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萬裏紅塵寂
作者:
傾觴濁酒 更新:2020-06-20 22:16 字數:2936
又過了一個月,已經到了昌齊二年的年末,馬上就是新年。各地諸王終於趕在新年之前齊聚京城。這些王爺們帶著家眷屬官一股腦擠進京城,城裏仿佛驟然熱鬧了許多。不過因為因為將近年關,衙門也都封印了,並沒有公事可忙,所以諸王除了等著過年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皇城。
這一日所有王爺都到齊了,皇宮裏大宴諸王,雲靖是主角,寧策和慕霽也跟隨左右,早早進了宮。
看著殿上來來往往的宮女,端著一摞一摞盤子、瓜果走過,有的三五一群地布置著帷幔,四下裏零星著幾人在擺放花瓶。
大殿上充盈著脂粉香氣,雲靖不由地吸了一下鼻子,感歎道,“真是香!”
“裙釵粉黛之氣過重,我受不了了,先出去透透氣。”寧策眉頭緊鎖,不等雲靖再說什麽趕緊跑了下去。
“寧策這家夥,成親之前都沒碰過女人,早先我還以為他喜歡男人!”
這話雲靖說得,慕霽卻不能附和,隻是尷尬地笑笑。
“寧策他除了好個吃就是喜歡打仗,從不把女人放在心上,這一點,我佩服。”雲靖說著嚴肅起來。
說起來確實是,要不是常年守在前線,寧策位列將軍,在朝堂之上也是數得上的人物。他又是寧家的一家之主,但是除了結發之妻,家裏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跟在朔州的就是兩個丫鬟,軍營裏平時也是連人影都見不到的。難怪早些年寧策沒成親的時候,還有不明事理的人還往朔州送過孌童。對於寧策不納妾,也有人說他是因為“妻管嚴”。但是寧策之妻萬氏是禮部尚書萬晟安次女。萬晟安長女就是景仁帝太子雲端的太子妃。萬家女可匹太子,家教自然是賢良淑惠,“妻管嚴”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慕霽,東西到了?”雲靖恢複了嚴肅的神色,壓低了聲音問道。
“昨日到的。”慕霽拍了拍胸口,神色雖無異常,心裏卻是不好受。
原來雲靖痛快地答應了讓慕雲和柳安南下,卻是以慕家一家性命為要挾,讓慕雲尋來苗疆的秘藥火速送來京城。昨日慕霽接到一小罐“秘藥”,並沒有慕雲的親筆信,但是送信之人隻是傳了個口信讓慕霽不要打開直接交給吳王,說完這句話竟然就死在了慕霽麵前!
一切都越發詭異起來。
自從那一日在王府,雲靖私下裏交待了一些事情,慕霽就覺得一陣後怕。雲靖說的不是別的,正是他今日大宴之上誅殺諸王,威逼昌齊帝退位的打算。雲靖把把柄交到自己手上,當時自己一時以為是深得信任有些欣欣然,然而當聯想起這些苗疆秘藥時,慕霽感到了一陣惡寒。
代人為刀,豈有好下場?
然而事到如今,哪裏還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雲靖沒有把這件事交待給寧策,說到底,他還是不信任自己。
慕霽感到胸口的小罐子越發的硌人,越來越沉重,裏麵到底是什麽?
“給我吧。”雲靖拉著慕霽走到外麵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才伸出手索要那個秘藥。
“這到底是什麽?”
“你當真要知道?”
慕霽拿出罐子,點了點頭,“我想死個明白。”
雲靖微微一笑,“哪裏就到這個地步。”雲靖接過罐子,看到封口尚未打開,讚許地點了點頭,“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怎麽會傻到自斷臂膀,慕霽你想多了。”說著怕了拍慕霽的肩膀,把罐子踹到了袖籠裏。
“罐子裏,是盅嗎?”慕霽看了一眼雲靖的袖子,突然問道。
“盅?”雲靖抬眼認真地看了慕霽半晌。
“苗疆毒盅。”慕霽一點也不回避雲靖審視的目光,緩緩說道,“柳安中舉之後任過三年父母官的地方正是在苗疆。你千方百計想把他拉攏過來,如果不是有所圖,你覺得我會信嗎?”
