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釵跑出桐雨樓，在街上一個勁地朝直走著，走了一段，腳步漸漸緩了下來，秋風陣陣，將她胸中那擁堵著的悶氣吹散不少，她抬頭四下望了望，這夜市上燈火璀璨，人聲鼎沸，而此時的她卻隻覺得冷意連連，不知道在哪兒，也不知道去哪兒，她有些喪氣，自己對葉恒升知之甚少，卻從什麽時候開始依賴上他了呢？

  她氣惱地跺了跺腳，又用雙手猛拍了幾下自己的臉頰，無視路人那些個驚奇、嘲笑的目光，昂首便要接著朝前走，這一步剛邁出去，她突然想起來，穆冕晨呢？

  小釵忙回過頭來，發現穆冕晨跟在她身後，約有十步之遙，正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小釵笑了起來，心中也因這關切的目光而有了些暖意。

  望見小釵露了笑臉，穆冕晨鬆了一口氣，他忙跟上前來，張口想同小釵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道了句：“我陪小釵在這夜市上走走可好？”

  “好。”小釵笑道。

  二人邊走邊看，邊說著話，路過一個賣果食的攤子，小釵便被吸引了去，隻見那些個果食有做成花朵樣的，有做成鳥獸樣的，還有做成美人樣的，花樣奇巧百端，惹人喜愛。

  穆冕晨買下一個海棠花樣的果食遞給了小釵。

  “你這般花錢，小心連回鄉的盤纏都不夠。”小釵雖十分喜歡，也不忘提醒了穆冕晨。

  望著那純淨的笑顏，穆冕晨壓下心底的話，隻是道了句“不必擔心”。

  正當穆冕晨有些出神之時，一個身寬體胖的男子甩著胳膊，目無旁人似的迎麵走來，肩膀猛地撞著了他，因毫無防備，又有傷在身，穆冕晨被一下撞倒，疼得一時爬不起來，誰知那男子卻粗魯地啐了一口，鄙斥道：“沒長眼睛嗎？一碰就倒，跟個娘們似的。”說罷便要抬腳走人，誰知這腳還沒著地，突然被一石塊擊中腳踝，那人嚎叫了一聲，跌倒在地，欲抱腳查看，卻因太過肥胖，幾次都沒夠著，惹得四周圍著的人竊笑不已。

  “哪個……哪個醃臢貨敢暗算我。”那男子瘋狂喊道，嚇得四周圍的人皆退後一步。

  隻見小釵收起彈弓，一邊扶起穆冕晨，一邊道：“你才是個醃臢貨，瞪了個牛眼也會摔倒，真不知道還有何用，我若是你，回去抹脖子算了。”

  那男子氣得哇哇大叫，衝上來便要對小釵動粗，小釵看這架勢，知他空有蠻力，便等著他過來，好教訓一番，誰知此時，一隻手從拿男子的背後伸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男子被迫原地轉身，還沒等他看清，肥臉上已挨了一拳，牙齒都蹦了出去，剛捂臉嚎了半聲，肚子上又被踹了一腳，滾出去數丈遠，整個動作簡潔霸氣，小釵笑著道了聲“好”，便望向眼前出手之人。

  來人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身量修長健碩，麵龐棱角分明，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尤為俊朗，雖著普通旋襖，但舉手之間頗具氣度，隻見他走向小釵與穆冕晨，拱了拱手，道：“這位姑娘，這位兄台，你們沒事吧？”

  小釵向他回禮，沒有道“萬福”，卻亦是向他拱手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那年輕男子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道：“姑娘真是率真之人，能讓在下遇到真是幸運。”望著小釵那黑白分明，被燈火映得晶亮的大眼，他心中突然騰起一絲莫名的歡喜之意，不禁道：“在下有意想結交二位，若不趕路，不如去那邊酒樓坐坐？”

  穆冕晨正想推辭，卻聽小釵脆聲應道：“公子也是豪爽之人，請。”

  酒樓內，那年輕男子給小釵與穆冕晨斟上酒，道：“在下姓顏，單名一個翰字，今年十八，家裏人讓我從萬州來都城尋些生意做做，也長長見識，二位是京都人嗎？”

  小釵道：“我們也是從外地過來，這是我義兄穆冕晨，上京都趕考的鄉貢生，我是跟著他來的，也是為了見見世麵的，我今年十六的年紀，在家中最小，都叫我小釵，顏大哥也這麽叫我吧。”

