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另有盤算
作者:雨洗元宵      更新:2020-06-20 21:38      字數:3607
  從井陘關外再往北行進兩千多裏,“按出虎水”的左岸,便是金都城,會寧府,北方難得的依山傍水之地,雖是比不得京都的繁華精致,不過這異域粗狂不羈的風情,也會讓人頗為動容,黃色粘土夯起厚重城牆,南北二城由一道城垣相隔,北側,一條護城河自西向東靜靜流淌,似訴說著這裏的主人那些金戈鐵馬的歲月。

  除皇族之外,在會寧府及周圍還居住著徒單、唐括、烏林答、蒲察等九支女真貴族,與皇族世代通婚。

  會寧府,金國烏林答部居地。

  走廊上,一個滿頭小辮的女孩兒一路小跑,衝進一間裝飾得頗似中原閨閣的房間。

  “阿洛,阿洛。”她興奮地喊道。

  “瞧瞧你的樣子。”那個叫阿洛的年輕女子坐在桌前,擺弄著一隻中原來的妝奩,正是烏林答部族長的愛女烏林答洛,見狀,她皺眉道:“阿欣,你就不能學著安靜點。”

  “你聽到這個消息,肯定不會再教訓我了。”烏林達欣剛滿十歲,對族姐的嗬斥一臉不在意,嬉笑地挨到烏林答洛跟前:“四皇子回來了。”

  “真的?”烏林答洛眼中閃爍著光彩,猛地站了起來,抬腳便要往外走,但到了門口時,卻又頓住了,她思索片刻,向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將我房中的那個青白瓷瓶拿來。”

  完顏宗翰的府邸之中,一身金國裝束的小釵正焦躁地來回走動,她跟著完顏宗翰一路向北,到了金都城,十多日來,一直都沒見到穆冕晨,她知曉完顏宗翰不會為難穆冕晨,但心中還是擔心不已,該怎樣才能讓完顏宗翰放他們回去呢?

  正當小釵苦惱之時,抬頭看見兩個年輕女子走了過來,前麵來那個長相秀美,正是烏林答洛,跟在她身後的侍女,懷中抱著一隻盒子。

  “定是來找完顏宗翰的,還是回避下的好。”小釵想道,轉身便要向裏走去,突然一陣叫喊聲傳來,她回頭一看,見那抱著盒子的侍女正凶狠地指著她,似在對她叫罵。

  小釵聽不明白,正當莫名其妙之時,烏林答洛同她的侍女已是走上前來,烏林答洛慍怒地望著小釵,當是個沒規矩的奴仆,突然她瞟到了小釵腰間掛著的羊脂玉佩,神色隨即大變,呆在那裏,那侍女見烏林答洛並未阻攔她,便氣勢洶洶地想要教訓小釵,誰知她剛一伸手,便被小釵一把抓住,掙脫不開,那侍女急紅了眼,又想狠狠踩上一腳,被小釵輕輕一個掃腿,便跌倒在地,懷中的盒子也掉到了地上,隻聽“咣郎”一聲,裏麵的東西似摔碎了。

  那侍女嚇傻了,小釵也愣了愣,脫口而出:“和我無關啊,是你衝上來要打人。”

  一旁的烏林答洛猛地抬頭:“你是漢人?”

  小釵瞪著大眼望著她:“你也會中原音?”

  烏林答洛不答她,望著小釵腰間的玉佩,麵色愈發陰沉。

  正在此時,完顏宗翰恰從宮中趕回:“阿洛,你怎麽來了?”

  聽到完顏宗翰的聲音,方才還漆黑著臉的烏林答洛,突然明媚地笑著轉了身,驚得小釵目瞪口呆。

  “四哥哥,你回來了。”烏林答洛笑道。

  待完顏宗翰走了過來,烏林答洛溫順地站在他的身旁,道:“我得了一隻稀罕的青白瓷瓶,得知你回到上京,便帶給你鑒賞,不想被這位姑娘打碎了。”烏林答洛瞟了瞟小釵,不待小釵氣得發作,頓了頓,又道:“四哥哥,你帶個可疑的漢人回京,傳到其他人耳朵裏,怕是不好。”

  完顏宗翰望著她道:“她不是什麽可疑的人,不過是我喜歡的一個女人罷了。”

  烏林答洛滿臉漲紅,卻仍是勉強著向完顏宗翰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待她出了門,小釵向完顏宗翰冷笑一聲,道:“剛才那一幕,你應是瞧見了,我一個江湖女子,甚是討厭這些爭風吃醋,你惹來的麻煩,想法子解決吧。”說罷轉身走開了。

  入夜,小釵卻沒有歇息下,她抱膝坐在園中的石階上,抬頭望著空中,沒有星光,那輪殘月偏生掛得又高又遠,還有陣陣的雲霧掠過,有些不真實之感,就像她如今身陷金國,與葉恒升的相遇似發生在前世一般。

  完顏宗翰緩緩走到小釵身後:“你心中有人。”

  “是,一個想放卻放不下的人。”小釵望著那殘月。

  “我會殺了他。”

  “不必。”小釵淡淡答道:“我心中有他,但他心中無我……”

  靈穀縣,簪花樓

  雅閣內,葉恒升長身玉立,帶著黃金麵罩,正看著一封密函。

  這封密函由絳楓從京都傳來,顧長青這幾次到鄆王別院,說是派人在邊關找尋宮家獨女的下落,但暫無消息傳來,他並不提起蕭躍在簪花樓之事,絳楓依照密令故意詢問,但顧長青隻稱是雁門並無異常,絳楓見他神情平靜,沒有破綻,不知他所言真假。

