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敲門聲
作者:憶槿齋主      更新:2020-06-21 01:01      字數:2531
  大雪已經下了差不多三天,天上還是紛紛揚揚,撕棉扯絮一般,視力所及之處一片白茫茫,看上兩分鍾,不但人的眼神沒了焦點,連思維都會渙散。

  吳邪將手裏的鐵鍬插進雪堆裏,抬手取下眼鏡,用手套抹了抹----戴了口罩,哈出的熱氣從口罩縫隙漏出,沾到鏡片上,立刻就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連落在睫毛上的雪都凍了冰,他隨手拈了一下,扯得眼皮一陣疼,不由“嘶”地抽了口氣。

  作為南方人,他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惟餘莽莽”,什麽叫“天寒地凍”。沒有欣賞,隻有敬畏。

  他歎了口氣,伸長脖子往遠處望了望----二十米開外,除了白,就是一個個被雪包裹得模糊不清的樹幹。再抬頭看去,仍然是白,象這種原始森林裏,想看到天本來就不容易,何況現在。

  他拔出鐵鍬,繼續清理木屋前的積雪。如果不在門前清出一條路,估計明天早上他就要被堵在屋子裏出不來了。

  吳邪在野生動物研究所工作,這次是跟同事們一起來大興安嶺原始林區進行冬季科考----觀察野生東北虎。

  他們一行人分了幾個小組,進駐林區內不同的觀察點。

  本來他們這一組有三個人,可三天前,安裝在森林裏的兩個紅外線攝象機不知道被什麽動物破壞了,隊友胖子和解雨臣就出林區,去山下的大本營更換,順便再帶些補給,沒想到,他們前腳走,後腳就趕上了大雪----進山之前,就聽本地向導說過,林區的風雪,持續個把星期都算是短的,大雪一下半個月、一個月甚至封山等來年春天才能進山也不是啥稀罕事。

  看來胖子他們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封山等來年春天,在他看來是扯淡---再不濟還有無線電可以同大本營和其他觀察點的同事們聯係,何況,象他們這種冬季科考,準備的本來就充分,食物儲備吃上個把月還是夠的。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門前的雪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他拎著鐵鍬,再看了看四周,仍然是萬籟俱寂,隻有落雪的簌簌聲。

  他想起古龍小說裏的那句“天地為刀俎,世間萬物為魚肉”,覺得十分應景,似乎此刻茫茫天地間,惟於己一人,很有些高天厚地寂寞感懷。

  隻可惜,不到兩分鍾,這種文藝情懷就被刺骨的寒冷抹殺的一幹二淨,剛勞動完身上的一點兒熱氣已經被零下二十幾度的空氣榨的半分不剩。

  他跺了跺腳,幾乎是逃也似的奔進了木屋裏,關上厚實的鬆木門板,落了門閂。

  屋子的牆壁都是用對半剖開的直徑二十幾厘米的原木挨個楔起來的,縫隙間填了鋸末和鬆針,再抹的泥灰,保暖性雖然比不了東北林區人家可以燒火的夾層牆,但此刻同室外比起來,還是有天壤之別。

  屋子正中間用石頭沏了一個粗糙的灶台,上麵坐了一個大鋁鍋,吳邪拿它來化雪水,此刻已經“咕嘟咕嘟”冒了泡,升騰的白煙更給人一種熱騰騰的感覺。

  吳邪端下鍋,從屋角的柴堆裏抽了幾根木柴填進灶裏,油脂豐富的鬆木立刻被火焰烤的劈啪做響,一陣鬆脂香味彌漫開來。

  他滿意地抽了幾下鼻子,脫了把自己裹成冬熊一樣的羽絨服,摘了口罩和手套,隨意撲打了幾下衣服上的雪,丟到一旁自己的睡袋上。

  肚子很合時宜地發出了幾聲咕嚕。

  Diime!