  “好。”顏翰道：“來，穆兄、小釵，在下敬你們一杯。”說罷，便幹了杯中酒。

  穆冕晨剛想說話，被小釵攔住，道：“顏大哥，方才你也瞧見，我義兄有傷在身，我替他飲了這酒。”還沒等穆冕晨反應過來，小釵將酒一飲而盡。

  “小釵真是好酒量，隻是不用這麽著急……”顏翰道。

  “錯，既是好酒量，更要多飲才是。”小釵又給顏翰同自己斟滿酒，一旁的穆冕晨勸也勸不住。

  “小釵那手彈弓使得不錯，那莽漢被打得不輕。”顏翰讚道。

  小釵從未飲過酒，此時已有些上頭，她興奮道：“那是自然，顏大哥你也不一定比得過我，若是能在草原上騎馬，射彈弓，必然十分暢快。”

  “小釵見過草原？”顏翰問道。

  “沒有，我也就是想一想。”小釵笑道，端起酒杯，又是一杯下肚。話沒說幾句，酒倒喝下不少，小釵滿臉通紅，眼前已是重重疊疊的模糊不清。

  “顏大哥，你有幾個腦袋？”小釵直盯著顏翰道。

  “一個。”難得有人如此一本正經地回答此問。

  “不對，我怎麽看到你有兩個腦袋，嗯，還有四條手臂，真是奇怪，方才怎麽沒發現呢？”小釵揉了揉眼睛。

  顏翰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向一旁一臉憂色的穆冕晨道：“穆兄，她喝得多了，得送她回客棧才好。”

  出了酒樓，小釵誰都不讓扶著，一搖三步晃地走在路上，唱兩句，笑兩聲，又大罵道：“姓葉的，大無賴。”路人皆以為來了個瘋子，立刻退避開來。

  見狀，顏翰笑道：“看來小釵是有心灌醉自己，隻是這麽走下去怕是不行。”他走上前，一把將小釵負在了背上。

  穆冕宸見狀嚇了一跳，立刻喊道：“顏兄，男女授受不親，快快放下。”

  顏翰不答他，笑了幾聲，道：“穆兄，前麵就是客棧，快跟來。”便負著小釵，大步走去，背上傳來馨香如蘭的氣味和著淡淡的酒香，讓他不覺得心跳快了幾下。

  到了客棧，顏翰放下小釵，從懷中掏出一枚羊脂白玉佩，放到了她手中：“我喜歡你，這枚玉佩送與你，希望日後我們還能再相見。”說罷便走了出去，小釵醉得暈暈乎乎，隻管捏著那玉佩，一旁的穆冕宸已是被顏翰這番大膽的話驚得呆住。

  夜已深，夜市也已休市，明月高懸，經過了喧囂，街麵上更顯安靜，這邊上的一家客棧，二樓的一間客房窗戶被支開，窗欞上坐著一個人，月色撒在那人身上，似給他披上了一件鶴氅，飄逸如仙，正是那葉恒升。

  葉恒升望著躺在床上的小釵，酒醉的她似乎還在嘟囔著什麽，本想借桐雨樓的一幕斷了他與她的念想，但似乎是事與願違了。

  小釵在客棧房間的床上躺了一陣，自覺口渴難耐，便搖搖晃晃地起身去桌邊倒水。

  “暈……”小釵皺著眉頭，用手拍拍頭，直到喝下了一杯水才醉眼朦朧地發現，葉恒升正坐於窗欞上。

  “你……你來做什麽？”

  葉恒升並不言語。

  酒意未散，小釵站得不穩，被自己絆得跌了一跤，葉恒升過來扶起她，卻被她一把推開：“走……走開，找你的花魁去，你我毫無……幹係。”

  “噢？”葉恒升抱著胳膊，倚牆笑道：“莫不是吃醋了？”

  “你……胡說什麽。”小釵怒道，突然她猛地一拍桌子，借著酒力向葉恒升獅吼道：“我厭你這般戲耍於我，卻是遊刃有餘；我厭你同旁人一起，卻是風流快活；我亦厭我這個蠢笨之人，對你一無所知，卻偏生出這麽多煩人的情緒，我如此厭你，怎會吃你的醋？”

  聽著她絮絮叨叨地罵著，望著她的小臉皺成一團，葉恒升的心中竟是十分喜悅，他悠悠說道：“既是如此，你就當我是跟著你好了，隻是你要明白，有沒有幹係，我說了才是。明日辰時之後我再來找你商量雪蓮之事，你應是知道此事有多困難。”之後便轉身離去，留下小釵一人。

  “我才不會著你的道。”她一麵暈暈乎乎，一麵懊惱萬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