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首歌

  夜色降臨， 浮雲淺動，城市華燈初上，圓月當頭， 周圍一片寂靜， 沒有人也沒有聲音， 隻有滿地婆娑的樹影。

  橘黃色的燈光下， 周櫟末站在她的身邊偏頭掩唇，舉手投足間都是少年的生澀與害羞感。

  蘇晏晏嘴角掛上淺淺的笑， 雙手輕握擺在身後，她就像以往那樣滿心歡喜的注視著他，多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

  蘇晏晏本以為自己在聽到周櫟末說那句話的時候會高興的跳起來，但是她沒有。

  她死死攥著在身後緊握的手，緊張到手心裏溢出汗來， 她偷偷的再一次瞄了周櫟末一眼，在他反悔之前甜甜的回了聲：“好。”

  兩人雖然並肩走著， 但保持著適應的距離，一路上，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一家文具店赫然擺著兩人麵前，蘇晏晏嚐試打破了這一片寧靜。

  “那個。”蘇晏晏突然間停下來， 伸出右手的食指指了一下周櫟末左邊的文具店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要進去買個本子， 一起嗎？”

  “……”周櫟末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嗯”了一聲扭頭走進文具店，抬手為蘇晏晏撐了一下店門口的玻璃門。

  周櫟末雙手插兜立在她的身邊， 蘇晏晏看著擺在櫃子上琳琅滿目的本子， 一時間做不出決斷來。

  她蹙眉微眯著雙眼，在兩個本子麵前發愁， 過了足足兩分鍾，她動都沒動一下，似乎在做心理鬥爭。

  站在一旁的周櫟末按耐不住靠過身來，從書架上隨手抽了其中一本書遞到蘇晏晏麵前漠然說道：“就這個吧。”

  “好。”蘇晏晏乖巧的點了點頭，接過本子就快速走到櫃台處結賬。

  出了文具店，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秋季的白晝變短，夜晚卻蔓延至更長，待到夕陽消失後，涼風和暮色浸染了天空，仍能看見雲朵的流動。

  此刻夜幕濃重，天空塗上了墨藍色，仔細探尋，還可以看到幾顆躲過薄雲覆蓋的璀璨的星。

  周櫟末雙手插兜走在蘇晏晏身側，蘇晏晏也學著他的樣子將手插進校服衣兜裏。她時不時的偷瞄他幾眼，發現即使在暮色中，他的模樣仍然讓人無法忽視。

  繁星點點，秋風落葉，寥寥燈光，匆匆過客。她依賴著他，而他也正在陪伴著她。

  如此一想，蘇晏晏倒覺得自己現在幸福感爆棚。

  夜幕暗如潮水，光明躲在黑暗裏，近旁壞了幾盞路燈，人影都照不出來。

  蘇晏晏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旁的人偏離自己就要過道，白色的校服在燎燎夜色中亮的刺眼。

  蘇晏晏猶豫不決，內心猛的掙紮了一下後啟唇叫住周櫟末。

  周櫟末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她。

  “地鐵站不在那邊，是在這邊，不需要過道。”蘇晏晏有點尷尬的說道，不太自然的咬了下唇。

  周櫟末有點煩躁的抬手抓了兩下頭發，窘迫的快步向她走來。

  走習慣了，竟然覺得有些理所當然。周櫟末再次走回她身邊，氣氛異常死寂，有些壓抑。

  蘇晏晏隻顧著低頭往前走，這回再找不到什麽話題來說。她趁周櫟末不注意的時候撅嘴聳了聳肩，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走進地鐵站裏後，視線頓時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蘇晏晏臉頰紅撲撲的，默默走在周櫟末的身旁，她眼中除了明亮的燈光，就隻有周櫟末一個人。

  一路上，周櫟末說過的話少的可憐。蘇晏晏自恃她擁有很強大的氣氛調控能力，但在周櫟末麵前，她做不到。

  心髒不安分的躁動著，蘇晏晏盡可能著跟周櫟末保持好距離，誰知蘇晏晏突然在地鐵站裏麵看到了許誌揚，她下意識的拽了一下周櫟末的校服袖子，躲在他的身後。

  周櫟末不解的看著她，剛要抬手將她從自己身邊扯開，就聽見蘇晏晏神秘兮兮的說道：“許誌揚在右前方45度角十米處，不想被誤會就別出聲，我和你走另一條道。”

  “……”

  “……”

  周櫟末被蘇晏晏死拉硬拽的走到了另一邊買票處，蘇晏晏在買票的時候抬頭問了一下身邊不情願走過來的人：“你在哪一站下車。”

  “英華高中。”

  “……”蘇晏晏手一頓，買了兩張地鐵票，將其中一張直接插進周櫟末的衣兜裏，沒有跟他有過多的肢體交流。

  周櫟末第一次坐這邊的地鐵，尋找路線起來卻輕車熟路。

  他走在蘇晏晏的前麵，用正常的步速走了兩步就跟她拉遠了距離。他發覺身邊的人不知蹤影，本想停下來等她，誰知身後的人已經小跑過來站在他身旁。

  “你一開始說不順路，我還以為你不回家。”

  “我為什麽不回家。”

  “那你為什麽一開始說不順路，你在躲我？”言下之意是她也住在同一個小區。

  “……沒有躲你。”

  “……”周櫟末以為蘇晏晏會繼續問下去，沒想到她卻突然間沉默不語。

  過了片刻，蘇晏晏突然間拽了拽周櫟末的校服袖子，目光落在別處，說：“地鐵來了。”