“你說的對,是盅。”雲靖隔著袖子摸了摸那個罐子,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撫摸著愛人那樣溫柔。
“為什麽不用百凰?”
“不瞞你說,去年百凰草就沒有開花,毒性也提不了那麽純。再看看吧,如果留著沒有用,那個花我就扔掉了。何況用百凰,不就等於昭告天下是我弑君篡位嗎?”
慕霽心裏暗暗算了一下,上一次凰女取血澆灌百凰草還是二十二年前,敏維風之妻是凰女的時候。他自然不會讓雲佩為了這株草犧牲生命,便道,“扔就扔了吧,這毒物留著也是禍害。”
“禍害?”雲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慕霽眉心的龍紋擺了擺手,“沒事沒事,隻是想到了一點很諷刺的事情。”
“雲靖,你什麽時候變成了今天這幅模樣?”
“什麽時候?”雲靖冷笑著反問。
“雲佩說,原來的你不是這樣的。”
“十三歲。”雲靖垂下眼簾,修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上了一片陰影,“雲正皓那個老東西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把我送去京城做一個低賤的質子。所幸天不亡我,讓我看到了今天這幅局麵。”
“今天?”
“我也是先皇血脈,為何不能執掌這江山!”雲靖突然抬眼,眼睛裏射出一道淩厲的光芒,“我要讓天下人看著,我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私生子,而是天下之主!”
“從來沒有人瞧不起你。”慕霽忽然感到,雲靖的內心是多麽可憐。
“用不著!”雲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這片如畫的江山引來的竟然隻是手足相殘、天下喋血!一時的熱血上湧,換來的卻不過是一場江山浩劫!慕霽看著西垂的殘陽,漫天的霞光染紅了半片天空,光芒萬丈卻徒增悲壯的淒涼。
“何人下盅?”
“柳安把盅的主人送到了京城,你不用管。”雲靖背過手在小庭院裏踱著步,“你若是不想攪進來,我也不難為你。”
“為何?”慕霽看著雲靖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兔死狗烹,慕霽行走江湖二十餘年,從來就沒在乎過何日死。”
“可是我妹妹在乎。”雲靖忽然站定,“從我策劃這一切,我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和佩佩摻合進來。慕霽,你若是願意自斷武功,帶著雲佩你們就走吧。天下之大,隨你們去哪裏。”
“昨日那般我都不願,你覺得你幹巴巴的一句我就能應了嗎?”
“昨日?”
雲靖不知?
看來真的是雲佩自己想出來的餿主意,慕霽想著心裏卻泛起了一陣暖意。
“無事。”
“你若是不應……”
“怎樣,王爺這就打算殺我滅口了嗎?”
“慕霽,我求你別逼我。”
“你這話說的有趣,我倒想看看把你逼得急了會怎樣。”
明明是你在步步緊逼,雲靖你好沒道理啊。慕霽一陣腹誹。
“這個院子外麵圍滿了我的人,你若是不應自斷武功,他們會幫你。隻是到那時若是出了什麽差池,我就不能打包票了。”
“雲靖你不要做得太絕。”
慕霽心裏靜的不起一絲波瀾,隻是雲靖你真的當我會束手就擒?
“當然不會太絕,我不會拿姑姑、姑丈、慕雲和慕雪要挾你。他們不隻是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我想要的,隻是你帶著佩佩走。”
“我會帶她走,在應該的時候。”慕霽說著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廢我武功?你可以試試。”說著隻聽“哢噠”一聲,長劍出鞘,豔麗的紫色光芒和天邊遙遠的晚霞遙相呼應。
“晚宴要開始了,我先走了。你在這兒保重。”雲靖看了看天邊,暮色已經微微合攏,皇城裏華燈初上,不遠處漸漸人頭攢動起來。
“如果你能關得住我。”慕霽默默說道,“不送!”說著轉身進了屋。
桌子上有一壺還熱的茶,慕霽自斟自飲道,“王爺一切順利!”
雲靖不作聲,朝屋子裏拱拱手,“借你吉言。”
大殿之上,眾賓已至。
雲靖回了一趟王府換了吉服姍姍來遲。他身後跟著的一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蒼白的臉,瘦削的身材,穿著不算考究,但是跟在雲靖身後也不是那麽惹眼。竟然誰都沒有發現,雲靖的兩個跟班,寧策和慕霽,竟然都沒有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