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師指長安
作者:
傾觴濁酒 更新:2020-06-20 22:16 字數:3854
“慕霽。”
慕霽一盞茶喝得幾乎褪了顏色,雲佩方姍姍來遲。
“郡主。”慕霽猛地起身,然而見了雲佩的那一刻,千言萬語全在胸腔裏化為了烏有。
從契丹回來,快有一年沒有見到雲佩。沒想到她瘦成如今這幅模樣,唯有一雙眸子還是原來那般炯炯有神。慕霽掌心裏緊緊地攥著九龍佩,幾乎要浸出水來,他望著雲佩,生出幾分不忍。
“快到父親的壽辰,母親邀請你和王爺去洛陽。”慕霽動了動嘴唇,說出一句話來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哥哥去了朔州,姑父的壽辰恐怕是趕不上了,我去。”雲佩微微一笑,臉上有了血色,“你坐。”
“啊,哦,我不坐了,歇歇腳便回去。家裏……家裏還有好多事情呢!”慕霽搓了搓手,漲紅了臉。
“還和從前一樣,連撒謊都不會!”雲佩輕輕嗤笑了一聲,“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作甚,不要謝……不用。”慕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真的不用。”
“請慕公子原諒雲佩曾經年幼無知,讓慕公子為難了。”雲佩說著起身,輕施一禮,“想必敏姑娘也回來了吧?吉日定在何時?”
慕霽望向她的臉,淡然的竟沒有一絲波瀾。
“你當真不知?”慕霽眉間的龍紋忽然撕裂一般的灼痛起來,牽連著五髒六腑一並不得安生,“你當真不知落塵她死了!”
“敏姑娘……怎麽回事?”雲佩倒是真的像第一次聽說一般,驚得張大了嘴。
慕霽揉著額頭,緩緩地把事情對雲佩講了一遍。隻是關於龍妖、凰女、殞火這些事情,慕霽隱下沒有對雲佩提起。
雲佩聽聞,心裏說不出是喜是悲。過來之前,她本想對慕霽道個喜,然後讓自己從這段無果的單戀中解脫出來,誰知見了他,才知道自己放不下,而他,也放不下那個人。她看著慕霽雙眼微闔,身子輕微顫抖著,忽然有幾分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雲佩站起身,朝慕霽走過去,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肩頭。
“郡主!”慕霽驚得從雲佩的臂彎裏掙脫出來,皺著眉搖了搖頭。
“現在我不是雲佩,隻是想借你一個肩膀。”雲佩微笑著又輕輕攬他入懷,這次慕霽沒有反抗。
多想就這麽永遠地抱著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雲佩櫻唇輕啟,唱出二人幼時一同唱過的歌謠,昔日的時光現在想起來是多麽美好。隻可惜身在其中時不會發覺相處的珍貴。那種重新被翻撿出來的記憶美好的就像是育蚌成珠,疼的刻骨銘心,卻是寧願犧牲一切醉死其中。
雲佩……慕霽心裏是清明的,在他最深最柔軟的的心底,輕輕地呢喃了一下。
朔州,夜。
邊關無事,幾位高級軍官酒罷方盡興而歸,半盞茶功夫,軍營複歸寧靜。
一座大帳附近,忽然有燭火攢動起來。不多時,隱隱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若是目力好的人,能看到一隊幾十個黑色的人影“倏忽”一下湧向大帳。
魏紳翻了個身。他睡相極好,沒有一點鼾聲,呼吸均勻安穩,若不是熟悉帳子內擺設的話,一片漆黑中根本不會知道他的床榻在哪裏。
忽然帳子裏一道光閃了一下,睡在隔壁的魏昌不知為何忽然醒了。寂靜的夜,如水的月色,魏昌躺在床上,張著眼睛,突然睡意全無。他極力聽著帳子裏的聲音,安靜,還是安靜,但是他仍覺得有什麽不對。
“魏軍門醒了?”耳畔忽然響起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聲音並不陌生,正是相處了幾日的寧策,他壓低了聲音,魏昌看不見他的臉,隻是循著聲響望過去。
“你來做什麽!”魏昌壓住怒意,門外守將林立,寧策竟然還是不聲不響地潛入了中軍大帳!