  他走到屋角裝食品的板條箱翻了翻,拿了罐牛肉罐頭和一包掛麵出來----蔬菜隻有牆角的一麻袋土豆蘿卜和幾十棵大白菜----冬季科考必備,經久耐放,但不在他今晚的菜單上。

  牛肉罐頭煮掛麵的香味讓吳邪狠狠地吸了幾下鼻子。

  此時此地,一碗熱乎乎的湯麵是多麽讓人心馳神蕩!

  吳邪不禁想,下次CCAV的記者再在街頭逮人追問“你幸福嗎”的時候,不如直接將人丟這裏凍上幾個鍾頭,再雙手捧上一碗香噴噴,熱乎乎的湯麵,保管人涕淚交流感恩戴德山呼幸福。

  好容易把跑偏的腦子撥亂返正,筷子還沒拿起來,就聽到門外“嘭”的一響,似乎有什麽重物砸到了門上,接著是門板被爪子之類撓抓的“嗤啦”一聲。

  吳邪嚇得差點把麵前的碗給推出去。

  胖子他們回來了?

  這個念頭立馬被否定—要是胖子,至少離門十米外就應該聽到他“小天真乖乖,把門開開”的銷魂歌聲了,就算凍得說不出話,他也會直接用腳踹,哪會拿豬蹄撓門?更何況解雨臣不還跟著他麽?

  不會是什麽野獸吧?

  這季節,熊已經冬眠,還處於活動期的大型野獸也就隻有東北虎了。

  他娘的,不會這麽巧吧?

  幾組人之前守了半個月,連根虎毛都沒看到,偏偏就剩小爺一個人落單,就自己送上門了?

  這算是狗屎運?

  吳邪瞄了瞄牆上掛著的麻醉槍,再偏頭聽聽門外----沒動靜。

  他躡手躡腳站起來,走到牆邊,摘下槍,從器械包裏找出了幾支強效麻醉針,壓進槍裏。

  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後,從門縫看去,一片漆黑。

  又等了幾分鍾,還是沒有動靜。

  吳邪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氣,拉起門閂,一把拉開門。

  一個黑黢黢的東西直撲過來,體積還不小,好歹這幾年野外跑的多,身手也練出來了,吳邪慌亂之下還不忘往旁邊一跳,堪堪躲過了襲擊,不明物直直地向前撲去,“撲通”一聲,砸到了門裏的地上。

  吳邪趕緊將麻醉槍口對準地上的東西。

  一口氣還沒喘勻,等看清了眼前的東西,不由楞住了。

  我草!這是什麽情況?

  地上趴著一個人,因為臉朝下,吳邪隻能看到背部---沒戴帽子,幾乎完全被雪覆蓋,已經凍得硬邦邦的頭發,刮了幾道口子的,上麵滿是汙漬的深藍色衝鋒衣,同樣好不到哪裏去的牛仔褲,腳上的登山鞋估計被水打濕過,已經直接凍成了冰坨坨。

  不速之客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趴在地上,說不出的僵硬別扭,沒有帶手套的手已經成了青紫色。

  最神奇的是,他背上還背著一樣東西,扁平長條形,用布密密層層地包裹著,看上去頗有分量,應該是管製刀具之類的東西。

  盜獵者?這年頭哪還有靠刀劈斧剁偷獵的?真正盜獵的裝備都堪比特種兵了。

  登山客?這個時候上山,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就是腦子被驢踢了!再說,登山拿這冷兵器幹嗎?

  難道眼前這人是一武林高手,和對手相約對戰於雪山之顛,不成想,迷了路?這他娘的也跟電影小說中描寫的大俠出場也相差太遠了吧?

  就在吳邪還對著地上的老兄胡思亂想,幾乎就要拿麻醉槍筒捅捅他,問個究竟時,那人一直僵直的半屈半伸的右手動了動,兩根奇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凍的硬邦邦的地麵,發出輕微的一聲“嗤啦”。

  吳邪這才反應過來----先救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