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作者:傾觴濁酒      更新:2020-06-20 22:16      字數:7429
  慕霽自己忙得顧不上,早就把帶小瑜去前線的事情忘掉了。

  慕家莊園,書房。

  “老爺,如姨娘不好了!”管家慕原找到書房,“二門裏的人來說,如姨娘隻要見老爺。”

  “怎麽了!”慕徹一驚,手中的茶杯摔落碎成了粉末。如氏身子一直不大好,冬天過去本已有了幾分起色,但是最近一些日子倒春寒,又開始臥床不起。

  如姨娘的院子。

  “姨娘一個勁地吐血,渾身抽搐,滾燙……”小丫鬟渾身顫抖,“嬤嬤已經去了,但她說姨娘早已病入膏肓……她的魂魄……早就……”

  “老爺,她的魂魄早就散了……”守在一旁的嬤嬤暗自落淚。

  慕徹捧起如氏冰涼的身軀,看著她年輕的麵龐,他的身軀微微顫抖,“我知道,家仇不報,你不會瞑目的。”慕徹心道,他輕輕放下如氏,對身邊人說,“去叫雲兒來吧。”

  慕霽穿過花園時,就見一個丫鬟匆匆跑走。剛剛在岔路口別了慕雲,慕霽往自己的院子去。走了沒多遠又看到母親急匆匆地穿過花園,“娘!”慕霽高興地跑過去。

  雲氏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慕霽打招呼,“嗯”了一下就走開了。

  慕霽望著母親去的方向尋思了一會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回了屋子,慕霽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摸著床沿走過,整整齊齊的屋子,一塵不染。他癡癡地望著房頂,順勢坐在了床沿上,“玖木,到底有什麽事?”玖木是慕霽的小廝,和慕霽一般大,其母是慕霽的奶媽溫氏。

  “公子,”玖木低低地垂著眼簾,“如姨娘去了。”

  “怎麽沒有人告訴我!”慕霽猛地站起來,大腿上的傷處忽然隱隱作痛起來。

  如氏的院子。

  “娘?”當慕雲看到屋內的情景,他又是一愣,眼圈紅了又紅,垂下了眼簾,沒有哭。

  慕雲目不轉睛地看著母親睡過的床鋪,整整齊齊的。腦海裏忽然回閃過曾經的一些事情,有一次哥哥來找自己……

  一進門,慕霽隻見如氏坐在桌邊細細地納著鞋底,端詳了許久都不忍打攪她,“姨娘……”

  “是大公子啊……來坐!”如氏抬眼,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卻仍是掩不住她原本蒼白的臉色。

  “姨娘叫名字就好了……二弟在不在?”

  “在的!他在屋裏讀書,我去叫他!”如氏說著進了屋。

  慕霽環望屋子,十分幹淨,卻也是十分樸素,樸素的竟有些不祥了。

  沒多久,慕雲跑了出來。

  “哥!”

  “你們小哥倆坐,我出去了……”如氏笑笑,抱起竹籃和沒納完的鞋底出去了。

  “你真幸福,有娘親手做的鞋底!”

  “哥你要想穿,這副就給你,從小到大娘給我做的我都沒舍得穿過呢!”慕雲說著從炕上的褥子下摸出一打大大小小的鞋墊,笑著攤開。

  ……

  慕雲想著,從炕下摸出那一打鞋墊,看著看著上麵落滿了淚水。

  “雲兒,過來。”慕雲抬起頭,才看見父親坐在一個角落裏,招呼自己。

  “爹……”慕雲擦了擦眼淚,低著頭輕輕喊了一聲。

  “雲兒,來坐下,有些事我要告訴你。”慕徹拍了拍慕雲的肩,讓他感到了一股堅強的力量,而接下來的一句話簡直讓慕雲訝異不已,“你娘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她是契丹的公主。”

  “契丹人?”慕雲張大了眼睛,反反複複地念叨著這個詞。

  也難怪慕雲自小身材高大,原來竟有一半契丹人的血統。而他的母親,不但是契丹人,還是契丹人的公主!

