愣怔著笑了笑“哪有你這麽說話的，沒想到你還盼著我生病。”

  許霓笙回看她一眼，淺淺收回視線，沒回。

  今天容與第一次等到了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才回家，甚至還親自把許霓笙送到了女寢樓下。

  當然，還有蘇晏晏陪同。

  是夜，許霓笙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上個周末，林如雅把她約出來見麵。

  明明曾經是那麽親密的關係，如今她們之間卻隻剩難以撫平的裂痕，以及攪在空氣裏撲麵而來的尷尬。

  她們曾經沒有秘密，如今卻各懷心事。

  許霓笙知道林如雅今天來找她並不是因為什麽所謂的想要複原關係。在林如雅和邶淩恒分手後，許霓笙也嚐試過把她當普通同學對待。

  但今天，她來這裏隻是為了一個了斷。

  邶淩恒並不是她們關係破裂的導火索，她們之間本就產生了隔閡，隻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她們還是願意彼此帶著麵具將一切掩飾過去。

  因為曾經要好過，因為過去的時間不會騙人。

  起碼許霓笙曾真心對待過林如雅。

  如果是初中的許霓笙，她可能還會放低姿態去挽救，因為她會天真的以為認錯可以挽回一切。

  雖然可能不全是她的錯，但她仍可以包攬下一切的錯。

  因為在乎。

  可是人總是會變的，許霓笙也沒能躲過時間的漩渦。

  一段沉默過去，林如雅先開了口，她微笑著，像第一次遇見許霓笙時那樣。

  “我和邶淩恒分手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許霓笙慢悠悠地喝水，一臉事不關己的關係，語氣平常稀疏，沒在這個話題停留，“我初中時的聯係方式已經都換了，你找我來，應該還有別的事要說。”

  林如雅臉上的笑驀地收回，艱難道：“你以為我今天約你出來是特地過來向你道歉的？”

  許霓笙憋住了一臉的冷漠，覺得無話可說，索性偏頭不語。

  “你為什麽不問我了？”林如雅牽強一笑咄咄逼人的問。

  像在期待許霓笙率先低頭，就像過去那樣。

  “人隻有在想挽留一段感情的時候才會辯解道歉，很明顯，你今天來並不是為了修複那段不再存在的友誼。”許霓笙看向她，語氣冷淡。

  林如雅的訝異直接擺在臉上，她吃驚的看著許霓笙，在心中腹誹著許霓笙是否已經事先準備過要跟她進行的對話。

  “那你今天為什麽來。”林如雅不死心的問，臉色窘迫。

  “我想如果想要了斷，還是當麵說清了比較好。現在看來，我跟你相處三年多的友誼也不是毫無用處，起碼我知道，我不來的話你大概會非常生氣，因為你討厭被我這樣的人無視。”

  “你難道就沒想過我可能還願意跟你做朋友。”林如雅臉色一凜，嘴唇都在抖。

  “沒有。”許霓笙回的幹脆，此時此刻，聽著林如雅語氣裏的顫音，自己覺得鬆了一口氣。

  “那麽邶淩恒呢？你也放棄他了？你曾經那樣喜歡他。”林如雅把話題又繞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美麗的雙眼死死的盯著許霓笙看。

