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那天的會麵因為醫院一個突如其來的急診不歡而散。

  橘遙躺屍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喜歡上那個毒舌孔雀男。

  橘遙家和芹川家相隔不到一百米，兩家孩子年紀又差不了太多。小時候橘遙便經常和芹川國光湊在一起踢球，對於他家那個‘學校校草’‘別人家的兒子’的大哥那是深惡痛絕。後來有了妹妹瀨戶花，深感責任重大的橘遙大哥更是和防賊一樣防著他，就怕這‘花蝴蝶’把魔抓伸向妹妹。

  這十幾年的恩恩怨怨你來我往，說出來簡直可以拍成七季長生不老春日劇收視率還彪紅的那種。

  半蹲在一邊擦自行車的芹川國光回頭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發小一眼，舔了舔唇角盯著車軲轆問道，“遙，你真的要和我哥哥……分手嗎？”

  橘遙‘啊’了一聲，雙手枕在腦後撇嘴說道，“沒錯。現在的我根本就不喜歡那個混蛋，離那些會讓自己傷心的人遠一點才最安全。”

  芹川國光粗粗一聽以為發小至今還在糾結當年瀨戶送禮物給自家哥哥的事，他抓著抹布搬過一把椅子坐過來，看著橘遙苦口婆心地說道，“我哥當年不接受瀨戶的禮物也是在保護她啊，與其收了禮物給她一個完全不可能的幻想，還不如一開始就講清楚。”雖然從小犯事就被哥哥揍，但兄弟感情還是很好的芹川國光忍不住為哥哥叫屈，“遙你也不能把這個都怪在我哥哥身上啊。”

  橘遙轉過腦袋看了他一眼，有些煩躁地問道，“那麽，明明在和我交往的芹川醫生同時和一個身材火辣的女生接吻，這件事情又怎麽算？”那種被背叛一般的感覺，就像是球隊裏進了一個臥底一般讓人作嘔和發狂。

  “可是早川醫生已經解釋過了，”芹川國光急忙解釋道，“她隻是太喜歡我哥哥了……所以”未說出的話在橘遙冷漠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看著發小縮了縮脖子，橘遙搖頭一副‘你是怎麽考上高校’的表情，嗤笑道，“那不過推托之言。我太了解高嶺了，他一定是威脅了那個早川醫生或者是拿了什麽利益和她交換，驅使她來我這裏解釋。”

  芹川高嶺太聰明了，他知道早川木乙和橘遙比起來無足輕重。隻要能安撫住‘鬧別扭’的橘遙，‘犧牲’一個貪戀權財的女人又如何。橘遙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的哼了一聲。這個男人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他現在願意哄著自己也不過是因為比起來自己要有趣多了。

  他就像是一陣風，天氣好的時候願意為一些邊邊角角退讓改變軌跡；可若是觸及了他的底線讓他不耐煩了，十級大風能刮的你在這個社會立不住腳。

  “遙……”並沒有察覺到發小不對勁的芹川國光麵露為難地問道，“你真的想好了？”

  自家哥哥那些風流韻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甚至還梗著脖子拐彎抹角地勸過幾次。他了解發小的脾氣，愛的狠了說不定真的會做出委曲求全的事情來。他拿橘遙當真心朋友，並不希望哥哥玩弄他的感情。

  可他萬萬沒想到是一覺醒來之後，發小居然神奇的選擇性地失憶了。忘了和哥哥之間一切的橘遙可不會是那個事事記掛芹川高嶺的小太陽了，單就今天，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提出要見哥哥一麵的要求也沒有出去找他。

  芹川國光看了一眼手機，短信箱裏還有哥哥發來的消息。他緊張的握著褲子咽了咽口水，正要開口說話……

  “太悶，我出去逛逛。”橘遙看了一眼傻乎乎的發小坐起來，目露‘慈祥’的拍了拍他的腦袋拉開門溜了出去。

  “哎，遙你去哪裏！”

  “花園。”

  05

  下午時分的花園人不多，橘遙插著褲兜晃晃悠悠的閑逛著，意外的看見了坐在花叢邊休息的芹川高嶺，一隻手揉著額頭眉頭微微皺著看上去似乎十分疲倦。

  橘遙抿了抿唇角，往前伸了一點點的腳頓了頓還是轉了一個方向。

  “過來坐吧。”芹川高嶺沒有轉頭，語氣沙啞的喊道。

  橘遙皺著眉猶豫了一會兒，回頭看著那個疲憊的背影最終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他遠遠地坐在長椅的另一頭，盯著前方不遠的一棵大樹看著直覺芹川高嶺要和他說些他此刻並不樂意聽到的話。

