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危何所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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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觴濁酒 更新:2020-06-20 22:16 字數:3592
齊國的兵馬前腳開進潼關,後腳傳來太原城破的消息。
昌齊帝龍顏大怒,一連砸破了兩個戰國青銅鼎,朝堂之上群臣噤若寒蟬。
“雲翊呢!”昌齊帝怒視群臣,“快去傳旨讓雲翊來見朕!”
“皇上,齊王在潼關呢。”不知是誰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早上才走的。”
“皇上,”萬晟安上前一步回稟道,“與其召回齊王,不如兩下傳旨,一方麵讓齊軍固守潼關,另一方麵讓冷善成加緊圍攻金陵!”
“快去快去!”昌齊帝背著手在高台之上來來回回地走著,百爪撓心一樣,已是坐立不安,猛地一揮手,“散朝散朝!”
萬晟安領旨退下,路上遇到了冉棠,寒暄了幾句。
“萬大人,寧家家眷已經回到寧府了。”冉棠並未出席小朝會,此刻尚不知太原已被攻破的消息。
“老朽謝過大人照拂。”萬晟安說著朝冉棠拱拱手。
“不過舉手之勞,萬大人客氣了。”冉棠忽然想到什麽,“怎麽這麽早就散朝了?”
“大人還不知?太原城破了!”萬晟安見四下無人,輕輕說了一句,“聖上差我擬旨,容老朽先告辭,回來跟大人細說。”說完萬晟安告辭匆匆離去。
太原城被攻破了?
冉棠愣的有些出神,但是容不得他多想,還得去麵聖複旨。
在禦書房,冉棠大致知道了太原城破的經過。
已經是十日之前的事情。
按兵不動達半月之久的寧策在夜裏突然發出了攻城的命令,當太原城守城士兵匆匆忙裝備好之後點了火把往城下看時,不知何時寧軍已經渡過了護城河,正在城下列隊,第一批士兵攀爬著雲梯就要爬上城頭來。
守城士兵沒有得到將令,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宰相大人來了!”
守城將士們自動讓開一條路,隻見冷愈一隻手夾著寧策幼子上了城。孩子半夜被折騰起來,嚇得哇哇大哭。
“寧策!你聽著!再執迷不悟,老朽絕不手軟!”
寧策正好騎著馬站在城下,就這麽和冷愈遙遙相望。一霎那,戰場和城關忽然都消失了,隻剩下兩雙眼睛,互相死死地逼視著對方。
寧策咬著嘴唇,心裏已經不再糾結。猶豫了半個月,他眼中隻剩下了清明決絕的神色。隻見他騎著馬退出了陣前,後方軍旗招展,進攻愈發猛烈起來。
“寧策,你瘋了嗎?”冷愈沒想到寧策真的狠下心來,再看向懷裏的幼兒,冷愈的手不知何時抖了起來。
“宰相大人,怎麽辦?快拿主意啊!”副將跑過來,這時已經有寧軍爬上了城牆,與守軍展開了廝殺。
“傳令下去,守城!”冷愈神色一凜,從副將腰裏抽出佩劍,鮮血噴湧出來,一下結果了幼小的生命,“守住太原城大家都有封賞,誅殺反賊寧策者賞金百兩!”冷愈把哭聲已經嘶啞的幼兒交給副將,“掛在城門上,讓寧策看著,是他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忽然伴著城內躥起的一道煙花,頓時喧囂四起,城內一片狼藉。
冷愈看著手裏的鮮血,胃裏有些翻江倒海,他忍住頭暈,輕輕扶了城牆,“我下去歇歇,把袁太守叫來。”
冷愈說完自己下了城,誰知一下去,不知從哪裏撲出一個瘋子一般的人影,大叫著,“老匹夫!我跟你拚了!”嘶叫著把冷愈撲到在地。
冷愈年逾花甲,倒在地上的瞬間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裂了。待趕來的士兵拉開刺客,才發現是寧成林。
寧成林滿手是血,揮舞著匕首指著自己,“豁出去了,殺了你,我們同歸於盡!”說完發出一陣駭人的狂笑。
冷愈這才感到胸口一陣撕裂的疼痛。寧成林在軍中幾年,手上也有幾分力道,正中冷愈左胸心髒地方。冷愈隻剩下抬手捂住“汩汩”流出鮮血的力量,臉色越發蒼白,口裏已經說不出話來。士兵們架起寧成林,他卻身子一掙,不知什麽動作手上的匕首已經抹過了脖子。
“我死,也要看著你先死!”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句話,寧成林的嘴角噴出了血沫。
不知是什麽力量支撐著他,雖然軍醫趕來緊急止血,一刻也沒有耽誤,但是冷愈年事已高,加上連驚帶傷還是斷了氣。之後,寧成林才闔上了雙眼。
城上,渾身是血的太原太守袁盎跑上來,對守城的士兵下令道,“開城門,讓寧將軍進城!”
“大人要獻城投降?”說話的是一位副將,看著袁盎一身是血,忙讓他坐下,“大人受傷了?”
“不是我的傷,”袁盎擺擺手,“冷愈那老家夥知道城下列陣,殺了寧策之子。寧成林和他同歸於盡了。這是寧策剛剛用箭射上來的。”袁盎說著把一張紙遞給了那副將。
副將僅僅掃了一眼,便大驚失色,“不是說寧將軍愛民如子,怎麽會做出屠城之舉?”
