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虹貫日
作者:雨洗元宵      更新:2020-06-20 21:38      字數:2691
  靈穀縣相鄰中州,富庶自是翠雲縣這等小城所無法企及,街麵上商號林立,往來人群如織,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吃點、穿的、用的、戴的,真正讓人看花了眼。

  這日,靈穀縣亦如往日般熱鬧,唯有城中“簪花樓”二樓的雅閣內,藏著尋常人不易察覺到的冷冽之氣。

  “屬下該死”。一個婦人向著一道華麗的帷幕埋頭跪倒在地。

  半響,帷幕後傳來一個男子的清冷的聲音。“這麽說,你沒有尋著她?”

  地上的婦人驀地渾身一抖,道:“屬下本想,憑那丫頭的腳力應跑不了多遠,奈何這十多日翻遍周遭,均不見人影,著實怪異……”

  婦人話音未落,一柄玉扇從帷幕後飛出,帶著內力向她襲來,婦人飛撞上後牆又跌落在地,手捂著骨頭盡碎的左肩,大口吐著鮮血,抬頭驚恐地望向帷幕,原來是那在翠雲縣被小釵識破的李秀娥。

  “可還記得一年前,我為何讓你前往翠雲縣?” 幕後男子道。

  李秀娥咬牙強忍劇痛,道:“主人得到密報,宮嘯天獨女疑向北避逃,藏匿潼關一帶,遂命屬下留守相近的翠雲縣探尋。

  “這一年,你在茶肆中打探得也算是盡心,可到頭來卻功虧一簣,還打草驚蛇。”

  “屬下該死。”

  “這一次隻是小懲大誡。你再去打探消息,不必找尋□□歲的孩童。”李秀娥疑惑地抬起頭,隻聽見幕後男子輕笑一聲:“留意二八年紀的女子即可,若失手,你曉得本派規矩。”幕後男子聲音忽又變冷。

  李秀娥剛要應聲告退,卻被喝住,幕後男子淡淡說道:“再去青衣怪那裏換張臉。”

  靜默半晌,李秀娥顫抖地道了聲“遵命”,便躬著身踉踉蹌蹌地出去了。

  金絲繡成的帷幕被一雙纖纖玉蔥手緩緩挽起,內裏的橫著一張鑲白玉的美人榻,上麵卻斜臥著一個年輕男子,白衣寬袍,前襟大開,黑發不紮不束,散落入懷,雖帶著半副雕花鏤空黃金麵罩,但細細看來,仍可見他劍眉入鬢,唇若塗朱,麵罩下一雙琉璃色的眼眸,燦若寶珠卻似多情含笑,使得這身姿卓越的美男子,鍍上一層慵懶風流之色。

  手挽帷幕的絕色少女僅披薄紗,癡癡地看向榻上的男子,輕聲喚道:“主人。”少女走到他身旁,半跪著靠向他懷中:“李秀娥的麵目已換了三回,怕是她爹娘也認不出來了。珍兒願為主人灰飛煙滅,但求主人別換了珍兒的臉,求主人記得珍兒原本的樣子。”

  男子不語,輕撫少女肩頭,唇角帶笑,慢慢合上眼睛:“哼,宮家的人,不會讓人隨心所欲?那就讓你心甘情願為我所用。”

  與別不同,簪花樓不在靈穀縣的花街柳巷,卻獨立於城東的繁華之處,高大的門樓飛簷翹角、雕梁畫棟,步入內裏,更有花團錦簇、姹紫嫣紅之感,連端茶倒水伺候的丫鬟皆是清麗脫俗之姿,那些手執羅扇、顧盼生姿的美人兒自是豔麗得不可方物。

  佳麗之中,一個身著紅衫的女子尤為醒目,她正招呼著滿堂賓客,笑得嬌媚,一個小廝快步走到女子跟前,湊近耳語片刻,那紅衫女子臉色微變,又向賓客陪笑幾句,便退進了裏院。

  院中,紅衫女子隱了笑容,正是那日與美男子同在帷幕後的珍兒,隻見她快步走向院落深處,盡頭開著一扇月洞門,通著後花園,園子裏一圈遊廊曲欄,一邊是山池風景,一邊是石筍新竹,精巧得讓人不禁忽略了角落裏的這一小片假山林,珍兒四下望了望,驀地身影一閃,便隱入了假山林的一個石洞中。