  我曾經那麽喜歡他，可你還是跟他在一起了。

  在知道我喜歡他的時候。

  許霓笙睨了林如雅一眼，杵坐在一旁不語。

  看吧，有些過去雖然已經過去，可是永遠也抹不去。

  就算你自己拚命忘記，也會有人幫你拚命記得。

  無論榮耀光明還是穀底黑暗，總有人在你一旁觀看著，記錄著，哪怕隻是暫時。

  或許隻是暫時。

  人一輩子要遇見的人那麽多，沒有人會一直記得你。

  許霓笙也曾想過那一種可能，自己可能會跟邶淩恒在一起。

  可是愛情裏的存在比嫉妒更可怕的，是自卑。

  她的自卑最終會毀掉愛情。

  哪怕隻是單方麵的喜歡。

  許霓笙抬眸迎著林如雅的視線，含糊地點了點頭。

  “你甘心嗎？好不容易跟邶淩恒考到一個高中，你就這麽放棄了？”林如雅焦急的問她，聲音抬高了一倍。

  許霓笙瞬間一愣，覺得林如雅此時此刻的語氣分外熟悉——像極了關心她的要好朋友。

  她甘心。

  不甘心的人是林如雅。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兩個瞬間。

  曾欲語卻遮的自己眼角帶笑著垂頭低聲跟林如雅說出“我好像喜歡上了邶淩恒”時，八卦又貼心的拍了拍她的後背、眼中有光、說著“我支持你，加油哦”的林如雅。

  以及那個得知邶淩恒和林如雅在一起時，掩不住失落情緒在角落黯然神傷的自己。

  林如雅當然理所當然的認為許霓笙應該為此感到受傷。

  因為從始至終受傷的人都是她，不管是因為邶淩恒還是林如雅。

  她像提線小醜一般的被所有自己在乎的人牽動情緒，哀樂悲喜都不由自己。

  “不是所有得不到的東西都隻有得到這一條路，還有另一條路，寫著放棄。”許霓笙突然苦笑一聲，目不轉睛的看著林如雅“你自己已經放棄的東西，為什麽卻讓別人苦苦堅持。”

  林如雅被她問的發愣，無話。

  在她的印象中，許霓笙從來沒有如此鋒芒畢露和鎮定自若過。

  “邶淩恒不曾珍惜過我這段感情，你也不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這一切早已千瘡百孔，縱使曾經光鮮亮麗。我對你們的感情已經沒有存在的理由，所以我不苦撐。林如雅，你如果能坦誠一點，或許我們都會輕鬆一些，雖然未必快樂。”

  許霓笙站起身淡淡的看著她，眸中情緒遊走了一番，最後歸於虛無。

  林如雅跟著她站起身，冷嘲一聲，唇角拚出一副笑的弧度，自恃道：“是我小瞧你了，許霓笙。我以為你被孤立過之後，會更加需要我。你曾經需要過我，不是嗎？”

  “你也知道是曾經。”許霓笙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唇線處平直的似是擺了一抹刀片，輕輕動唇就會劃出鮮血來。

  “我不認為和邶淩恒在一起是我錯了，許霓笙，是你自己膽小懦弱所以沒能跟他在一起。經受這一切，你賴不到任何人。”林如雅笑著，雙眼微瞪著許霓笙，下意識的將包挎在肩上。

  沒什麽可以說的了。

  “所以我沒強求你一定要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是因為你跟邶淩恒在一起才感到難過，而是你的隱瞞欺騙。”許霓笙疏離的抬眸對上她的視線，半晌，轉身離開。

  林如雅追了出去，抬手扯住了她的胳膊，有些失控的看著她追問：“許霓笙，你為什麽總有方式讓我討厭你，相較於以前的你懦弱卑微，我更討厭現在的你這副冷冰冰的姿態，許霓笙，你以為你是誰。”

  “既然如此，我們今後就不要再見了。”許霓笙冷淡的看著她，輕輕把手抽了出來。

  “你說什麽？”

  “無論你過的好不好，都別讓我知道，哪怕是曾經，你也是我的朋友。”

  “你憑什麽這麽說，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感謝你？許霓笙，我不希望你過得好。”

  “那你可以認為我不曾過得好。”

  許霓笙轉身離開，迎著風邁步向前，抬手抹了下眼角。

  總有些感情闖過了生活上的層層考驗，最後卻敗給了人心。

  人心八麵玲瓏，哪一麵都真實，哪一麵都虛假。

  隔著一段距離，許霓笙聽見林如雅跟在她身後跑了幾步，最後用力喊出了幾句話。

  “就像你說的，我們不要再見了。”

  “所以最後我告訴你一件事，來動搖你。”

  “邶淩恒前幾天跟我聯係過，他說，他喜歡你。”

  “邶淩恒他說喜歡你。”

  “你還會篤定的要放棄嗎？”

  “我希望你動搖。”

  “就算你換了張皮，你也磨平不掉你是個膽小鬼的事實。”

  “你還要繼續膽小下去嗎？”

  躺在床上的許霓笙的翻了個身，將手臂枕在頭下。

  至少林如雅說對了一件事。

  她的確是個膽小鬼。

  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無論是對邶淩恒——還是容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