  “你們平日聽我如兒如兒的叫,就以為她姓如。她姓瑾,叫如兒,是契丹大汗的妹妹。十年前聖朝大破契丹,北皇獻城投降遷都幽州,瑾如公主就是那時流落到中原,便被我收留了下來。想來我慕徹究竟是一介布衣,此生有幸娶得兩國金枝啊!”慕徹說著不由感慨,“雲兒,若你日後有機會出關,定要親自送你娘回家!我曾答應過她,把她葬在契丹的草原上。”

  慕霽處。

  “什麽?”慕霽一怔,心頭登時緊了一下——如氏是慕雲是生母,慕雲已然過去了,想必他已經知道了……想著,慕霽猛地起身:“玖木,咱們去看看。”

  慕霽沒來得及換衣服,直接就往外麵走,玖木緊緊地尾隨其後。慕霽帶著玖木一溜小跑,來到了如氏住的院子。站在門口,推開虛掩的大門,院子裏一片荒涼,野草瘋長,牆角布滿了蛛網,路邊隻有一位年老的嬤嬤在掃著地。

  “嬤嬤,您看見慕雲了嗎?”慕霽趕快上前打聽。

  “您是?”嬤嬤抬起頭,仔仔細細地看了慕霽一遍,仍是一臉茫然。

  “我是慕霽,慕雲的哥哥。”

  “原來是大爺,請受老身一拜……”老人說著顫顫巍巍地要行禮,趕快被慕霽攔下了。

  “您還是快告訴我,二弟去了哪裏吧。”

  “二爺……他去了……後山……”說著,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姨娘她……命苦啊……”聲音越來越低,兩行渾濁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慕霽看著一陣陣地揪心,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院子,輕輕掩上了那道大門。

  後山的一角,白煙繚繞,嫋嫋上升。

  煙下,一襲白衣的少年,瘦削的雙肩,微微地顫抖。

  “二弟?”慕霽輕輕呼了一聲。少年驚恐地轉頭,那雙眼睛,仿佛一隻受傷的小鹿。

  “哥……”慕雲一頭撲在慕霽的懷裏,放生痛哭起來。

  “人死不能複生,二弟,節哀吧。”慕霽喉頭一梗,竟說不出什麽可以安慰慕雲的話來。

  洛陽城有公主坐鎮,冷愈雖為宰相,也不好越過她去,案子有了眉目之後自然要去公主府回稟。為此,冷愈再次親往洛陽。

  雲氏雖是女子,但自幼由先帝教導,對於一方政事也有自己的計較。早在幾個月前,慕徹就把看出了事情告訴了她——吳王貪墨導致修堤公款不夠,聖上龍顏震怒。

  “王兄真是糊塗!”雲氏心裏埋怨兄長,卻不得不替他張羅張羅。

  正巧,小廝來報,宰相來了。

  賓主落座後,雲氏開門見山,“宰相大人……”

  “公主,我知道您想替王爺求情,但是國法無情,這次容了他,明天就得寬容別人,這不是把律法當兒戲?”冷愈跟公主說話臉色稍稍緩了緩,但仍是黑的像鍋底一般。

  “那若是王兄交出那些錢呢?”

  “自然另有計較,不過最終仍要聖上定奪。”冷愈說著朝帝都方向拱了拱手。

  雲氏見冷愈話有幾分餘地,自是喜出望外,待冷愈告辭之後,忙給兄長去信。

  金陵。

  “王爺,事情似乎鬧大了。”王府管家急匆匆地跑進來。

  “慌什麽!慢慢說。”

  “慕家的二小子在洛陽發現了莊大人的借據,和一個叫柳安的士子聯名寫了狀子,狀告王爺貪墨!”

  “柳安?”

  “聽說是冉棠的門生,學問尚好,是個有望及第的士子。”

  “慕雲是怎麽和他結識的?士子怎麽不在帝都備考,反去了洛陽?”

  “王爺,多餘的小人也不知,隻是事情經這二人一攪合,反而有些麻煩。”

  “哼,他日我便說,此子骨骼清奇,他日必大有所為!誰承想竟應在了我自己身上!”吳王說著自嘲地笑笑,神色頗為無奈。

  都沒想到,此刻雲佩就在門外。她攥緊了拳頭,直到指節發白,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我不嫁!”

  金陵吳王府。

  “佩佩!”吳王怒吼了一聲,又忽然坐在女兒身邊,溫言道,“那可是聖旨,爹的話可以不聽,他的話……”吳王望著桌上明黃色的卷軸,又無奈地望著女兒。

  “反正我不嫁,”雲佩說著聲音忽地低啞起來,“死也不嫁……”說著淚珠倏忽一下順著雙頰滾了下來。

  “齊王如今正的聖寵,也隻有他才能想出這嫁公主和親的主意。”王妃站在一旁,憤憤道,“王爺,要是咱們佩佩已經有了婚約呢?”