  珍兒在一塊假山石的石眼中叩了叩,再用力推動石塊,一條暗道露了出來,她閃進暗道,石塊緩緩閉合如初。

  沿著石階向下,不知走了多深,便拐進一個地洞,洞內潮濕陰冷,洞壁上插著火把,可見內裏分成多個小洞,小洞洞口皆封有柵欄,狀若地牢,邊上皆有彪悍護衛把守,晃動的火光下,顯得麵目猙獰,誰曾料想,這鶯歌燕舞的逍遙窩下,竟然藏著如此陰森之地。

  在一間地牢之前,珍兒喚護衛打開牢門,彎腰進去,她冷冷地看著盤坐在破草席上的男子,迎著火光,可見此人須發蓬亂,肮髒,滿臉傷痕。珍兒厭惡地皺眉,冷哼道:“包打聽,瞧瞧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半晌,那被喚作“包打聽”的男子聲音沙啞。“我還有些消息要告訴與你,如此你便放了我可好?”

  珍兒冷笑道:“在簪花樓,你還想與我做生意?事到如今,不是放與不放,而是生與死。”

  包打聽望著珍兒,道:“是我糊塗,進了這簪花樓,卻不想這兒的水極深。”

  珍兒傲然道:“月上無雙,一統天下。我月上教要將你找出來,簡直易如反掌。”

  包打聽長歎道:“月上教,報應啊,我背主的報應,可我已無法回頭了。”他道:“我跟著宮嘯天,在宮家做護衛十餘年,當年,那對孿生兄妹,宮嘯天夫婦攜子自盡,讓我帶著獨女到邊關尋偏僻之處躲避,這些我都已告訴與你。一日,路上歇息之時,那孩子因思念爹娘痛哭,脫口道,她背上的朱雀有五根尾翎,乃是災星,克死家人。”

  “五翎朱雀?”簪花樓雅閣內,那美男子長身玉立,重複著珍兒的話。

  “正是。”珍兒道:“自那宮家孿生兄妹出生,從未有人聽說過此事。”

  “有意思,”那美男子道:“天下皆知,宮家神繡乃是四翎朱雀,如今卻出現個五翎的,且宮家還刻意隱瞞,這裏定有玄機。”

  珍兒懷疑道:“那包打聽的話,不知可不可信。”

  男子將手中茶盞放於一旁,淡淡道:“此人原是宮家護衛,當年本應信守承諾,護送宮家獨女逃難,想是隱居久了,受不了俗世熱鬧的蠱惑,半路背信棄主,去過他的逍遙日子,一年前,更是為錢欲出賣宮家血脈的消息,這等人最怕的就是一個‘死’字,如今他身家性命盡在我手,定不敢有所欺瞞。”男子那麵罩後的琉璃色眼眸半闔著,似若有所思。

  珍兒不敢打擾那男子,卻聽見簪花樓外的街麵上突然一陣騷動,那美男子喚珍兒打開隔扇,見路人爭相奔走而告知:“白虹貫日,白虹貫日啊。”

  男子仰頭向空中望去,隻見一道白光直衝向驕陽。

  “白虹貫日?”望著這異象,珍兒喃喃道:“莫不是天有所示?不知是吉是凶。”

  “稟報主人。”守在雅閣門口的一個侍衛跪地道:“獵隼已歸,帶來了李秀娥的消息。”

  男子接過侍衛敬上的一顆蠟丸,打開取出紙條,讀罷,不禁笑出聲來:“來得還真是時候。”笑音未落,指尖輕捏著的紙條,卻似被火燒一般,轉瞬化為灰燼。

  自翠雲縣往南行,幾百裏之外,草木越發豐茂,景色漸漸明麗,青山綠水,山腳下的村莊炊煙嫋嫋,走近了,還能聽到孩童嬉戲時的笑聲。

  “爹、四姐,吃飯啦。”一陣清脆的童聲響起,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向正在下山的兩人揮手喊道。

  “來了。”那兩人中的一個中年男子大聲回應,又轉身對身後之人道:“小四,把你背上的獵物再給我一些。”

  “不用,高叔,我力氣大著呢。”

  應聲的是一個身著獵戶衣飾的少女,麵容十分秀美,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明亮靈動,更襯得她嬌豔不俗,如同一朵春花絢麗綻放。

  作者有話要說: