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前世風雨
作者:雨洗元宵      更新:2020-06-20 21:38      字數:2942
  後漢初年的一日,入夜,大雨滂沱,襄陽城郊外的一座寺廟裏突然闖進一人。

  “唉,真是走黴運,怎地突然下雨了呢,這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那人一邊撣著身上衣裳,一邊抱怨道。

  收拾妥當之後,他打量了四周,這寺廟應是齊整的,但空無一人,黑漆漆的,他摸索著走到供案旁,找到了半根蠟燭,又從身上掏出一根火折子,將蠟燭點燃。

  燭光下,那人的樣貌也顯露出來,是一個年輕男子,著一身短褐,容貌威武。

  那年輕男子舉著蠟燭,尋了一塊地方坐下來歇息,四下安靜,隻聽到外頭的風雨聲,他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門外出現一道身影,年輕男子立刻起身,雙目圓睜,喝道:“誰。”

  “阿彌陀佛,擾了施主的清夢,罪過罪過。”

  那男子將蠟燭舉向前,發現是一個老和尚正向他走來,長須及胸,望起來慈眉善目。

  年輕男子警覺道:“你是何人?”

  老和尚笑道:“我乃這無名寺裏的和尚。”

  “無名寺?”

  “正是。”

  “真是怪異的名字。”

  老和尚微微一笑:“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

  “不知你在說什麽。”那男子複又坐了下來,不再理會老和尚。

  “施主可是姓趙,名匡胤?”

  “你如何得知?”趙匡胤望著老和尚,目光銳利。

  “阿彌陀佛。”老和尚笑了起來:“須知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彼法因緣盡,是大沙門說。往北去吧。”說罷便向門外走去。

  “等等。”趙匡胤聽不明白,欲攔住那老和尚,誰知情急之下,竟是從夢中驚醒,他瞪著眼睛,呆了片刻,方想起向四周張望,並無他人,那蠟燭已是燃盡,四周漆黑,外頭依舊一片風雨聲。

  天亮之後,雨終是停了,趙匡胤在廟裏又坐了許久,收拾了行裝,向北走去,投到了漢樞密使郭威帳下,屢立奇功。

  廣順元年,郭威稱帝,建立後周,到其養子柴榮即位五年之後,趙匡胤已是忠武軍節度使,身居高位,此時的趙匡胤身經百戰,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愣頭小子,經年累月,對權利也愈加向往。

  顯德六年,後周世宗柴榮北伐,趙匡胤擔任水陸都部署。

  一日,在行軍路上,柴榮突然看到前路上有一隻皮口袋,裏麵似隱隱冒有綠光,柴榮一個手勢,大隊人馬停了下來。

  “將那口袋呈上來。”

  “是。”

  柴榮拿起護衛奉上的那隻口袋,打開一看,袋中有一塊木板,便將它拿出來,隻見那木板有三尺多長,暗青黃色,芬芳馥鬱,是塊難得一見的沉香木,上麵寫著幾個字:“檢校作天子”,柴榮心中一沉,將木板塞回去,又將皮口袋係在腰側,一言不發地示意隊伍繼續前行。

  因有虎將趙匡胤,柴榮這場北伐之戰打得還算順利,隻是回京途中,卻突然病倒,不久,柴榮駕崩,年僅七歲的柴宗訓繼位,對前情毫不知曉的他,任命趙匡胤為歸德軍節度使,又讓他做了檢校太尉。

  趙匡胤謝恩後,望著那高高在上的兒皇帝,心中萬分不甘。

  這一日,書房之中,趙匡胤坐在椅子上,似在閉目養神,腦中卻浮想起十一年前,襄陽郊外寺廟中的那個雨夜,那個老和尚,是夢境,還是天有所示?

  突然,他睜開眼,猛地一掌拍在了書案上。

  “來人,備馬。”

  “是。”

  趙匡胤帶著兩名親信,一路向南往襄陽而去,日夜兼程,終於趕到了襄陽城郊,趙匡胤命親隨候在一旁,自己則憑著記憶向深處走去,找到了那座寺廟。

  “無名寺。”趙匡胤望著那空無一人的寺廟,走了進去,依舊十分齊整,似被封存了一般。

  “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老衲等候你多時了。”

  身後有聲音傳來,趙匡胤緩緩轉過身去,那老和尚還與那夜夢到的一般無二,長須及胸,慈眉善目。

  趙匡胤突然跪在了地上:“大師,如今烽煙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我有心結束這亂世,求大師指點迷津。”