“不幹什麽,隻是請軍門交出帥印。”寧策的聲音仍是不急不緩。
“寧策!你要造反麽!”魏昌一拍床沿,剛想坐起身就感覺頸上傳來森冷的涼意。
“寧策不想逼軍門,我知道帥印在哪裏,隨時可以取走,寧策過來,隻是討軍門一個同意。”
“你殺了我吧。”魏昌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覺得寒意直往骨頭縫裏鑽。
“我不會殺你,但是……副將那裏我的人已經準備好了。”寧策說著竟笑了一聲。
“你的人……你們是怎麽進來的?”魏昌壓根沒把寧策的威脅看在眼裏,因不曾聽到打鬥聲,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魏軍門是條好漢,”寧策說著隻聽“錚”的一聲,他收回了手中的利刃,“軍門還是坐起來說話。跟您透個底兒吧,朔州上下除了軍門最初帶來的親兵,都是家父舊部。”
魏昌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麽,“雲靖呢!”
“多謝軍門總算想起本王了。”這時角落裏忽然傳出一聲哂笑,魏昌望過去,隱約是坐著一個黑影。
想到中軍裏裏外外有三十個人,魏昌心裏緊了一下,“隻是要帥印?”
“是。”
“做什麽?”
“調兵,清君側。齊王不肯就國,帶兵入京挾持聖上,號令群臣,本王不忍聖上受小人轄製打算起兵勤王,怎奈家底薄,隻有來軍門這裏借兵了。”隻聽雲靖抖了抖衣服,站起身走了過來,“若是軍門肯合作,本王這就不打擾軍門休息了。”
魏昌聽聞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著二人道,“一派胡言!聖上待爾等不薄,逆賊為何萌生反意!入京勤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難不成軍門還真以為聖上與諸王骨肉情深?”雲靖冷笑著,“我知道軍門統軍之才,不想妄殺忠良,還請軍門慎思!”
“不要再說了,既然朔州鎮守的都是寧家舊部,還要帥印作何?”
“鎮守士卒皆國之忠臣,他們是聖朝之兵,並非寧某之兵。所謂寧家舊部,不過人情爾,先父善待士兵,故人人願追隨先父,可寧某才智不及先父萬一,沒有帥印自然無法揮師南下。”
“我知帥印就在軍門座鍾後的小盒裏,若是軍門沒有異議,本王自己去取好了。”雲靖發覺天色發亮,知道拖得久了,突然發話。
“你怎麽知道?”魏昌詫異不已,他所說的位置是自己昨日方更換的,除了自己……
“父帥……”這時忽然人聲嘈雜起來,有人點亮了蠟燭,帳子裏登時亮了。
“是你?”魏昌瞳孔一緊,隻見二人壓著仍著一身白色褻衣的魏紳進帳,看著魏紳的表情,心下戚戚然生出幾分絕望,“為何?”
“是百凰草!”魏紳眉頭緊鎖,“父帥,是雲靖在傍晚的酒裏下了毒!”
“下作!”魏昌啐出一口痰,又望向魏紳,一雙鷹目死死地鎖在魏紳身上,看的魏紳雙膝發軟,突然掙脫了身後二人的束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貪生怕死的東西!”魏昌猛地抽出寧策腰際的獅柄長刀,令所有人始料未及,一下刺向魏紳!
