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居傘涼      更新:2020-06-21 01:01      字數:6872
  陸垣抱著顧九樞將馬騎的飛快。

  他不知道要回到哪裏去。

  放緩了速度,陸垣摟緊懷裏昏迷的人,有些迷茫的看著雁門關深藍的夜幕。

  他喜歡顧九樞,很喜歡。他也知道,顧九樞對那個叫做越華的男人感情至深。

  陸垣沒有將人帶回蒼雲堡,而是帶著顧九樞留宿在附近的村民家。

  老婆婆佝僂著背,顫巍巍打開門,眯著眼仔細看了看,讓出了一條路。

  “軍爺,快進來。外麵風大。”

  陸垣抱著顧九樞,跟著走進屋子裏。

  屋子裏縈繞著一股衰老腐敗的味道,陸垣不舒服的皺皺鼻子,將人放在了床上。

  老人家端來一盆熱水就離開了,屋子裏冷,隻有一床凍得冰涼的被子,陸垣無法,隻得脫下自己的玄甲,將裏麵的棉衣穿在顧九樞身上。

  手指觸到顧九樞脖子上的吻痕,陸垣眼睛暗了暗。他對□□之事並非一無所知,自然知道顧九樞經曆了什麽。

  他光裸著上身,將顧九樞抱在懷裏,年輕人火熱的胸膛貼著細膩微涼的肌膚,陸垣隻覺得一股燥熱自身體深處騰起,無可壓製。

  在他心裏,顧九樞一直是那個不可高攀的萬花醫者,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顧九樞麵前自瀆。

  屋子裏充斥著淡淡的腥氣,陸垣抱著顧九樞鑽進被子裏,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陸垣醒來,顧九樞披著他的棉衣坐在床邊,眉眼間盡是疲憊。

  “顧先生……”陸垣不知該說些什麽。

  顧九樞回過頭,神情麻木:“我恨他。”

  陸垣“嗯”了聲,起身將人抱了回來。

  顧九樞安靜的被陸垣抱著,靠在他懷裏,眺望著窗外。

  他流下淚來,又說:“我恨他。”

  陸垣捧起顧九樞的臉,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還有我,”

  休養了一日,陸垣本打算帶著顧九樞回到蒼雲堡,卻發現沿路皆有流竄的奚人和狼牙軍。陸垣不敢大意,隻能在這處多逗留幾日。

  那一晚陸垣並非獨自一人潛入狼牙大營,身後還有百位蒼雲精銳,想來,最近幾日,蒼雲軍與狼牙兵必有一戰。

  陸垣想起越華最後那個狡黠的笑,咬了咬牙。

  等待的日子最是難熬,顧九樞常常坐在窗邊,望著遠處的雪,陸垣站在他身邊,也眺望著四起的狼煙,耳畔依稀呼嘯著兵戈相交的錚錚冷音。

  第三日淩晨,夜空中綻出紅色的火花,陸垣聞音而起,天邊墜落的紅色火花很快消失不見。

  這是起兵的訊號。

  蒼雲軍,出動了。

  顧九樞聽到聲響也醒了,他走出來,盯著遠處夜空:“出兵了……”

  轉而看向陸垣,幾乎是哀求的語氣:“我想再看他一麵……”

  陸垣握住顧九樞的雙手,忍著沒答應。

  “你們會殺了他嗎?”顧九樞放輕了聲音,看向狼牙大營的位置。陸垣一狠心,將人攔腰抱起,牽了馬翻身躍上,手中長鞭狠狠擊打在馬臀。閃電嘶鳴一聲,急速向前奔去。

  顧九樞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沿途景色在眼前飛過,閃電跑的急,四蹄濺起飛雪,模糊了他的視線。

  風吹得冷,顧九樞打了個冷戰,陸垣緊緊摟著他,單手解開衣袍兜頭將人裹住。

  天邊分出一道明光,黑暗在逐漸消退,雪原上,一匹黑馬載著兩個人向未退去的暗處飛奔。

  陸垣想,做不了顧九樞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能夠讓他記得自己,也不遺憾。

  他胸口有著一股熱氣,逼得他紅了眼角,他下巴抵著顧九樞的發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顧九樞,我不會再心軟。”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出顧九樞的名字。