  剛從手術台下來的芹川高嶺放下手，麵無表情的神色看上去非常唬人，他定定的看著遠方帶著一些警示意外的語氣說道，“遙，適可而止。”

  “嗬。”橘遙的心情一下子就和一盆搗得稀爛的西紅柿一般，他煩躁地將這盆西紅柿踢了個底朝天，聳了聳肩帶著些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說道，“隨你。”

  自從那天下午看到芹川高嶺和那位早川醫生接吻之後，他的心情就和被人按在地上毆打又侮辱了一般。憤怒、不甘、絕望、茫然，四位影帝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在不大的胸膛裏盡職盡責的登台演出，絲毫不給他一秒能呼吸的機會。

  白天對著芹川高嶺那張臉要做出不知道一切的甜蜜樣子，等到晚上萬籟俱寂的時候卻心痛的完全睡不著覺。芹川國光想的沒錯，橘遙甚至想過就這麽糊裏糊塗的當做不知道就好了，高嶺總是會回到自己身邊的，他太喜歡高嶺了根本無法想象他離開自己的樣子。

  可當在走廊上看到芹川國光描述的那一堆‘妖豔賤貨’圍繞高嶺查房的情形，他忽然又覺得不甘心。那些女人有幾個是真正喜歡高嶺又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呢？如果高嶺不喜歡自己，那些女人又都將是高嶺正確的選擇。那麽他或許就會默不作聲的忍著直到最後的放手，可那些愛慕虛榮的女人明明不是啊……

  她們，有什麽資格去接近高嶺呢？

  如果她們都可以這麽隨便的和高嶺接吻，那喜歡了高嶺這麽多年的自己又算是什麽？

  他琢磨了足足兩天甚至去一些論壇發帖求助，最後選擇了‘忘記一切’的假象，如果高嶺能就此和那些女生徹底劃清界限或者是厭倦自己和自己分手……

  但一直到現在……

  疲倦感從深處冒出來湧到四肢，橘遙閉了閉眼靠在椅背上無言，身邊的這個家夥都沒有搞清楚哪裏出錯了啊……

  芹川高嶺看著眉眼低垂的橘遙，微微伏過身去眼中倒是柔情萬種，“你是我的男朋友，沒有人可以越過你。”

  “這句話，或許你和很多女生也說過。”橘遙嘲諷地一笑，回頭挑眉，“高嶺，也許我以前很喜歡你，喜歡到明知道你……出軌，還是會原諒的地步。但是很抱歉，”看著芹川高嶺慢慢冷下來的神色，橘遙抿了抿唇，“我現在一想到自己和你居然是戀愛關係而你甚至可能有很多這種關係，我覺得無法接受，這樣的我們還是分開比較好。”

  柔情散去，芹川高嶺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滿是審視。

  橘遙毫不示弱地抬頭直視，他太明白芹川高嶺的微小表情了，這下也許是要徹底分開了。

  “這段戀情雖然是你開始的，但什麽時候結束不該由你來宣判。”芹川高嶺的眸色暗沉，忽然掐著他的下巴猛地吻了上去。橘遙激烈的掙紮在他看來和小孩子鬧脾氣差不多。

  “你發什麽瘋！”橘遙通紅著眼角左右看了看，低聲質問道，“你當時根本就沒有答應我的告白！”橘遙失控地喊道，“沒錯，我的確向你告白了你沒有拒絕，可你也沒有答應不是嗎！”

  當自己沉浸在他回國的喜悅中而腦袋一熱表白後，對方也隻是曖昧地點了點唇角向他索了一個纏綿的吻而已。可笑當時的自己還以為這邊是一段戀情的開始，現在想來也許不過是對方高超的手段而已。

  發泄了怒意的芹川高嶺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帶著一些輕佻的手摩挲著橘遙的下巴，他挑了挑眉拖著長音問道，“遙還記得是你先告白的？”

  橘遙麵不改色地抬手揮開毛手，扯著嘴角冷笑，“妹妹告訴我的。”