  “那有那麽容易!”一提到這個話題,吳王無不埋怨地看了看女兒。

  雲佩暗自低頭,想起了那年在京城……若是哥哥也在,他一定不敢這麽囂張……可是,她不能永遠活在哥哥的保護下……想著想著,雲佩想到了一個人。

  慕霽越想越不對,自從聽聞敏峻焱要把落塵嫁到契丹,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一是他愛慕落塵,二是潼關那裏,恰好是自己受傷的地方。慕霽想去前方,甚至去契丹那邊,把事情搞清楚。可是自從這次回到家,父母就以慕霽重傷未愈為由,堅決不讓他出去。

  “爹。”慕霽看著父親,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像個男子漢那樣,麵對麵地和父親談一談,可一看到父親那雙銳利的眸子,氣勢不自覺地就矮了幾分。

  “正好,慕霽你過來。”慕徹招招手,讓慕霽過去。

  慕霽一愣——莫不是父親早已察覺了什麽?

  “慕霽你也十八歲了,算的咱們慕家的頂梁柱了……”

  話音未落,慕雲忽然也進來了,慕霽隻覺頭暈——莫不是要開家庭會議批鬥自己?

  “來,你們哥倆都坐下,有些事涉及家族,我不得不跟你們挑明了……”聽著慕徹語氣一分一分嚴肅起來,慕霽覺得似乎父親要說的已經不是自己那點小事了。

  “西巔的敏家準備獨步武林,聯合了契丹的戎族,已經派了高手潛進中原腹地。加上最近京裏風聲緊,那皇帝老兒也想趁機剿滅中原武林的幾個世家……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爹,金陵那邊來人了……”慕雲低聲道。

  “嗯?王爺怎麽說?”慕徹一愣——這個時候,皇帝剿殺武林世家正凶,吳王怎麽敢引火上身?

  “王爺說,想聯合慕家對抗朝廷。王爺還說什麽骨肉兄弟,他們不義,就休怪我們無情什麽的……”

  “你什麽時候見的王府的人?”慕徹看看慕雲,目光怪怪的。

  “郡主來了,就在門外。”慕雲把頭埋的更低了。

  “既然郡主大駕光臨,你們兄弟倆就招待一下,放放鬆吧。”慕徹站起身,看來是想結束對話了。

  洛陽。

  從金陵到洛陽,雲佩帶著雙騎日夜不停連著跑了五天方到,累死了三匹馬。直望到了慕家的院子才下了馬,已是精疲力竭。

  門房並不認識雲佩,正巧慕雲打外麵回來,和柳安一起。雲佩不認識柳安卻認識慕雲,聽管家說正是他出賣了父親,分外眼紅,不顧疲倦,衝上去抓住了慕雲的衣領。

  柳安嚇了一跳,慌了片刻才上前拆開二人,“這位仁兄是做什麽,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我是雲佩,你說,我們家是怎麽得罪於你?”雲佩柳眉倒豎,神色有幾分猙獰。

  慕雲腦子轉了轉,明白了原委,“郡主,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方,進來吧。”說罷整了整衣領,伸手給雲佩牽馬,“柳安兄,一同進吧。”

  雲佩愣了愣,隨著進了府。

  雲佩是女眷,慕雲直接引她進了內宅,還請來了雲氏。

  雲氏看見侄女疲倦,心疼萬分,遣散了慕雲,安慰她,“我知道你為王爺擔心,但是這國難錢著實不能想,你住幾天吧,我差人對王爺講,還了錢一切都好說,皇上不會深究的。”

  不知吳王收到雲氏的信後做了什麽,貪墨一事不了了之。洪水疏往大海後,大堤也加固起來。

  幾日後,洛陽城中。

  洪水過後,百業待舉之時,卻見兵丁挨家挨戶地分發起藥品、撒石灰、清掃堆積的垃圾。昨日慕徹派人來報告,說幼子慕霈和幾名家人出現了高燒不退的症狀,伴有咳嗽腹瀉,隻怕大災之後有大疫,須得警惕起來。洛陽尹裴世昌片刻不敢耽擱,全城下令警戒。

  慕家莊園。

  “夫人,霈兒的燒可是退下去了?人呢?”

  慕霈出生一日生母去世,雲氏親自撫養到十歲,一日不曾離開,對這個庶子更是視如己出。慕霈病症奇異,不像是尋常傷風,雲氏恐是時疫,便帶著慕霈到長公主府這邊小住。慕徹曾經勸說,但雲氏執意親自照顧慕霈。

  夫人帶著兒子去了幾日,慕徹並未跟去,眼見妻子突然回來,想必是兒子的病好了。

  雲氏搖搖頭,已是紅了眼圈。

  “怎麽?”慕徹“騰”地起身,攬過妻子搖搖欲墜的身子,“發生什麽了?”