  “駕!”狠狠甩下馬鞭,閃電吃痛跑得更疾,越過狼牙軍未熄的篝火,跳上了不遠處的山頭。

  目之所及,是一片戰火紛亂,血肉橫飛。

  天亮了,晨光傾瀉,將一切都染上了暖色。

  玄甲蒼雲軍與狼牙軍拚殺在一處,血霧彌漫,殘肢遍地,每個人都殺紅了眼。戰馬嘶鳴,傷兵哀嚎,大火燒的嗶剝作響,身後蒼雲軍旗在寒風中獵獵翻卷,沒有人後退一步。

  顧九樞看著這一切,心漸漸冷了。

  “我為醫者,心懷慈悲,懸壺濟世……可我如今,又能救得了誰……”風將他的頭發吹得淩亂,顧九樞看著這處被血染紅的戰場,滿心悲哀。

  “亂世之中,命不由己。”陸垣勒住馬韁,再次不經意間向戰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越華。

  越華一身冷白衣衫,手中彎刀寒光冷冽,帶著不可抗拒的氣勢刺進玄甲軍身體。

  他身後,長孫統領已經擲出了陌刀。

  顧九樞睜大了眼,絕望的想要掙脫陸垣的懷抱。

  “不——”

  火花閃出,越華被陌刀擊中,身體急速後退幾步,勉強抵住身形。周圍的蒼雲軍見此情景,紛紛持刀砍落,陸垣幾乎控製不住懷裏不停掙紮的顧九樞。

  他伸手,捂住了顧九樞的眼睛:“結束了。”

  懷裏的人安靜下來,不再掙紮,陸垣覺得手掌下的睫毛顫了顫,然後是一片濕潤。

  “走吧,”顧九樞開口,麵容平靜。

  陸垣摟緊了顧九樞,載著他在雪原上緩緩行走,腳下是濺起的雪花,耳邊蒼雲得勝的戰鼓聲。

  他調轉馬頭,晨光中的雁門關,美的純淨,宛若淨土。

  雪停了。

  清理屍體時,蒼雲軍沒有發現越華的。這讓陸垣鬆了口氣,他親眼看到在陌刀揮下時,一道白光閃過,越華沒了身影。

  這便是,西域的隱身之術了吧。

  提著陌刀,陸垣走的快了些,身上玄甲鐺鐺出聲,他走進帳子,對一直守在顧九樞身邊的雪安道:“顧先生他情況如何?”

  雪安替顧九樞舒展緊皺的眉頭,道:“師兄氣血鬱結,要調養好一陣了。”

  顧九樞清醒過來後,陸垣告訴他越華可能沒死的消息,他也隻是淡淡一笑,“我與他以後是再也不見,得知他平安無事,便放心了。”

  末了,看著陸垣:“陸垣,謝謝你。”

  陸垣握著他的手,問他:“可容得我?”

  他察覺顧九樞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不由將這雙手握緊更緊。

  顧九樞搖頭:“容不下。”

  陸垣聽罷,大笑道:“隻願陸垣死後,能跟隨顧先生去往萬花,見一見晴晝十裏美景,來生仍生於雁門,再握長刀。”

  ☆、第 6 章

  十裏晴晝,不見白頭。

  一晃三載已過,雁門關雪未融,晴晝海花未落,日子一如之前一般平靜。

  晴晝海的花開得正好,穀中熏風微暖,仿佛戰火紛亂的雁門關隻是一場大夢。

  顧九樞坐在仙跡崖的飛瀑下,聽新來的小弟子們仰頭晃腦的跟著師傅讀詩。

  童聲朗朗,學的有模有樣: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一仰頭,臉上便沾染了薄薄水霧。

  “師兄!”雪安抄完藥方,發現大黃不夠了:“師兄,大黃不夠了。”

  “去花海裏找找吧。”顧九樞笑了笑。

  “嗯,好麻煩。”雪安皺眉,“對了,陸垣好久沒給我寫信了。”

  顧九樞低頭,道:“怕是路上耽擱了。”

  “哎呀,師兄!”雪安將手中藥方遞給顧九樞,十分苦惱道:“這裏還有些藥材我總也找不到,師兄你和我一同去吧。”

  顧九樞看了眼絢爛的晚霞,點點頭:“好。”

