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葉恒升離去之後，穆冕晨再歇息了一陣，便忍著傷痛起了身，他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禾，又細細地看了看尚在昏迷的小釵，見她臉上已有了些血色，這才放心地靠著一旁的石壁坐下來，靜靜等著小釵醒來。

  夜半，一陣低語傳來，正在淺寐穆冕晨突然醒來，身後的石壁碰到了他背後的傷處，疼得倒吸冷氣，但此時他也顧不得，忙到小釵身邊。

  “水……水……”

  穆冕晨四下尋找，在放著幹糧的布包旁邊看到了一個水囊，裝得滿滿的，應是葉恒升備下的，他打開得慌忙，使得水漏出不少，“真沒用。”他懊惱地暗罵道。

  穆冕晨小心地將水滴入小釵口中，見她那幹裂的唇瓣被水濕潤得嬌豔欲滴，不由得紅了臉。

  小釵微微睜開眼，眼前漸漸清楚的就是穆冕晨一張紅透的臉，不禁嚇得嗆了水：“你……你……你離我遠些。”她一邊咳著，一邊推著穆冕晨。

  穆冕晨也吃了驚，他猛地往後退去，身上疼得如同散架一般，嘴裏還在不停叨念：“在下失禮了，在下失禮了。”

  這一陣鬧過之後，小釵方想起問道：“這是哪裏？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穆冕晨頓了頓，便將所發生之事告訴了小釵，對於自己這身傷，隻說是山路濕滑，不慎滾下了山坡。

  “果真活不過十八歲啊。”小釵笑了笑，暗道。

  “葉大哥替你暫時止了毒。”穆冕晨望著小釵，道。

  “葉恒升？哼，他不是走了嗎？”小釵問道，言語中帶著埋怨，穆冕晨聽來心中卻泛起一陣澀意，他道：“幸虧葉大哥回了頭，否則……我太沒用了。”

  “冕晨哥不必如此，怎不問問我如何中的毒？不問問我的來曆？不問問……”小釵話還未完，卻被穆冕晨急急打斷：“你是小釵便可，其他無需知曉。”

  “你啊，真是個爛好人。”小釵笑道：“葉恒升呢？”

  “他說他先行一步，在都城的桐雨樓等你。”

  “先行一步。”小釵淡淡道，難掩失望之情：“看來很厭煩我呢。”

  穆冕晨神色暗了暗：“或許葉大哥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靈穀縣，簪花樓。

  珍兒正走在後院的遊廊之上，隻見她麵色緋紅，嘴角含笑，步履飛快，衣袂飄飄，一看便是歡喜中帶著急切之意。

  走到了一間雅閣門口，她跪下道：“主人，珍兒求見。”

  “進來吧。”

  雅閣內，那長身玉立的月上教主正負手立於窗前，秋陽照在黃金麵罩上，發出奪目的光華。

  珍兒凝望著他，道：“主人出關突然，珍兒未能前去接迎……”

  “不必”月上教主道：“事情進行得怎麽樣了？”

  珍兒道：“那石刻上書‘辛山乙口’，意為坐西朝東，珍兒已派人在此方位找尋，應不日便可確定秘宮所在。”

  月上教主並不言語，轉身在一張榻上坐了下來，他端起茶盞，卻並沒有飲茶，隻見那盞中湯色嫩綠明亮，清香怡人……珍兒緩緩走到他的跟前，跪著伏在他的腿上，輕輕道：“主人離開的這些時日，珍兒甚為思念，求主人憐憫……”

  他抬眼望了望，伸手微微挑起珍兒的下頦，這張臉上略施粉黛，豔麗動人，他起身道：“過來伺候我歇息”，便向裏間走去，留下那盞茶騰著薄薄的熱氣……

  待小釵與穆冕晨道趕到京都，已是五天以後，二人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真是饑腸轆轆，便匆匆尋了處便宜的小店吃了飯，緩了緩氣才發現天色已晚，京都最美的畫卷已然展開。

  隻見那長街鋪滿夜市，燈火照天，極盡繁華，小釵與穆冕晨走在其中，不覺傻了，那夜市上吃食花樣繁多，香氣四溢，擺出的桌子圍滿食客；還有衣衫、花環、領抹之類，五彩的顏色，晃花了人眼；字畫、古物擺件的也沒落下，這些本是有著出塵味道的物事，在那璀璨的光亮之下，也像鍍了層金，變得富麗起來；那些個門樓高大、氣派非凡的酒樓鱗次櫛比，出入的賓客絡繹不絕。

