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峰下的一個山坳，冷風瑟瑟而過，一片凋敝的樹林中，蕭躍身著氅衣，負手而立。

  一陣動靜由遠及近傳來，來人腳步急促，掃動著厚厚堆積的落葉，一聲緊著一聲的“沙沙”作響。

  那聲響在離蕭躍尚有七八步之遙時戛然而止，蕭躍微微一笑，轉過身去，望著匆匆趕來的包打聽：“離這麽遠作甚？我是來給你這月解藥的，又不是來要你命的。”

  那包打聽依然神色緊張，將手直直地伸出去。

  蕭躍望了望那烏髒的手掌，並未急著拿出解藥，隻輕輕歎了口氣：“不過話雖如此，你隨我來這地方也有兩月了，若是什麽都不做，隻是浪費我的解藥，倒顯得我多此一舉了。”

  包打聽心中一凜：“你要我做什麽？”

  蕭躍又笑了笑：“不過一件小事，三日之後，你登上這雁回峰，到雁門，務必要見到掌門顧長青。”

  包打聽狐疑地望著蕭躍，隻聽他又道：“你需告訴他，月上教主已得到那宮家獨女。”

  “此事不可。”包打聽慌張道：“他必會問我的來曆，若是起疑，我定死無全屍。”

  蕭躍輕蔑地睨著包打聽：“你盡管告訴他你是誰，聽聞這賣主之徒的名字，他不會閑來沒事去殺你。

  包打聽目露凶光，恨得牙癢，卻無可奈何。

  蕭躍冷哼一聲，將一粒褐色藥丸扔到了包打聽腳邊，轉身慢慢走了回去：“見著顧長青，你最好嘴皮利索些，不妨告訴與你，我帶你回來，隻為滅了月上教，你若是挑不起這個事，便去等死吧。”

  三日之後，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包打聽出現在的雁門，“咕咚”一聲跪在了門口，大聲喊道：“月上邪教逃生之人求見顧掌門，有要事相報，事關天下安危。”

  一名管事弟子走了出來，向包打聽問了個大概後，匆匆趕到顧長青的宅院。

  顧長青正坐於書房之中，聽聞此事，撫須思索片刻，讓人把包打聽帶了進來。

  顧長青沒有言語，隻冷麵抬眼打量著眼前之人，從這男子的身形看來，應是會些功夫，隻是他俯首縮肩，看來十分慌張，半晌，顧長青方才緩緩道：“你說你是從月上教逃出來的，到底是何人？”

  包打聽心中一驚，硬著頭皮道：“實不相瞞，在下便是宮家護衛包打聽，六年前，一時鬼迷心竅，出賣了主人獨女宮雪釵。”

  顧長青心中一震，一下站了起來：“原來是你。”他盯著包打聽，緊皺眉頭：“你如何被月上教所擒？”

  包打聽將來龍去脈一番訴說，突然又跪在了顧長青身前：“如今宮家獨女雪釵已被月上教俘獲，在下被關於地牢時還聽聞，為保性命，她甘願為那月上教主鑄造寶劍，如此一來，天下不日便會歸於那魔頭手中。”

  “哢嚓”一聲，顧長青生生捏碎了木椅扶手，他冷冷地望著包打聽：“你所說屬實？”

  包打聽身上冷汗涔涔：“萬不敢相瞞，顧掌門若不信，可派人前往簪花樓探明。”

  顧長青憤怒地將碎片猛地摔地上，在書房內快速地來回走著，包打聽被帶下去後，他又靜坐半晌，起身走到置有密道的廂房，將房門關上。

  鄆王別院，絳楓送走了秘密到訪的朝中重臣，剛到了暖閣，便聽護衛來報，顧長青有要事相商。

  絳楓笑了起來：“老狐狸來得還真快。”此前，葉恒升曾派暗衛傳來密令，“聽之任之”，絳楓接令時不甚明了，如今頓覺豁然開來：“叫他過來。”絳楓坐下了下來，托起茶盞，緩緩飲茶。