  二人在花海中尋找著藥材,雪安背著藥簍不時彎下腰在花叢裏翻找。

  太陽漸漸落下,天色越來越暗,不知不覺,天已經完全黑透了。顧九樞沒有聽到師妹的聲音,不放心的喚了聲她的名字,可花海無邊,哪裏有小師妹的影子。

  “雪安——”

  話未完,顧九樞被人一把拽到懷裏,那人手勁大,顧九樞不及反應,眼上便被蒙了一條紗,身上的穴道也被人點住。

  他被那人壓倒在花海,身下不是冰涼的花莖,觸感溫熱,竟是一片鋪開的毛皮。嘴唇被人吻住,舌頭被勾起糾纏,他瑟縮著身子,口中發出微弱的呼救:“放開……放開我……”

  身上的人輕笑一聲,聲音低沉:“顧先生,許久不見了。”

  是陸垣。

  眼上的白紗被解下,顧九樞看著星光下陸垣偉岸的身影,沒有吃驚:“許久……不見了。”

  陸垣溫柔的盯著顧九樞的眼睛,夜空下,他的眼睛裏仿佛含著滿天星光,陸垣忍不住低頭吻上了他的眼睛。

  顧九樞的睫毛在陸垣口中顫抖,他伸出手,摸上陸垣的臉頰。

  一寸一寸,細細撫摸過。

  手掌觸到陸垣眉骨上的疤痕,顧九樞問他:“疼嗎?”

  陸垣憨憨一笑:“不疼,你摸著就不疼了。”他大著膽子將手伸進顧九樞的袖子裏,顧九樞沒有阻止他,他便毫無顧忌地沿著手臂將手掌下細膩的肌膚細細揉弄。

  三年來的思念幾乎要逼瘋了這個男人。

  正是濃情時刻,雪安焦急的聲音卻傳來:“師兄——你在哪?”

  顧九樞聽見立刻想要推開身上的人,陸垣苦惱的搖頭,站起來迅速為顧九樞整理好衣服,揚聲道:“這裏。”

  雪安背著藥簍噠噠跑過來,見到陸垣一臉嫌棄:“你怎麽來了?!”

  陸垣笑而不語,雪安覺得他這個笑真是太刺眼了。

  “哎呀,師兄你看他!”雪安跺腳,氣呼呼的挽上師兄的手臂,回頭對身後跟隨的陸垣道:“你快跟上,不然我叫師兄不要你了。”

  陸垣笑著快步追上兩人,身上玄甲鐺鐺碰撞作響。顧九樞放緩了步子,讓陸垣追上來,穿葉拂花,兩人在星光下的晴晝海中並肩行走,陸垣牽住顧九樞的手,顧九樞頓了頓,沒有掙開。

  雪安走在前麵,陸垣在顧九樞指尖輕輕捏了捏,望著一望無際的花海,緩緩道:“我一度以為自己活不下來了。”

  顧九樞轉頭,看著這個個子已經超過自己的男人,輕聲道:“還好,我還能見到你。”

  “是啊,我告訴自己,我不能死,我還要去萬花見一個人呢。”陸垣低低笑起來,“來之前,我想,要是你心裏依然容不下我,我便回去,終老雁門。若是戰死了,讓人寄個信給雪安,以後也有人給我燒一份衣物。”

  顧九樞體溫偏低,握在手心裏宛如一塊細膩的玉,陸垣捧起顧九樞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你這是答應我了嗎?”

  顧九樞臉頰微紅,輕輕“嗯”了聲。

  “顧先生,我傾心於你。”陸垣吻住了顧九樞的眉心。

  “你們!哎呀,非禮勿視!”雪安隻是一轉頭就看到了這一幕,她趕緊捂上眼睛,跺了跺腳。

  雪安跑開了,留下顧九樞尷尬的立在原地,陸垣幹脆將人攬在懷裏,毫無忌憚的吻上顧九樞。

  “唔!”顧九樞推開他,被吻的紅了眼角,“我……我要先回去。”

  陸垣輕笑:“我背你回去吧。”

  顧九樞不答,陸垣又道:“那抱著你?”

  “哪裏學來的混話!”顧九樞簡直不敢相信。

  “嗬,兵營裏呆的久了,聽得多了。”陸垣牽上顧九樞的手,“顧先生會嫌棄我這個粗人嗎?”

