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顧成的道歉有些晦澀，聲音低啞，聽起來有些沉重。

  安悅提著茶壺倒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而後一笑。

  那笑容不是她記憶裏妖豔的模樣，近距離地看，分明帶著幾分天真，可惜他從前重來沒有正眼看過，可惜他從前總是在錯過。

  她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已經猜測到，他知道了什麽。

  大概是發現了許悠悠編排的那一出戲？

  本該如此，本來那樣拙劣的演技，也不該能偏過他，隻是有她在的時候，他總是在做選擇，所以判斷有失偏頗。

  可現在說這些……也實在沒什麽意思了。

  從前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忽略了自己，也遺忘了世界本身的模樣。

  如今陰差陽錯走了出來，她再怎麽不舍，也不可能回去了。

  “你不必這樣……”

  她端著茶抿了一口，新茶清冽，入口都是芬芳，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如古鎮真正土生土長的姑娘。

  那樣的純真，那樣的動人。

  那鮮明的對比，如尖銳刀鋒，在他的心上刻下痕跡，讓他有一種即將失去什麽東西的恐慌。

  他沒等她說完，便急急忙忙開了口。

  “不，你先聽我說完。”

  他看著她，目光裏幾乎帶著幾分期盼，那讓安悅想起曾經的自己，曾經用盡心力去討好他，想讓他安靜聽自己說幾句肺腑之言的自己。

  那時候她隻收到他脫口而出的嘲諷，如今自然……也不會給他說完話的機會。

  “顧成。”

  她的模樣和聲音都溫順著，聲音卻又分明堅定著，讓人無法質疑。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糾結了。”

  “我從前做過許多錯事，可你也沒吃什麽虧，最後都在我身上討回來了，我不欠你什麽。”

  她的聲音低低的，雋永悠揚，讓他心裏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

  “我沒有說過……”

  他心中的恐慌生長得太快，讓他再無法安靜傾聽。

  “安悅……以前是我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急急忙忙地表態，急急忙忙認錯。

  他從前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做起來有些生疏，言語單薄，翻來覆去，也隻能那句“對不起”能多說幾次。

  安悅卻又笑了笑，而後偏了偏頭。

  她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燈下，露出一點影子，那沒有妝容的臉，讓情緒更加清晰。

  “重新開始？”

  “我還以為，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

  她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別的什麽東西，分明隻是在敘述。

  “我們之前，不是從來都隻有一紙協議嗎？”

  “顧成，我現在後悔了。”

  後悔遇見你，後悔愛上你，後悔為你迷失了自己。

  “你若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放過我吧。”

  她沒再等著他說什麽，自己站了起來，轉身上了樓。

  顧成一直看著她，然後一直沒有等到她回頭。

  她的背影連決絕都沒有，隻是冷淡，卻讓他成了滋長他心中恐慌的養料。

  他就那樣在黑暗裏枯坐了一夜，一邊惋惜著自己錯過的東西，一邊又對如何挽回，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