  這個時間段恰好趕上高中生下課上班族下班，地鐵裏的人多的很，站台上也有不少人。地鐵門剛一打開，蘇晏晏跟在周櫟末身後，後邊的人突然間一擠，她整個人就直接撞周櫟末後背上。

  她的鼻梁骨硬生生的磕在他的脊梁骨上，磕的她鼻子生疼。好歹順利走進地鐵，蘇晏晏低著頭揉了揉鼻子，下一秒，人就被撈進一個可靠的肉牆中。

  周櫟末讓蘇晏晏站在他的身前，他護在她的身後。

  蘇晏晏抬手握住鐵質的扶手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處。

  車廂裏的人幾乎爆滿，蘇晏晏的後背貼著周櫟末的胸膛，兩人幾乎緊緊挨在一起，氛圍極度曖昧。

  他的身上有些汗水的味道，隱隱約約中夾雜著一種花清香的味道。蘇晏晏沒心情去想這些，身子卻僵直起來。

  她愁苦的撅起嘴，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應該讓他坐公交的，不應該讓他陪著自己擠地鐵。”

  地鐵停停走走的開了幾站，蘇晏晏麵前的兩個位置都空了出來，她快速的坐在位置上，人剛坐好，周櫟末也已在她身邊坐下。

  地鐵裏的空調開的有些冷，蘇晏晏攏好了衣服，閉著眼吹著冷風，幾乎快要睡著。她正好坐在門邊上，頭斜枕在冷硬的椅背上，雙手緊緊抱著懷中的書包，她閉目養神，已經困意十足。

  事實上蘇晏晏也的確睡著了。

  她的頭靠在周櫟末的肩上，睡著了。

  發覺自己枕在周櫟末肩上時，蘇晏晏其實醒了有一會兒。

  她閉著眼思索著，想著醒來後做什麽動作才會比較自然。

  半晌，蘇晏晏慢慢睜開眼後快速的坐直身體，雙眼看向別處，雙手輕輕的捋了捋頭發。

  她的指尖無意中觸及到臉頰，感受到臉上熾熱的溫度。

  她一定是臉紅了。

  蘇晏晏緊閉著眼不敢看他，單手托腮，胳膊肘搭在旁邊的座位把手處，抿著唇一言不發。

  她尷尬到無話可說，反倒是身邊的人看著她鼻梁秀挺，唇線分明的臉龐，用清涼的嗓音懶洋洋的問道：“睡醒了？”

  “嗯。”蘇晏晏坐直身體點了點頭，借著長發留出的空隙用餘光看了周櫟末一眼。

  他活動了兩下左肩，抬手捏了兩下肩頭。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讓自己給枕麻了。

  一想到這裏，蘇晏晏就覺得自己無比羞愧，她無奈的用雙手捂臉，沒再繼續強裝淡定。

  “下一站就要下車了，別睡了。”

  蘇晏晏用手捂著臉，隻能憑靠聽力感知她身邊的人已經站起身。

  好像是，被誤會了。她臉紅的不敢看他，卻被他當成她還在貪睡，還沒有睡醒。

  真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

  地鐵裏再一次報站，蘇晏晏匆匆站起身，繞過周櫟末的身邊，選擇握住了另一邊的手扶杆。

  兩人下車的這一站，是這條路線上的倒數第二站。這節車廂裏的人少的可憐，空調依舊涼的入骨。

  蘇晏晏動動手指，再次握住了冰涼的手扶杆。車廂裏冷冷清清，人影寂寥。直到下車的前一刻，蘇晏晏整個人幾乎是掛在鐵杆上了。

  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夜已經深的可怕。路燈的光昏暗著亮著，街上車來車往，一路上，行人卻少的可憐。

  蘇晏晏突然間覺得有點害怕了。

  “我走不動了。”蘇晏晏一下子抬手抓住了周櫟末的書包帶，嚐試垂著頭撒嬌，在大腦中腦補了他可能拒絕她的幾百個理由。

  然而蘇晏晏隻聽見了周櫟末長歎了一口氣。

  “你家住在哪裏。”

  明知故問。

  “綠光家園。”

  “……”

  “……”

  “那走吧。”

  “嗯。”蘇晏晏猛的點了點頭，喜悅抑製不住的湧滿心間。

  秋季落葉成堆，月光普照大地，悠悠白雲隨風飄浮，像是一塊又一塊懸掛在蒼穹上的幕布。

  寂靜的小路上，周櫟末走在前麵，拖著蘇晏晏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走了沒多久，蘇晏晏緩緩的鬆開手。站在原地不動，似是在等著周櫟末轉過身來。

  周櫟末悠悠回過身，淺淺的掃了她一眼，不說話。

  小區中綠樹如茵，溪水淙淙，遠處群星閃爍，晚霞連天。

  “我住E區，已經到了。”蘇晏晏扭過頭去伸手指指後方，聲音在秋風中被化解。

  “嗯。”周櫟末唇都沒張一下，就像是完成了一個機械化的任務一樣，沒有片刻的停留，轉身離開。

  他走得不慢，甚至有點兒快，腰杆挺直，穿著一身有些寬大的校服，走在風中，整個人卻顯得挺拔利落。

  “周櫟末！”蘇晏晏喊他，但他這回沒有轉回身。

  “謝謝你送我回來，十一快樂！”她說。

  夜幕下，一個女生站在逆風的位置，笑顏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