  密函在葉恒升手中化為灰燼,他暗想:“蕭躍應不會對顧長青說出在靈穀縣發現宮雪釵之事,如此便表明他對顧長青有了異心,不出意外的話,暗探雁門與鄆王別院密道的人也會是他。”

  葉恒升暗自冷笑:“至於顧長青這隻老狐狸,定是自宜川開始,對我與宮雪釵頗為上心。絳楓讓雁門去邊關重新打探宮家獨女消息,好分散顧長青的注意,使我不至過早暴露,這必使他對鄆王府的意圖有所懷疑,才會暗自派出蕭躍,隻是他哪裏曉得,這個大弟子可不簡單,照目前情形看來,他往後用不著再這般傷神了……”

  正當葉恒升思索之時,一個護衛進來向他行禮,道:“主人,影隨送來消息,珍兒向北行進,方向應是金國。”

  “噢?”葉恒升仰頭微闔雙眼,向那護衛問道:“秘宮可有進展?”

  那護衛猛地跪倒在地:“屬下等無能,那石刻上書‘辛山乙口’,屬下照此找尋,如今東西向已經尋盡,尚無發現秘宮所在。”

  “金國秘宮豈會如此輕易就被發現。”葉恒升歎了口氣:“繼續暗中跟蹤,切勿被察覺,珍兒尚不知曉秘宮如此隱蔽難尋,說不定能為我們另辟蹊徑。”他略微頓了頓,又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她。”

  葉恒升走出雅閣,沿著回廊踱步到了後花園,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碧水亭前,亭中依舊鋪滿秋陽,卻不見了那恬靜的睡顏,隻有一片緋紅的落葉靜靜躺在那裏,秋風吹過,那落葉滑落到了池中,飄蕩在那碧綠的水麵上。

  葉恒升出神地望著碧水亭,銀絲隨風輕輕擺動,耳邊似又響起那銀鈴般的笑聲。

  “她下落如何?”葉恒升緩緩問道。

  李秀娥在他身後行禮,道:“與那姓穆的書生曾在臨近井陘關的奕中縣停留數日,之後便出了關,剛接到了會寧府來的探報,二人已是在那人府中,”李秀娥猶豫片刻,又道:“那人對她很是照顧。”

  葉恒升淡淡地笑了笑:“下去吧。”

  李秀娥抿了抿唇,終是沒有再開口,離開了後花園。

  葉恒升走進碧水亭,在小釵曾靠著熟睡的地方坐了下來,向著那池水中的落葉,自語道:“原來心中這酸澀之感便是吃醋。”他輕笑一聲,望著水麵上的落葉愈飄愈遠,漸漸隱了笑容:“不知還要忍耐多久。”

  雁回峰,雁門

  蕭躍一身青衫,往顧長青的宅院走去,路過習練場時,遠遠便望見顧秋顏在一棵老銀杏樹下,獨自練著身法步形,那銀杏葉飄落下來,猶如一隻隻金黃色的蝴蝶在她身旁飛舞,叫人看花了眼。

  蕭躍定了定神,喊道:“秋顏,怎一個人在此練習?”

  顧秋顏回過頭,見是蕭躍,便笑嘻嘻地向他跑來:“左右無事,便再多練一會。大師兄哪裏去?”

  蕭躍道:“我有事要找師傅。”

  顧秋顏托著腮幫子想了想,道:“我來這裏時,我爹剛從廂房出來,想來現下該是在書房。”

  “噢?從廂房出來?”蕭躍思索片刻,望著顧秋顏,輕輕道:“你我情同兄妹,有件事,我想你應知曉,隻是千萬莫說與他人。”

  顧秋顏見蕭躍神情嚴肅,忙點了點:“到底什麽事?”

  蕭躍道:“我此番下山,遇到一人。”

  “誰?”

  “正是三月前,你我與師弟們下山曆練時,在宜川碰到的那個男子。”

  “他?你真的遇到他了?”顧秋顏驚喜地叫道。

  “正是。”蕭躍道:“他的來曆果然不簡單,我隻能言盡於此了。”說罷,他又暗自望望失了神的顧秋顏:“你好好練功,我先去找師傅,要將此事說與他知曉。”說罷,轉身便離開了。

  蕭躍匆匆走向顧長青的書房,在門口停下來,道:“師父,徒兒蕭躍有事向您請示。”

  “進來吧。”

  蕭躍進了書房,見顧長青正坐於書案前,便又上前一步,道:“師父,徒兒想到一件事。”他頓了頓,將書房的門窗關上。

  顧長青見狀,問道:“何事如此謹慎?”

  蕭躍回到原地,道:“徒兒回來時,向師父說過,在都城的這十多日,還未找到宜川遇見的那可疑女子,便被人抓走鎖於地牢中,因來人帶著麵罩,隱藏身份,徒兒並不知曉他是何人,隻是在交手時覺得有些眼熟,方才徒兒突然想起,那淩厲的招式與目光,與那女子身旁相伴的男子十分相似。”

  “噢?”顧長青一下子站了起來。

  隻聽蕭躍又道:“徒兒認為,以這男子的功夫,詭秘的行事方式,以及秘而不宣身份,江湖之中,隻能有一人。蕭躍望著顧長青:“那便是月上教主。”

  顧長青一下子捏斷了手中的毛筆:“是他?”他丟下斷筆,負手在書房中來回快步走著,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傳入了他的耳朵。

  “誰?”顧長青大喝一聲,猛地拉開門,隻見顧秋顏慌慌張張地跑出了裏院。

  “怎麽是秋顏?”顧長青捋了捋長須,望著那院門,自語道。

  他的身後,蕭躍卻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