  “姑娘，來塊花生糕吧，又香又甜。”一個攤主向小釵招呼道。

  穆冕晨上前買了兩塊，遞給小釵，小釵邊吃邊道：“老伯，這夜市好生熱鬧。”

  “那是自然。”攤主頗為自豪：“京都自是其他地方比不得的，這夜市要到三更才盡，五更天的時候又會陸續出來開張做生意，不管風雪陰雨，皆是如此。”

  小釵驚得吐了吐舌頭，倒是穆冕晨還沒忘記正事：“向老伯打聽個地方，這附近可有個叫桐雨樓的？”

  話剛問出口，那攤主卻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穆冕晨，又望了望小釵：“桐雨樓倒離這不遠，往前走有一條街，燈火最盛，裏麵第二家便是。隻是……這可不是女孩兒家該去的地方……”

  小釵同葉恒升按著攤主說的方向，果然找到一條分外華麗的街巷，樓閣一座挨著一座，裝飾得妖嬈，還飄出濃濃的脂粉香，裏麵眾多打扮豔麗的年輕女子，舉止大膽、招搖，迎接著身著華服的男賓，或是成雙成對，或是三五成群，調笑聲不斷，好不熱鬧。

  見狀，穆冕晨尷尬得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小釵則是氣得雙眼似要噴出火來：“好個葉恒升，竟約在這花街柳巷裏相見，走，我倒要瞧瞧他是如何快活的。”

  尋得了桐雨樓，小釵氣暈頭似地直往裏闖，穆冕晨攔也攔不住，隻得由她沒頭沒腦地嚷道：“你在哪裏？出來。”那些青樓女子以為又是哪家的“母老虎”前來尋夫，皆帶上了看熱鬧的輕蔑神情，卻見花魁孟六娘身著牡丹繡花藍裙，從“金字廳”中走了出來，言不盡嫋娜娉婷，真乃是天姿國色。

  孟六娘到了小釵跟前，輕輕道：“姑娘是來尋葉公子的吧，這邊請。”說罷，便把二人引上樓，周圍的那些女子聽見，立刻竊竊私語開了：“居然是葉公子家的……”那神色也變得似有萬分的妒忌。

  小釵同葉恒升來到“金字廳”中，見葉恒升一身寬袖廣身的衣袍，鬆散地披著，懶懶地倚在一張榻上，一條手臂支在膝蓋上，另一條手臂則展開迎向向他走來的孟六娘，真是邪肆恣睢之態。

  “你們真是會挑時候過來，須知這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啊。”葉恒升輕摟著孟六娘，笑道：“這桌上具是好酒好菜，你們吃完先去客棧，明日再說事情。”

  小釵並不言語，隻是望著葉恒升，大眼裏滿是冷意，半晌，道：“你不用故作姿態，清潭邊的約定到此為止。冕晨哥，我們走。”說罷便奪門而出，穆冕晨連忙跟了上去。

  “葉郎，他們走了。”孟六娘嬌弱地靠在葉恒升身上，卻見葉恒升嘴角帶笑，說道：“滾出去。”

  孟六娘以為聽錯，呆愣地望著葉恒升，“我叫你滾出去。”葉恒升仍是麵帶笑意，手中的酒杯卻被捏得粉碎，嚇得那孟六娘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跟著他們，看他們去了哪家客棧。”葉恒升微微轉頭，向著窗外道，隻見一道黑影自窗外劃過，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雁回峰，雁門。

  顧長青下山一日，他起居的大宅院內，劉媽卻拿著個掃帚站在庭院內掃著落葉，此時天色已晚，著實怪異。劉媽不住地抬頭四下張望，慌張異常，再看那廂房，門上的廣鎖似乎還扣在那兒，但湊近細細瞧來，竟發現已是被打開，若是貼在門上聽，裏麵似還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過了一陣，那劉媽跑到了廂房門口，焦急卻又壓低了聲，道：“已有一炷香時間了。”說罷，打開了門上的鎖。

  隻見那門被拉開窄窄的一道，一個人閃了出來，竟是蕭躍，隻聽他向劉媽暗道：“鎖上門。”便運了輕功，翻牆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