“父帥……”魏紳低頭望著胸口的利刃,怔了半響,緩緩地抬起頭。他雙手緊握著刀刃,猩紅色的血順著指縫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
魏昌還是心軟了一下,利刃入肉的刹那,稍稍偏了一分。
“如果孩兒不說,雲靖是不會給我解藥的。”魏紳顫抖著一隻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紙包,片刻,黃色的宣紙便浸滿了鮮血,“爹,快吃了吧。”
“中毒的是我?”魏昌絲毫未查,這時方看向始作俑者,雲靖。
“徒一計爾。”雲靖上前一步,從魏紳手中拿起解藥包,三兩下拆開來,白色的粉末飄飄灑灑地落在了地上,“百凰之毒至今無藥可解。何況百凰草五年才開一次花,雲某哪來那麽多毒隨身攜帶?”
“兵不厭詐,哈哈哈哈……”魏昌仰天大笑,鬆了手中的刀柄,跌坐在地上。
這時,魏紳卻突然掙紮著站起,一手扶著利刃,一手伸向座鍾背後,摸出了那枚帥印。
“等等!”魏昌忽然驚醒,“這不是中軍大帳!”
“雲某不得不佩服,薑還是老的辣!不錯,這裏,”雲靖說著四下望望,“這是雲某的帳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
“軍門和副將今晚喝醉了,雲某便留二位安置在我這邊,誰想副將乘醉行刺本王,寧將軍前來護駕,本想再失手斬殺刺客,唯獨沒想到軍門替我們動手了。”
“雲靖你住口!你不是想要帥印嗎!來拿啊!”魏紳渾身是血,看神色有些癲狂,他手裏揮舞著那枚小小的帥印,每動一下,臉上表情都會因牽動傷口而猙獰一下。
“魏紳!”魏昌怒斥。
“爹,他們手足相殘,我們父子不過是犧牲品而已。邊關方定,內亂將起,國將不國!孩兒不願攪入紛爭,還請父親大人原諒孩兒不孝,先走一步了!”魏紳說著竟把帥印一口吞了下去!他借勢一把拔出胸口的利刃,鮮血迅速染紅了褻衣,魏紳所處之地很快成了一片血泊。
“魏軍門,”許久沒有說話的寧策突然發話,嗓音略帶沙啞,“小子敬佩魏氏一門忠烈。”說著摘下了頭盔,又緘默片刻道,“把魏軍門帶下去吧。”
“魏氏父子行刺本王被俘,如今魏紳已經自裁,請寧將軍傳令下去,本王要清理朔州眾屬,願意跟隨本王的,雲某不會虧待他們,不願的奉上一份行李現在就可以離開朔州了。”
不知不覺中,天亮了。
駐守朔州的有士兵二十萬,其中步兵十萬,騎兵數千人,餘下的也有定居於此的軍屬和民兵。有一部分還是景仁帝在位時所征兵役徭役,服役久的竟有近二十年沒有返鄉,待雲靖話一傳出,竟是眾人附和,實際領行李走人的隻有小一萬人。
雲靖所說齊王轄製昌齊帝,也不是妄言。他可以控製病中的景仁帝,矯詔立新君,在京城遲遲不願就國的齊王誰知又安了什麽心思?
雲靖留下十萬人由莊瑋柳安父子統率固守朔州,他和寧策打算帶著十萬人,兵分兩路南下京師。契丹人雖蟄伏大漠,但是如今也是新將輩出,據說都是少年英豪,自是不可小覷。
幾日後,朔州一切部署妥當,城門緩緩落下,大軍入關。
雲靖穿著一身墨色戰甲,胯下是一匹棕紅色的戰馬,戰旗招展,威風凜凜。寧策緊隨其後,遙望長安方向,心裏生出幾分歸意。
“王爺。”莊瑋率眾屬送出城,回身拿過酒盞,遙敬雲靖,“屬下定守好朔州,以期王爺凱旋!”
“朔州便托付給莊大人了,本王在此謝過。”雲靖笑意舒展開,眯起眼睛迎著朝陽初升的方向望去,目力所及之處,就像一幅金色的畫卷。
長安,我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