“他說到,就一定做得到。何況,城上掛的……”袁盎說著抿起薄薄的嘴唇,看向城門上方,孤零零掛著的一具幼兒的屍體,“開城門吧。”
寧策的信裏已經極盡狠戾之詞——若是他自己攻下了太原城,那麽城中官僚百姓將一個不留,全都給死去的寧家人陪葬。若是袁盎開城獻降,寧策可以保證十萬大軍將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絲毫不會影響到城中百姓的生活。
寧家軍軍紀嚴明,袁盎也是出身其中,這一點他自然是信得過。身為一方父母,以千人之力企圖攔下十萬大軍,想想也是癡人說夢。人人都有軟肋,袁盎的弱點便是這一城百姓。無論長安皇城的龍椅上坐的是誰,他袁盎所效忠的始終是這一城百姓。
太原城門“吱吱呀呀”地打開,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開向了長安。
金陵,吳王府。
慕霽一行一到金陵,天便陰沉下來。厚重的烏雲堆積在天邊,好像隨時禁不住重壓便會落下一場大雨。然而,雨一直都沒有下。
嵐汐第一次來到江南,來到她今後將要生活的地方。看著任何事情,都是無比新奇。吳王府仿造京城吳王府,端的是紅牆黃瓦、雕梁畫棟。盛夏時節,綠茵濃密,蟬兒伏在樹上一聲長一聲短地嘶鳴不止。
“若不是天氣炎熱,又是大軍壓境,江南該是一個多麽好的地方啊!”嵐汐拉著雲佩逛花園,薄汗已經濕透了輕衫,她卻絲毫沒有倦意。
“雲靖就是在這裏長大?”
“十三歲之前,是的。”雲佩說著想起幼年的往事,忍受著骨肉生離之苦,這些年哥哥也不容易,“不過京裏那個王府和這邊差不多。”
“他非要把我像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一樣保護,總是不相信我可以和他並肩作戰。若是那次沒有我……”嵐汐說著低下頭,頓失了賞景的興致,這些年在外,雲靖也是渾身是傷,哪一回不是用性命在拚搏?一次又一次命懸一線,卻還是死性不改。
“嫂子還是安心住下,你安全了,哥哥在外才能放心。”
“還是先別叫嫂子了,”嵐汐說著紅了臉,“還沒過門呢!”
“都叫了這麽久,在哥哥身邊的時候嫂子不說,這都進了我家門,反倒不讓我叫了,這是什麽道理!”雲佩說笑著來喝嵐汐的癢,兩個姑娘一陣瘋鬧回了屋子。
這時,府外傳來緊急軍令,居然有一小隊全副武裝的人馬過了長江天險,直奔金陵而來!
雲佩說不理慕霽,還真的是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但是眼下慕霽顧不上許多,來到王府二門,請人傳話要見雲佩和嵐汐。
雲靖在金陵的人馬並不多,有一千多人,得到了消息,這些人馬上聚集起來,做好了備戰準備。
雲佩有些不願意見慕霽,但是眼下形勢突然,也隻好被嵐汐拖著出來見人。
客廳上,隻見慕霽全副戰甲立在堂上,說起來,這是雲佩第一次看見穿著戎裝的慕霽。黑色的長發被攏在頭盔裏,露出了額上紅色的龍紋。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望著她,一言未發,卻似已經說了萬語千言。
雲佩心裏一陣後悔,但她仍是不願張嘴問他一句,哪怕一句“你去哪”。
“你去哪?”嵐汐鬆開雲佩的手,走到慕霽身邊。
“出城迎戰。”慕霽怕二人擔心,故作輕鬆道,“探馬來報,領軍的是冷善成。所幸他隻帶了幾千人,打金陵估計是為了分散雲靖的注意力。眼下唯一的先機是他不知道城中兵力,我在城外一百裏設伏,等冷善成進來,開城門兩下夾擊沒準可以出奇製勝。我給你們留了五百人守城,剩下的就交給我。”
嵐汐聽慕霽交待完,心裏有數。畢竟城裏能帶兵的都被雲靖帶走了,眼下境況真是說不出來的差。若不是雲靖突發奇想讓這三人南下,恐怕冷善成就要撲個空。留一座空城給他並沒什麽,但是眼下城中都是對於雲靖最重要的人,少不得真的會牽製到雲靖的計劃。說起來,長安城裏的謀劃者切中了雲靖的軟肋。但隻是因為無巧不成書。
慕霽見雲佩不跟自己說話,便說道,“你不用害怕,我會在你們前麵擋著。何況,金陵的城牆厚著呢!”說完自己也笑了,“好了我走了,你們保重。”
雲佩看著慕霽漸漸走遠,終於紅了眼眶。
“若是我死了,你們就關緊城門等著雲靖,他一定會來救你們的。”這一句話不停地在雲佩的腦袋裏回響,嗡嗡嗡……
嵐汐狀似無意道,“再不說話,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慕霽!”雲佩再也忍不住,朝著已經騎馬遠去的背影,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隻見馬步緩了緩,慕霽回過身來朝這邊揮了揮手。
隱約揚起了嘴角。
然後朝城門方向策馬而去。
當背影終於凝成了一個黑點,雲佩極目也不再能看得清楚時,一股又酸又澀的暖流在全身湧動起來。
壓抑了許久的大雨“刷——”地落了下來。
和著雲佩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