  老和尚微微一笑:“萬事皆有定數,我隻不過引你上這條道而已。你再往南去,永安縣有宮姓人家與你有緣。”

  趙匡胤向那老和尚拜了一拜,抬頭正在再問,卻見他已走到了門外,哈哈笑道:“緣起緣滅,須知你不是那結局,亦不是那伊始……”

  永安縣是一個小城,世居於此的人家以周姓和陳姓為主,趙匡胤一路打聽,好不容易得知幾年前,城裏確實來了一戶宮姓人家,夫妻倆帶著一個男孩兒,靠開私學為生。

  待趙匡胤見到那宮家家主之時,他正在教著幾個小娃娃念書,趙匡胤在院裏望著他,長得白淨文弱,笑起來十分和善,暗想:“難道這便是助我奪取天下的有緣之人?”

  雖十分疑惑,但當那宮家家主向他走來之時,趙匡胤還是恭敬地作揖,道:“先生。”

  那宮家家主回禮,問道:“在下與公子素不相識,不知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趙匡胤略一思索,向宮家家主道:“先生可曾聽說過‘無名寺’?”

  隻聽“啪”一聲,那宮家家主手中的書卷突然掉到了地上,他猛地抬頭望著趙匡胤,似受到極大震動,半晌,長歎一聲,道:“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說罷,他將地上書卷拾起來,負手緩緩向屋內走去:“我姓宮,名渺然。我知你找來所為何事,三日後,子時,後山山頂再相見。”說話間,渾身氣勢已是淩厲起來,與之前判若兩人。

  三日之後,這夜群星隱蔽,唯見滿月如銀盤一般,趙匡胤登上後山頂,隻見這裏已是豎起一口坩堝,唵地冒著熱氣,四周圍著六根火把。

  “距這坩堝五步之遙,跪下。” 宮渺然身著紅色長袍,披散著頭發,赤足走過來。

  趙匡胤立刻跪了下來,隻見宮渺然站在坩堝後,展開雙臂,仰望天上,口中念念有詞,似在說著祭文,坩堝中的熔煉之物不停翻滾,騰騰的熱氣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似要直衝上天。

  突然,宮渺然一把拋開身上披著的紅色長袍,右掌成利刃,劃開左手腕部,將湧出的鮮血灑進坩堝,那鍋中的熔煉之物瞬時變得亮紅,翻滾得愈加厲害,似要噴出一般。

  許久之後,宮渺然身形晃了晃,又立刻穩住,他將那熔煉之物注入泥範之中,冷卻之後,將泥範打碎,取出劍器,在一旁的火爐邊錘煉起來,轉身之時,背上一隻金光閃閃的朱雀顯露出來,喙達左肩,雙翅展開,利爪鋒芒畢露,四根羽翎蜿蜒鋪開,延及腰下,那神繡華麗異常,趙匡胤不禁看呆了去。

  待宮渺然從清泉裏,將那冷卻好的劍器取出時,一把寶劍出現在趙匡胤麵前,風過劍身,發出空靈之聲,滿月之下,泛著清冷的光華,劍鋒似有星光凝聚,劍鍔寒氣逼人,似能把這夜幕都劃開。

  宮渺然將寶劍遞給趙匡胤,臉上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拿著它,毀你需毀之物,但你需與我約定,事成之後,將它歸還與我宮家。”

  趙匡胤接過寶劍,手指無意微碰了下劍身,鮮血立刻湧出,從軍十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利器,他愣了愣,向宮渺然道:“我定守約,否則暴斃身亡。”

  顯德七年,正月初二,陳橋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兵不血刃,坐上了龍椅,眾人皆以為他是眾望所歸,僅有他胞弟趙光義知曉,兵變之前,趙匡胤找到了後周秘宮,以宮家所鑄之劍,劈開了龍壁——那塊鎮守龍脈中心的萬年寒石。

  此後,趙光義有所圖謀,將趙匡胤與宮家之事傳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層浪,“欲得天下,必取宮家,” 從此,江南宮家聞名天下,也成了眾梟雄涿鹿江湖的捷徑。

  而當了皇帝的趙匡胤也日漸多疑起來,他假意說歸還了寶劍,卻秘密派人追殺宮家人,隻是從此再也不得宮家消息。

  這一過便是百餘年,那柄寶劍也被藏在宮中,隻是隨著趙匡胤斧聲燭影,暴斃身亡之後,宮中再無人知曉它便是那宮家所鑄之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