  “霈兒的病症不斷加重,大夫說有蔓延的趨勢,所有人都不讓近身,雲兒聽大夫這麽說就一定讓我回家來……他留在那給霈兒……準備後事!”雲氏說著伏在慕徹的肩頭嚶嚶地哭了起來。

  慕徹忽地怔住了。

  第二天,慕雲就回家了。慕徹不放心,一直在前院書房等著他。

  “爹,兒子無能,沒有留住弟弟。”慕雲一見到慕徹仿佛一下子看到了主心骨,強忍了數天的身心立時崩潰了。這個小弟弟和他同為庶出,又都沒有了生母,物傷己類,慕雲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雲兒,這不怪你,不怪你。”慕徹扶起兒子,“唉,雲兒,你身子沒有不適吧?霈兒的病畢竟過人,家裏還有藥,叫人熬藥喝點。”

  “爹放心,大夫已經看過兒子的身體了,無礙的。弟弟年幼,家裏得病的也多是老弱。您去安慰一下母親吧,兒子不知道怎麽跟母親講。”

  “好,為父去說,我兒辛苦,累了幾天了,洗洗澡好好休息吧!”

  “是。”慕雲垂下眼簾,告退離去。

  隻是慕霈未成年而夭亡,不豎碑,眾人無服。但是慕家眾人著實悲傷了好一陣子,之後雲氏也病了一場。

  悅來客棧是城中最大的客棧。來往的客商,行旅遠道而來,都會慕名住進來——出入於悅來客棧的人多的是數不勝數,幾個夥計忙的腳打後腦勺,連老板都親自下來幫忙了。

  這天早上,老板照例站在客棧門口,招呼來往的客人。忽然,一群青年人走進了客棧,這本沒什麽,偌大的客棧,幾乎天天都有不少富家公子少爺進店。包一間雅間,談天侃地,胡謅八扯,吹吹牛,喝喝酒,老板已經見怪不怪了。每逢遇到這種客人,他都打出十二分的熱情,好生招待,這些紈絝子弟可是他得罪不起的。今天這幾位看上去十分麵生,但老板也是多年的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自是練就了幾分油滑,深知這其中關節。

  老板熱情地湊了上去:“少爺,您幾位?”他偷偷打量了一下為首的少年,約摸十七八歲的年紀,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與那些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們大有不同。這少年的臉龐初現棱角,眉宇間的霸氣逼得人直後退,一頭及肩的黑發,長長的劉海兒擋在額前,餘下的就自然地披在了肩上。從少年隨身攜帶的佩劍,可以看出他不是一般的貴族。

  “三位。”少年頭也不回地往裏進。

  “店家,莫見怪,我哥就是這副怪脾氣。”老板這才注意到方才的少年身後還有個的少年,想來,這二位便是兄弟倆了。這少年用一根銀色的絲帶,輕輕地束起了黑色的長發,麵龐略顯稚氣。

  “公子多慮了。幾位裏麵請,打尖還是住店”

  “打尖。”少年公子笑著回頭道。

  “好嘞,公子裏麵請!二樓左拐雅間請!”

  再進來的是一位一襲白衣的姑娘,落落大方,舉止投足間竟有些像男子般瀟灑。

  三人進了雅間,在桌前依次落座,老板端著茶跟上前去,笑著問:“幾位還要別的嗎?”

  “就挑你們店的特色上,你去張羅吧。”為首的少年說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票子,看都沒看,遞給了老板。

  老板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銀票的麵額,然而麵額之大卻讓老板所料未及,一時間竟怔住了。

  “怎麽,不夠麽?”老板的小動作讓少年捕捉到了,然而少年並沒回頭,亦不知他是如何看到的。說著,又摸出了一張票子。

  老板不敢再亂看了,低著頭,笑道:“夠了,夠了,少爺,我去給您找錢。”

  “不用了,餘下的權當是賞你的。”少年呷了一口茶,“味兒不錯。”

  “謝謝您了!我這就去張羅!”老板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全都流露在了臉上。

  “哥,”那少年眨眨眼睛,朝老板一努嘴,方想再張口,卻被少年看了一眼,不再作聲。

  “什麽?”那說話的少年正是慕霽,另一個自然就是慕雲。此刻慕雲正抿著嘴望著麵哥哥極其嚴肅的臉,而想笑卻又不敢笑。

  “慕霽……”雲佩起身關上門,“我不是為了父親的事來的,我……我要嫁人了。”

  “哦?”慕霽聽了,略顯驚訝,“不知是哪家公子?”