  “鄆王爺。”顧長青走進雅閣，向絳楓作揖。

  “何事讓顧掌門如此驚慌？”絳楓喚人上了新茶。

  “不必了。”顧長青坐了下來，一臉急色：“大事不妙，在下今日收到消息，那宮家獨女已被月上教搶先一步找到。”

  “噢？”絳楓故作震驚：“哪裏來的消息？”

  顧長青將包打聽之事細說與絳楓：“應是錯不了。”

  絳楓沒有言語，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那聲音攪得顧長青心中更覺焦急：“王爺……你看……”

  “如今與金國的戰事堪憂，萬沒想到，這宮家獨女又被強敵所獲。”絳楓緩緩說道：“看來除非另有他法，否則你我需從長計議了。”

  “你……”顧長青猛地起身，壓抑住怒氣：“如此，在下先告辭了。” 說罷，拂袖而去。

  入夜，顧長青毫無睡意，他披著氅衣來到在院中，讓冷風將心中的抑鬱之火強壓下去。

  顧長青緩步而行，多年前，自他當上正道盟主之後，鄆王趙楷找上他，要與他共謀天下，想那時何等意氣風發，可計劃進行到現在，總覺得像被牽製住一般。

  顧長青冷哼一聲，如今離執掌江山隻差幾步，怎能眼看著功歸一簣？

  第二日，顧長青喚來了蕭躍，將手邊的一疊信函交給他：“將這些送往各大門派，不得耽誤，半月之後，雁門要舉行正道同盟大會。”

  蕭躍俯首行禮道：“是，師父。”

  十數日之後，江湖中各大小門派皆打著旗號，陸續匯聚雁回峰，平素安靜莊嚴的雁門，這日門庭大開，迎接四方來客，一時間熱鬧異常。

  在眾門派聚齊的次日，顧長青主持了同盟大會，他一身素裳，頗有風仙道骨之姿。

  寒暄之後，大堂上靜了下來，眾人皆望向首座的顧長青，隻聽他道：“此番勞請各位奔走雁門，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顧長青起身走向大堂中央：“這半年來，我多番下山，見到城中百姓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實在讓人寢食難安，特請來各位掌門相商。”

  附和聲漸起，堂上眾人皆露出痛心之色。

  “如今是民不聊生啊。”

  “百姓的日子過得太苦了。”

  “是啊……”

  習武之人，自是有暴躁脾性的，歎息之後，那青山派掌門便忿忿嚷道：“朝廷腐敗，真恨不得殺了那皇帝，另覓賢君，也算是替天下人謀福祉了。”

  眾人開始愈加激憤起來。

  “對，一不做、二不休……”

  見時機已到，顧長青微微笑了笑：“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堂上議論之聲漸漸低了下去，顧長青道：“方才青山派掌門雖有言過之處，但卻是大快人心，想我們雖身在江湖，不能插足朝堂，但如此下去，實在有愧為人。”

  一個老者道：“話雖如此，但那皇宮大內都是一般黑的烏鴉，哪裏去找什麽賢君？”

  顧長青略微思索一番：“聽聞當今皇上有一子，自幼搬離皇宮，說不定他能有所不同。”

  “哪個王爺？”眾人問道。

  顧長青撫著長須，道：“鄆王趙楷。”

  立於他身旁的蕭躍聽聞，心中一驚，不由得望向顧長青。

  同盟大會之後，顧長青命弟子帶領各派掌門回屋休息，自己也離開了大堂，蕭躍跟隨著他，待到周圍無人之時，向顧長青行禮道：“師父，弟子心中有疑，不知當不當問？”

  “說吧。”

  “方才同盟大會上，師父何以提起鄆王趙楷？弟子恐有人背後胡言亂語，說我雁門暗中與朝廷有關聯。”

  顧長青轉身望著蕭躍，冷哼一聲，道：“身正不怕影斜，何人敢說？再說如今這亂世，多少小門小派中人難以為繼，都落草為寇，如此也是為了雁門基業。”說罷，便負手走回了宅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