  “原來遙還有把戀愛日常分享給妹妹的愛好？”芹川高嶺微微彎腰揉了揉橘遙的肩膀，看著撇開眼眉目之間滿是不耐煩就是不看他的橘遙笑道，“我回去值班了，遙回病房休息一會兒，晚上我們一起去吃飯，聽話。”

  06

  “芹川醫生？”主任拿著幾個盒子從他身邊路過，看到他笑道，“國際快遞的送貨員送了一樣東西過來，說是你的東西，我幫你先簽收了你回去看看。”

  芹川高嶺笑著彎腰，“麻煩了。”

  主任擺擺手，帶著低不可聞的‘好孩子’‘有禮貌’‘哎呀我要是有一個女兒就好了’的感歎聲離開。

  “芹川醫生，有一件事情……”陪伴患者的家屬們看到他頓時從病房裏湧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各種相關的不相關的問題。職業道德優秀的芹川高嶺微笑著點著頭，也不見絲毫的不耐煩認真地解答著他們的疑問。

  “芹川醫生，”年紀快要七十歲的奶奶想起前兩天來看自己的孫女，頓了頓帶著一點私心遲疑地問道，“醫生有女朋友嗎？”

  圍在周圍的人群一下子安靜起來，各種期待的興奮的目光看著他。芹川高嶺愣了愣，隨即彎起了眼睛，點頭大方的承認道，“吶，有一位愛人。”

  周圍頓時哎呀哎呀失望的歎氣，老奶奶倒是略帶祝福地點點頭說道，“想必是一位大美女吧？”

  “嗯，”芹川高嶺一笑，眉眼上都染上一絲絲的喜色絲毫不掩飾談起愛人時滿心的甜蜜，說道，“很漂亮。”

  “哎呦。”周圍年紀大的阿姨奶奶們都被他這幅模樣紛紛肉麻的拖著長音笑起來，紛紛感歎這年輕就是好啊。

  芹川高嶺對著這幫老阿姨們笑了笑，隨便找了一個借口離開。等回了辦公室關上門，放鬆的把背部往軟軟地椅背上一靠，這才滿足的輕歎了一口氣。

  作為芹川家的繼承者，他一直都生活在高要求高壓力的環境裏。必須時時刻刻展示自己掌控全局的自信來，雖然享受這種‘自信’帶來的目光和不止的讚歎聲，但當完全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從心裏發出一陣陣的疲倦感。

  這種疲倦感沒有人和他分擔，不善於表達情感的芹川家長能表達的關愛方式就是給錢和買買買。考試很好，給錢；順利考上大學，給錢；出國留學了，給買跑車；能回來好好實習了，給買房子；將來能獨當一麵了，給醫院……至於那個傻乎乎的弟弟，指望他做自己的貼心小棉襖還不如直接去外頭找個女人生來的靠譜。

  芹川高嶺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獨自‘享受’‘疲倦’二十幾年，那些不斷從他身邊路過的女人帶給他的新鮮感也隻能稍稍排減一些。直到那天在海邊抱著橘遙親吻的時候，那一股巨大的無法忽視的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愉悅感，讓他真正感受到了能暢快呼吸的喜悅。

  他是不可能把橘遙從身邊放走的。

  芹川高嶺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放置的黑色箱子，裏麵放置的是一個略有些破舊的足球。橘遙特別喜歡的那位足球明星上個禮拜參加了一場慈善拍賣，他得知消息特意托人不管花費多少都要將這個拍品拿到手。

  彼時友人還打趣過他，說他是為博美人一笑而振千金的周幽王了。

  他從沒有在那些女人身上花費過如此的心思。芹川高嶺麵無表情地盯著雪白的牆壁，他的確是喜歡橘遙的，可他也確實沒有因為擁有了橘遙而去和周圍的女人們劃清楚界限。

  他還是那個風流的貴公子，出門便是寶馬美女環繞，日子過得聲色犬馬。他太確定橘遙對自己的喜歡了，對橘遙離不開自己這一條也太盲目的篤定了。

  如今橘遙隻是稍稍‘耍’了一些手段，便打的他潰不成軍。他無法想象如果橘遙決心選擇‘忘記’一切就此離開自己，自己會不會做出把這隻雛鷹折斷翅膀關起來的舉動。

  芹川高嶺合上眼，第一次放縱自己毫無形象地攤在了沙發椅上。

  兩個地方，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愛情’的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