  “嫌棄。”顧九樞難得反駁他。

  陸垣聽了,但笑不語,回到顧九樞的屋子裏,問他要了紙筆,獻寶一般寫下“顧九樞”三個大字。

  顧九樞走過去看了看,心裏感動,可……陸垣的字怎麽看怎麽像是雪安的筆法。

  “寫的不錯,隻是秀氣了些。”他指著紙上的字道。

  陸垣撓頭:“跟著雪安寫的,嘿嘿。”

  “傻子,寫了多久?”顧九樞聽了,心裏仿佛有暖風吹過,他有些心疼的握住陸垣粗糙的手,這雙手骨節粗大,肌膚粗糙,布滿了老繭和深深的裂痕。

  陸垣抽回手連忙搖頭:“閑來無事便寫,日子久了,就記住了。”

  “真是個傻子。”顧九樞從身後擁住陸垣,握上他捉筆的右手,“來,我教你寫你的名字。”

  “你看,這是‘陸’,這個……是‘垣’。”他一筆一劃的教這個大傻子寫他自己的名字。

  “陸垣”兩個字出現在紙上,陸垣看了許久,反正他不認得字,隻覺得顧九樞寫的漂亮極了。

  “好看!”陸垣抬起頭,仰望著顧九樞,燭火照映的他眉目如畫,陸垣看得呆了,傻兮兮的開口,“顧先生,你真好看。”

  顧九樞拍拍他的腦袋,問他:“什麽時候回雁門關?”

  “半月後就啟程。”

  顧九樞抱了抱陸垣,有些傷感:“我也隨你去。”

  陸垣搖頭:“不了,刀劍無眼,很危險。我舍不得。”

  顧九樞的心暖暖的。

  燭火跳動,將牆上的影子拉長,顧九樞的臉彷如鍍上了暖光,陸垣看的呆了呆,將人抱在懷裏,被蠱惑般將手探進顧九樞衣服裏,要解開他的衣袍。

  顧九樞有些驚慌的按住了他的手,陸垣想自己反正在顧先生麵前也不是什麽正經人,便厚著臉皮道:“我很想你……”

  他的表情可憐巴巴的,眉骨上的傷疤因他仰起頭完全露了出來,顧九樞想起他這三年來陸陸續續寄到萬花穀的信和這個傻子寫的秀氣的字,心軟了。

  陸垣看到顧九樞的猶豫,立刻道:“我想了你六年。”

  顧九樞聽罷,伸出手臂環住了陸垣的脖子,溫馴的任他解開自己的衣衫。

  叫什麽“顧先生”,讓顧九樞羞恥的隻想埋進被子裏。

  燭火搖曳,春意情濃。

  第二日雪安來找自家師兄時,發現一向自律的師兄,他居然靠在床上,沒起來!

  陸垣站在床邊苦兮兮的看著雪安,可那一副滿足喜悅的表情怎麽都掩不住。

  “你居然欺負師兄!你這個混蛋!”雪安拔出大笛子一記商陽指直接戳了上去。

  雪安嘴上雖說著他混蛋,可私底下備了不少藥膏。

  笑得不懷好意,說什麽,要心疼我師兄呀。

  陸垣真是怕了這個女人。

  很快,陸垣要回雁門關了。

  臨走前一天晚上,顧九樞給他塞了幾瓶子藥丸子,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要小心,明年再回來萬花看看他。

  陸垣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很認真的點頭:“我會回來的。”

  兩人入睡前,陸垣抱著顧九樞,貼著他的耳邊問他:“你對我,是怎樣的情感……我總覺得,這隻是我的夢境。”

  無人回答,顧九樞早已沉沉睡去。

  陸垣嗤笑,熄了燈,將人抱得更緊。

  第二日,顧九樞將陸垣送到雲梯,兩人相望無言,陸垣以為顧九樞會說什麽,可是並沒有。

  雲梯緩緩升起,陸垣轉身的一刹,手心裏被塞了張疊的整齊的紙片。

  他回頭,顧九樞看著他,依稀可認得出他說的是“平安”。

  雲梯升高,入目隻剩萬花穀的嫣然□□,陸垣打開紙條,上麵寫了四個字,他不認得,隻好先藏進胸口,貼著心窩放著。

  ☆、完結

  從秦嶺到雁門關,沿路走過來,春意漸退,覆上一片雪白。

  陸垣從士兵變成了新兵統領,在風雪中操練著蒼雲刀法,那些小兵娃子露出了吃驚羨慕的神色,纏著陸垣要學。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著,偶爾夜裏,他將心口貼放的紙條拿出來,看著上麵四個字,隻恨自己沒讀過書。看的久了就懷念他的顧先生,想著他的顧先生白皙的身子和微涼的手心。