  “你……”雲佩十分失望,你就一點也不著急?

  “怎麽之前一點消息也不知道,匆匆忙就要嫁人了?”慕雲看出雲佩的表情不對,搬著凳子坐了過去。

  “聖旨。”雲佩臉上露出了蒼白的無奈,冷笑道,“嫁給契丹的大汗,和親停戰!”

  “前方戰事懸而未決,後方洪災民心不穩,公主和親確實是個辦法。”慕霽放下筷子,思索了片刻,“聽說契丹新汗隻有弱冠年紀,倒也算良配。”

  “你!”雲佩怒目圓睜,一時語塞。

  “哥!”慕雲看出幾分不妥,“別說了!”

  就聽雲佩冷笑道,“敏姑娘嫁到契丹,慕公子就急的要親自去契丹接人……”

  “你聽誰說的?慕雲?”

  “別埋怨別人,你自己天天掛在嘴上,還不許別人說麽?”雲佩強忍住眼淚,“若不是你對我說,我和她都是一樣……我怎麽會……”

  “郡主勿惱,慕霽待郡主如同對待雪兒一樣,隻是聖意難違,你要我怎麽辦?對了,郡主的劍太過貴重,還是還給你,說起來這本來也是你家姑娘出嫁的陪嫁之物。”

  “怎麽辦……怎麽辦!”雲佩壓抑不住心裏的委屈,柳眉抽動了幾下,捂住了臉。

  “雲佩……”慕雲覺得雲佩好像是哭了,但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又不知怎樣安慰她才好。

  “二弟,帶她回家吧。”慕霽拿著劍起身往外走。

  雲佩從指縫間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多麽決絕啊!若不是一直想想念念著你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為什麽要逃婚出來……反正,除了你……這世上,嫁給別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慕家。

  “爹,孩兒要去潼關。”

  “你一天要來歪纏我八十遍嗎?”慕徹失去了耐心,拍案而起,“我說不行!”

  “為什麽?我的傷早就好了!”

  “是嗎?”慕徹忽然微微一笑,“那好,先過我這關!”說著從牆上取下了流影劍。

  “那孩兒就僭越了。”慕霽心一沉,攥緊了腰上的佩劍。

  ——果然沒有流影劍用起來順手。

  父子二人來到院子裏,相對而立。

  “臭小子,出招吧”慕徹微笑,反手一劍刺過去,薑還是老的辣。

  慕霽咬著嘴唇,橫手格住父親的劍。卻不想轉頭之際,餘光忽然掃到父親臉上,那分明不是嘲笑是什麽!慕霽怒火上湧,劍氣迸發,腦袋裏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兩個字“進攻”——竟充斥了整個腦袋!

  額頭的龍紋像火燒一般熾熱,慕霽意識一片空白,渾身的劍氣聚到右手上,順著飛舞的劍刃不住地發泄。那反攻的速度越來越快,逼得那慕徹節節後退。

  慕徹心裏有數,兒子含怒出擊極容易走火入魔,想停卻已經身陷局中無法自拔了。

  父親畢竟厲害,慕霽連退了幾步,腳一崴差點摔在地上。他想反擊,可父親精湛的劍術竟抓不出一絲破綻,他的額頭不覺中滲出了一層汗。

  “霽兒,還堅持要去嗎?”慕徹突然問道,說話的同時,“流影劍法”的精髓突然爆發,慕霽猝不及防,一時間招架不住起來。

  “去!”慕霽大吼一聲,劍鋒直指著慕徹的咽喉刺去。

  卻是慈父心腸,慕徹的劍隻是劃破了慕霽的衣裳。

  “爹您贏了,孩兒自愧不如。”慕霽放下了劍。

  “哪一次出門不弄得渾身是傷回來,雖說你不小了,但是現在外麵時局不同,還是在家裏吧。”

  慕霽低頭,從破了的衣裳裏看到身上的傷,胸口上這一道是殞火傷的,不過疤痕的顏色已經淡了許多。忽然腿上又傳來一陣刺骨鑽心的疼痛,慕霽臉色一白,趔趄了一下。

  “霽兒?”慕徹忙上來扶著慕霽。

  “爹,是小腿。”慕霽隻覺得頭疼欲裂,腿上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了。

  慕霽小腿骨折過,一想起來,慕徹無比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