  想著想著,血氣上湧,隻得跑到冰天雪地裏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也收到過來自萬花穀的信,雪安寫的,身邊的兵娃子拿著這封信一字不落的給他念出來,什麽“師兄近日出穀遊醫救了哪家的孩子”什麽“最近花穀裏多了幾隻波斯貓”還有什麽“越華那個人又給師兄寫了一封信”……

  他一件一件的聽著,偶爾咧著嘴笑起來,傻嗬嗬的,聽到越華的名字他就苦著臉,生怕顧九樞反悔跟著越華走了。

  隻是,那四個字仍舊掛在他心頭,每天貓撓似的讓他心癢癢。

  於是豁出去了,自己親手捧著這張紙,讓小兵娃子給他念出來。

  “心悅君兮。”

  兵娃子不好意思,紅了臉,哪想陸垣的臉比他還紅。

  “啥意思?”陸垣問他。

  兵娃子嘿嘿一笑:“就那個什麽意思唄。”

  於是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陸垣有個小媳婦在等著他了。

  陸垣被眾人調笑,也不惱,傻嗬嗬的跟著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後了。

  雁門關的雪飛絮一般飄著,滴水成冰的時候,兵娃子苦著臉被陸垣從暖烘烘的被窩裏拎起來,開始給陸垣的小媳婦寫信。

  “你就寫‘要照顧好自己,我沒事’,算了算了,你就寫‘少養貓,那東西掉毛掉的厲害,也別和別人走太近了,這世道壞人多’……”陸垣咕噥了半晌,總也不確定要寫什麽,一麵想告訴顧九樞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不能和那個越華走得近了,我心裏難受,一方麵又害怕顧九樞覺得自己沒度量。兵娃子打了個哈欠,眼也不抬,刷刷兩筆寫下了幾個字。陸垣立刻凶他:“你寫的什麽!”

  兵娃子無辜的擺手:“你說的啥我寫的啥。”

  陸垣不放心的拿起來看了又看,奈何他一個字也不認得,氣哼哼的在上麵寫下了顧九樞的名字,隻這三個字,寫的挺瀟灑。

  那邊信到了萬花穀,雪安從信鴿腳上接下竹筒,噠噠跑去交給自己師兄。

  顧九樞展開信紙,目光無比溫柔,輕輕一笑:“傻子。”

  他將信紙在桌子上鋪平了,仔細的收了起來。雪安瞄見了,哈哈笑出聲:“他居然還知道‘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於是,從雁門關到萬花穀,兩個人偶爾寫封信給對方,慢慢的,已經攢了十幾封。

  雪安問他:“陸垣他就是個傻子,師兄你怎麽就看上他了呢!”

  顧九樞道:“大概是從他騎馬帶著我開始吧。”

  那個傻子帶著他在雪原上飛奔,緊緊地抱著自己,他甚至能聽到陸垣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那會,陸垣是拚了多大力氣才說服自己帶著他去找越華呢?

  又或是三年來斷斷續續的來信,每一封都會提起自己,被人這樣記掛在心尖,顧九樞也會被感動吧。

  再或者,是那個傻子寫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刻。

  他對陸垣,懷的是一樣的心思。

  雪安又問他:“那越華呢?”

  “喜歡過。”顧九樞看向雪安,雪安聽了,點頭:“我隻希望師兄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處。”

  “謝謝你。”

  雪安打斷他:“謝什麽,你是我師兄嘛!”

  萬花穀又到了最繁茂的季節,顧九樞在花海教給小弟子們認藥,被一群孩子嘁嘁喳喳的圍在一處。

  有人牽著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問他幾句話,他溫柔笑著回答了。幾個孩子便不再怕他,嬉笑著要師兄抱抱。

  忽然身後暗了一片,孩子們噤了聲,好奇又懼怕的看著這個一身黑色的高大男人。

  顧九樞轉頭,入目是一片玄色,他笑起來,眉眼彎彎,溫柔若春風拂麵。

  “陸垣,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